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聯(lián)的三種形態(tài)及其源流考

●劉 鋒

一、引言

梁章鉅在《楹聯(lián)叢話· 卷一· 故事》中云： 嘗聞紀文達（紀昀）師言： 楹帖始于桃符，蜀孟昶『余慶』『長春』一聯(lián)最古。但宋以來，春帖子多用絕句，其必以對語，朱箋書之者，則不知始于何時也。

紀昀（一七二四—一八零五）字曉嵐，一字春帆，直隸獻縣（今河北滄州市）人，曾任《四庫全書》總纂修官。

這一段話有兩點值得注意。其一，五代后蜀孟昶的桃符對聯(lián)：『新年納余慶；嘉節(jié)號長春。』是楹聯(lián)的起源。 當然也是桃符春聯(lián)的起源。后來的研究者都以此為確論。其二， 春聯(lián)作為對聯(lián)的一大類， 具有三種形態(tài)： 桃符春聯(lián)； 春帖子對聯(lián)（春帖子用對語）； 春聯(lián)，專指『朱箋書之者』（紅紙對聯(lián)）。

二、桃符春聯(lián)

歷史上關于桃符春聯(lián)的記載有很多。如何界定桃符春聯(lián)？ 孟昶聯(lián)給出了桃符春聯(lián)的三要素，即：桃符、除夕（春節(jié)）、對句。桃符板是春聯(lián)的載體， 對句是指明春聯(lián)必須符合對聯(lián)的格律，除夕（春節(jié)）是指明寫春聯(lián)的時間。 桃符春聯(lián)是為慶賀春節(jié)而寫的。

據(jù)北宋初期的黃修復說：『先是，蜀主每歲除日，諸宮門各給桃符一對，俾題元亨利貞四字。時偽太子善書札，選本宮策勛府桃符親自題曰」天垂余慶、 地接長春「八字，以為詞翰之美也。 』

蜀主是指后蜀（九三三—九六六）主孟知祥。 同光三年（九二五）后唐滅前蜀，孟知祥（八七四—九三四）被任為西川節(jié)度使，次年主政成都。 后唐長興四年（九三三）孟知祥被封為蜀王，次年正月孟知祥在成都建都稱帝，年號明德，國號蜀，史稱后蜀。 在位不足一年。 偽太子是指孟昶。 明德元年（九三四），孟知祥去世，孟昶即位。在位三十二年， 經濟發(fā)展。 廣政二十八年（九六五），孟昶降宋。 據(jù)上述推之，則」天垂余慶、地接長春「一聯(lián)或者可論定在公元九三三年。

這也說明了桃符題詞從一般吉祥語向對聯(lián)的演化。 『桃符一對』，是說明一桃符用于寫上聯(lián)，另一桃符用于寫下聯(lián)。這正是后世對聯(lián)形式的肇始?！禾齑褂鄳c；地接長春。 』是正格的四言對聯(lián)。這或許是最早的桃符春聯(lián)。

此聯(lián)和『新年納余慶，嘉節(jié)號長春。 』其間當有一個演變過程。我們可以設想，桃符春聯(lián)經歷了這樣一個完美而曲折的發(fā)展過程：桃符題詞——偽太子（孟昶）桃符聯(lián)『天垂余慶、地接長春』——幸寅遜題桃符詞——孟昶桃符聯(lián)『新年納余慶；嘉節(jié)號長春。 』……

1、北宋蘇軾桃符聯(lián)

王安石《元日》詩云：『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桃符還在換，對聯(lián)是不是還在寫呢？ 據(jù)北宋張邦基說： 『東坡（蘇軾）在黃州，而王文甫家東湖，公每乘興必訪之。一日逼歲除，至其家，見方治桃符，公戲書一聯(lián)于其上云：

門大要容千騎入；

堂深不覺百男喧。

這一聯(lián)符合桃符春聯(lián)三要素，即：歲除，桃符，對句。這是北宋的桃符春聯(lián)。此聯(lián)的意義有二： 一是桃符春聯(lián)從皇家走向民間；二是桃符的內容不再是慶賀春節(jié)，而更趨向一般對聯(lián)。 這一點對于對聯(lián)的發(fā)展有重大意義。

張邦基， 北宋時人， 生卒年不詳，著《墨莊漫錄》十卷。 其書宋代書目未見著錄，《四庫全書》收于子部雜家類。 《宋詩紀事》稱引其文達三十八條?！端膸烊珪偰刻嵋贩Q之為『宋人說部之可觀者』。

2、南宋的桃符聯(lián)

南宋樓鑰桃符聯(lián)北宋有桃符聯(lián)， 南宋記載的桃符聯(lián)就更多。 據(jù)南宋著名學者王應麟《困學紀聞》： 攻媿先生書桃符云：

門前莫約頻來客；

坐上同觀未見書。

攻媿是樓鑰的號。 樓鑰（一一三七—一二一三），字大防，明州鄞縣（今屬浙江寧波）人。 南宋隆興元年（一一六三）進士，曾官吏部尚書兼翰林侍講，同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等，謚宣獻。

《困學紀聞》屬于考證性質的學術專著，居『宋代三大筆記』之首。 王應麟（一二二三—一二九六），字伯厚，今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qū)人，南宋理宗淳祐元年進士，歷官至禮部尚書。

