說“格”

徐昕

晨光熹微，夜露沾染在草木上，沁著秋的清涼。微微暗淡的光透過防盜窗在桌面投下一格一格的影子。蘸墨，落筆，一個(gè)“格”字悄然落于宣紙上。

“老古董，又在寫方格字？”朋友慵懶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沒有底氣的聲音昭示她又追美劇而通宵?！斑@哪里如行云流水的英語那般自由！”

“方格字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 ‘規(guī)矩，格中自有悠閑在，橫豎撇捺可不都是在自由舒展么。”淡淡一笑，一撇落下，濃墨中遙遠(yuǎn)地看見一個(gè)佝僂的背影，吃力地用木棍在柔軟的泥土上勾勒第一個(gè)漢字，那是倉頡。幾千年的風(fēng)雨打磨，從竹筒到宣紙，從小篆到楷體，不知染黑了幾座池，才造就如今力透紙背的中華方格字。

另一端傳來低低的搖滾樂聲，朋友打了個(gè)哈欠，有些得意：“得，即使你對，你也無法否認(rèn)曾經(jīng)中國人局限于自己的格子中毀滅自我的事實(shí)?！?/p>

灰白的晨光逐漸沾染了些許金色，秋風(fēng)呼嘯而過。心底照射出的那一絲暖意即刻煙消云散。默默嗟嘆好友的崇洋媚外，我放下筆，正色道：“是的，這不可否認(rèn)，那個(gè)年代，文化的方格約束著言語行為乃至心靈。但為何四大發(fā)明淡去只有它在格子中幸存下來呢？”

那一端沉默著，我繼續(xù)說道：“因?yàn)橐还P一畫下的人格與品格?！?/p>

挺直腰桿，面對著藍(lán)中泛著灰白的天空，眼神似穿越了時(shí)空的煙塵，落在獨(dú)立于刑場的身影上。揮手一曲《廣陵散》，嵇康在心中默念他最愛的辭賦，曲畢絕殤，是方格字滋養(yǎng)的超脫?！凹t了櫻桃綠了芭蕉”，雨中溪畔輕吟淺唱，李清照留在紙箋上的筆墨，是規(guī)矩下衍生的清雅。

你聽過寧古塔的故事嗎？在還是北大荒的土地上，許多清朝官員被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原因流放至此，可他們足夠堅(jiān)韌博愛，在中原大地如你所說一般地被限制，而他們依然在荒涼的土地上用高貴的精神姿態(tài)傳播著方格字形態(tài)的文明，身后支撐他們的，正是你所嘲笑、輕視的中華文明。

陽光終是撥開了陰云，投下更燦爛的美麗與更清晰的方格之影。朋友沉默著，音樂已停止，靜默中光陰放緩了腳步，滴落的露珠也輕柔許多。我再次提起筆，蘸墨、落筆，濃墨在宣紙上肆意地渲染，以自豪的姿態(tài)。我開口：“猜猜我這個(gè)老古董在寫什么。”

“什么？”

“格物致知?！?/p>

旭日東升，金色光芒大盛，天空的邊緣被染成紅色，濃烈得一如我心中的自豪感。電話另一端一陣忙音，也許這個(gè)清晨，有許多似朋友般追求著海外文化的人，但也會有許多人，在充滿希望的清晨，尋求方格字中探索不盡的真諦。

（指導(dǎo)教師 劉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