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弗·克拉克著 董瑩 肖瀟
1914年6月28日是個星期日,這天早上,身為奧匈帝國皇位繼承人的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偕夫人索菲亞乘坐火車來到薩拉熱窩,之后改乘汽車經(jīng)由阿佩爾碼頭前往市區(qū)。
一
對奧匈帝國來說,這個出訪的日期并不吉利。1389年的這一天,奧斯曼帝國的軍隊在科索沃戰(zhàn)役中擊敗了塞爾維亞王國貴族的軍隊,結(jié)束了塞爾維亞在巴爾干地區(qū)的統(tǒng)治,并為日后奧斯曼帝國吞并塞爾維亞打下了基礎(chǔ),這一天也被當?shù)厝朔Q為“圣維特日”。對于由塞爾維亞的極端民族主義者所組成的“黑手社”組織來說,斐迪南一行在這個時間來到薩拉熱窩,是對塞爾維亞乃至整個波斯尼亞地區(qū)的挑釁。
在斐迪南一行到來之前,已有幾名刺客隱匿在城市中的兩個據(jù)點。在斐迪南大公抵達的當天早晨,他們已沿著河岸就位。與此相對的則是當?shù)卣才诺耐耆坏轿坏陌脖4胧?。盡管曾被警告可能會出現(xiàn)恐怖襲擊,斐迪南大公和索菲亞依然乘坐著敞篷車沿著擁擠的、人盡皆知的既定路線行進。
第一個發(fā)起刺殺行動的是波斯尼亞塞爾維亞人查布里諾維奇,當時他藏在靠近河岸的一側(cè)道路邊。他扔出了炸彈,聽到引信被拉響的聲音,大公的保鏢哈拉赫還以為是車胎爆了,但司機看到了迎面飛來的炸彈,趕緊猛踩油門。我們不能確定的是,當時是斐迪南大公揮手擋開了炸彈,還是它打到了車的篷子上自行彈開了。炸彈沒有落到預期的位置,而是在車的后方爆炸了。
斐迪南大公對這個突發(fā)狀況表現(xiàn)出驚人的冷靜,轉(zhuǎn)頭一看,第4輛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除了索菲亞的臉頰被爆炸的碎片擦傷之外,他們二人并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受傷最嚴重的是波斯尼亞州長奧斯卡·波蒂奧雷克的副官埃里克·馮·梅里齊。查布里諾維奇扔出炸彈之后,就吞下了隨身攜帶的氰化物粉,并縱身跳入河中,但這并沒給他帶來痛快的“了斷”。毒藥過于劣質(zhì),沒能致命,而夏季的河水水位太低,他只是滾落到了河床上,并很快被聞訊趕來的一個店主、一個拿著手槍的理發(fā)師和兩名警察制伏。
二
斐迪南大公非但沒有要求車隊立刻離開現(xiàn)場,還耐心地查看了一下傷者的情況,命令車隊繼續(xù)前往市中心的市政廳,并在回來的時候改道去醫(yī)院探望傷者。
刺客普林西普一開始也是驚慌失措,聽到爆炸聲后,他以為刺殺行動已經(jīng)成功,隨即跑向查布里諾維奇所在的位置,卻看到他彎著腰一邊忍受著喉嚨里氰化物的灼燒,一邊被雙手綁縛著押走了?!拔伊⒖贪l(fā)現(xiàn)他并沒有成功,同時也沒有飲毒自盡,當時我打算趕緊開槍打死他,而就在這一分神的工夫,車隊開了過去?!?/p>
直到車隊到達薩拉熱窩市政廳,一路上沒有再發(fā)生其他意外,卻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輪到市長丘爾契奇致歡迎辭時,他明知道剛剛在路上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意外,但他當時實在太緊張了,以致完全忘記修改自己的措辭。他的發(fā)言沒有進行多久,就被斐迪南大公一陣不滿的咳嗽聲打斷了。斐迪南大公之前一直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在這一刻終于爆發(fā)了:“我身為客人出訪你們的國土,卻被你們的民眾用炸彈來歡迎!”隨后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索菲亞在他耳邊竊竊私語,隨后弗朗茨·斐迪南恢復了冷靜:“就這樣吧,你可以繼續(xù)說了?!?/p>
三
講話結(jié)束后,按照日程安排,索菲亞將在市政廳會見穆斯林婦女代表團。此時,斐迪南大公口授了一封電報給奧匈帝國皇帝,表示他們二人都很好。但早上的意外所帶來的驚嚇這時似乎開始在他身上造成影響,據(jù)一個當時在場的人后來回憶稱,斐迪南大公“說話的聲音顯得滑稽而尖銳”,“他站立的姿勢也很怪異,就像踢正步一樣交替抬起雙腿。我想他可能借此表示他并沒因早上的意外而害怕”。當然,他的表情也流露出對波蒂奧雷克的安保工作的嚴重失誤非常不滿。
訪問活動接下來怎么進行?原先的計劃是車隊在行駛過大集市時右轉(zhuǎn),開上弗朗茨·約瑟夫大街,之后開到國家博物館。出于安全起見,波蒂奧雷克建議取消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直接開車出城回到伊利茲鎮(zhèn),或者去州長的官邸,并從那里沿著河的左岸一路前往火車站。但斐迪南大公一心想去探望正在西郊的駐軍醫(yī)院里療傷的那名受傷的副官。博物館之行取消了,車隊將原路返回,不再經(jīng)過弗朗茨·約瑟夫大街,以防遭遇更多的襲擊。
車隊離開市政廳一路向西行駛,但大家都忘了將行程的變動告知司機,當車隊經(jīng)過大集市后,前導車右拐駛?cè)敫ダ蚀摹ぜs瑟夫大街,后面載著斐迪南大公夫婦的車也隨即跟上。波蒂奧雷克責備司機:“我們走錯路了!我們應該原路返回!”汽車停了下來,(由于沒有倒車檔)緩慢地返回主干道。
普林西普的機會來了,他早已埋伏在弗朗茨·約瑟夫大街右側(cè)的一家商店門前,此時他終于有機會追上這輛幾乎停在原地的車。由于來不及解開腰間的炸彈,他掏出左輪手槍連開兩槍,子彈直接朝著目標射去,而此時站在車左側(cè)的哈拉赫只能眼睜睜看著右側(cè)飛來的子彈。一開始人們都以為刺客打偏了,因為斐迪南大公夫婦依然端坐在座椅上,但實際上他們當時都已經(jīng)受了致命傷。第一顆子彈穿過了車門,擊中大公夫人的腹部并瞬間切斷胃動脈;第二顆子彈則擊中了大公的脖子,穿過頸靜脈。
在車隊的后面,普林西普被人群包圍了。他剛想舉槍自殺,手中的左輪手槍就被人打掉了,他也沒來得及吞下隨身攜帶的氰化物粉。如果不是警察及時趕到并將他帶走,他很可能當場就被圍上來的憤怒群眾亂棍打死。
在到達州長官邸的時候,索菲亞已經(jīng)氣絕身亡,他們兩個人被分別安排到不同的地方施以急救。弗朗茨·斐迪南昏迷不醒,他的貼身男仆從事發(fā)現(xiàn)場一路跑到這里,此時正想剪開大公的制服前襟以便他呼吸。他跪在床邊,詢問斐迪南是否有遺言給孩子,但沒有得到任何回復,大公的嘴唇早已僵硬。幾分鐘后,這名奧匈帝國的皇儲被宣布已經(jīng)死亡。凌晨兩點,消息迅速從那里傳播出去,鐘聲響徹薩拉熱窩。
(摘自《夢游者:1914年,歐洲如何走向“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