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芳
數(shù)年前,以幽默刁鉆著稱的專欄作家劉原在筆下招供說,自己有如下夢想——居住在阿爾卑斯山麓下寂靜的小鎮(zhèn),大雪封門,蜷縮的貓偎著壁爐進入夢鄉(xiāng),他喝著威士忌,看書或者冥想,暗夜里只有老式唱片的聲音……
盡管說來掃興,可我還是不想說假話:換成是我,這樣的夢想根本不屑一顧。要知道,十幾年來,我一直就居住在梁野山下寂靜的小城鎮(zhèn),不時有大雨、大霧抑或大塵封門;再后來,又有了蜷縮著的小狗以及孩子,偎著我進入夢鄉(xiāng);我自己呢,也曾喝著白開水,看書或者冥想,暗夜里也有老式拖拉機的聲音,從窗外隆隆遠去……
雖然梁野山與阿爾卑斯山不可同日而語,可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沒有人一年365天頓頓吃而不膩。熟悉的地方?jīng)]有風景,否則何以解釋當我們千方百計奔向歐美旅游時,歐美人卻逃離家鄉(xiāng)奔向別處度假,那激情比我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人生宛若一只大木桶,愛情、事業(yè)、夢想等,都只是構(gòu)成這只木桶的諸多板塊之一。桶內(nèi)的“幸?!敝苎b到多高,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木板,而不是最長那塊,更不是所有板塊的平均值。根據(jù)“木桶理論”,一個人夢想什么,厭倦什么,通常只和他本人的豐缺程度有關(guān),而與雅俗關(guān)系不大。換言之,唯有當前最短缺的,才是最想得到的;而當前可以盡情享用的,反而令他避之猶恐不及。
不妨重溫一下才女卓文君的遭遇。當司馬相如初見文君時,何嘗不寤寐求之,撫琴挑之,使盡渾身解數(shù),才獲得了文君的青睞。兩人琴瑟相和,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私奔遠方當壚賣酒,也不肯為了富貴安逸而舍棄彼此。可后來呢?“王子和公主終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后,也就意味著“王子”的“人生大木桶”上“公主”已不再是短板。恰恰相反,因為朝夕相處、耳鬢廝磨,這塊“木板”顯然超長了,長到礙手礙腳,然后就日久生厭了。果然,后面的情節(jié)無比爛俗——飛黃騰達,時位移人,只想另納妙齡女子為妾,誰還記得“琴挑”的渴盼、“夜奔”的甜蜜,誰還在意那糟糠之妻也曾才貌雙全?于是只好“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p>
水滿則溢,日久則厭,潮起潮落的客觀規(guī)律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你若不想被世界始亂終棄,那就千萬不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地失去自我,把自己活成人家生活中那塊過長的木板;你若不想讓自己的“幸福之桶”被一塊永遠補不齊的木板所毀,那就別沉湎于不可觸摸的往事中哀傷痛悼。正視現(xiàn)實,從容接受一段不完美的人生,面向未來,走過去,前面會有屬于你的幸福板塊,不在此時此處,便在彼處彼時。
責任編輯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