南宋《梅磵詩話》載桃符聯(lián)

南宋《梅磵詩話》所載桃符聯(lián)有三副。據(jù)《梅磵詩話》： 余圩下年前之杭，常登吳山崗，見一第宅桃符云：

地高春易盛；

天近澤常多。

作者佚名， 第宅桃符一語說明了南宋桃符春聯(lián)的普遍性。

另據(jù)《梅磵詩話》： 蜀人劉朔齊震孫，嘉熙間由宰掾守霅，郡圃桃符云：

坡仙舊有棠陰在；

蜀客新從花底來。

殊不泛。——作者劉朔齊，嘉熙（一二三七—一二四零）是宋理宗趙昀的第四個年號。 又云： 余嘗居霅之城南，咸淳丁卯歲題桃符云：

歷頒歲首三元日；

春滿城南尺五天。

下句用杜詩注『城南韋杜， 去天尺五』，鄉(xiāng)人頗以為切。

咸淳是宋度宗年號， 丁卯是咸淳三年（一二六七）。 這當然也是春聯(lián)，作者是韋居安。韋居安，號梅雕，吳興（今浙江湖州）人。 度宗成淳四年（一二六八）進士，著《梅磵詩話》。

南宋《癸辛雜識》載桃符聯(lián)

據(jù)《癸辛雜識》 記載：包宏齋恢致仕后，歸作園于南城，題桃符云：

日短暫居猶旅舍；

夜長宜就作祠堂。

年八十七薨。

包恢（一一八二—一二六八）， 字宏父，號宏齋，南宋時建昌南城（今屬江西）人。 曾官刑部尚書。 也是文學批評家。

又據(jù)《癸辛雜識》記載：廖藥州湖邊之宅，有世祿堂、在勤堂、懼齋、習說齋、光祿齋、觀相莊、花香竹色、紅紫莊、芳菲逕、心太平、愛君子。 門桃符題云：

喜有寬閑為小隱；

粗將止足報明時。

直將云影天光里；

便作柳邊花下看。

桃花流水之曲；

綠陰芳草之間。

（二小亭）

廖瑩中（？ —一二七五），字群玉，號藥洲。 邵武（今屬福建）人。 南宋著名刻書家、藏書家。 登科后，官太府丞、知州，皆不赴，為賈似道幕客。

《癸辛雜識》為『唐宋史料筆記叢刊』的一種，作者周密（一二三二—一二九八）是南宋末著名詞人、學者。 《癸辛雜識》分前集一卷、后集一卷、續(xù)集二卷、別集二卷，共四集六卷，凡四百八十一條。

3、元代著作載南宋桃符聯(lián)

《隠居通議》載南宋桃符聯(lián)據(jù)四庫全書之《隠居通議》所載：『趙信公葵鎮(zhèn)淮揚日有桃符句云：

日燿旌旗開大閫；風吹鼓角到中原。后句甚佳』。 趙葵（一一八六—一二六六），字南仲，號信庵，衡山（今屬湖南）人。曾任右相兼樞密使，封信國公，追贈太傅，謚號『忠靖』。 趙葵歷仕寧宗、理宗、度宗三朝，《宋史》稱『朝廷倚之，如長城之勢。 』又云： 『是時余制帥玠鎮(zhèn)蜀亦有桃符句云：

威行玉斧山河外；

春在金符掌握中。

其宏偉壯闊， 或可與劉禹錫的詩句『萬乘旌旗分一半， 八方風雨會中州』比美。 余玠（？ —一二五三年），字義夫，號樵隱，蘄州（今湖北蘄春東北）人，南宋名將。歷任四川安撫制置使，夔州路轉運使等。

劉壎（一二四零—一三一九）字起潛，號水云村。學者稱水村先生。元代江西南豐人。 著有《隱居通議》三十一卷。

·韓香桃符聯(lián)

元代依舊保持著南宋桃符春聯(lián)的傳統(tǒng)。 據(jù)元代《山房隨筆》記載： 京口韓香除夜請客作桃符云：

有客如擒虎；

無錢請退之。

以其姓為對也。 《山房隨筆》有書行世。 作者題為蔣正子。 蔣正子，生平事跡不詳，約為由南宋入元之遺民，著《山房隨筆》，一卷。 此書沿襲歐陽修詩話『以資閑談』之旨，多記宋末元初詩壇軼事與詩歌掌故。此書當代有通行本，是一九八一年中華書局版《歷代詩話》本。

元代張之翰桃符聯(lián)

據(jù)《南村輟耕錄· 卷二十七》『桃符』條記載：張之翰，字周卿，邯鄲人，由翰林學士除授松江知府。 自題桃符云：

云間太守過三載；

天下元貞第二年。

是歲卒。 亦讖也。

元貞是元成宗年號， 從一二九五年至一二九七年二月，以后用大德年號。元貞第二年即一二九六年?！赌洗遢z耕錄》是元代陶宗儀(一三二九年—一四一零年)所作。

4、明人著作載南宋桃符聯(lián)

據(jù)《堯山堂外紀》： 賈似道開閫日，有《桃符》一聯(lián)云：

笑迎珠履三千客；

坐擁貔貅百萬兵。

人皆稱羨。 一客獨笑曰： 若是，則客居主位矣！ 何不曰：

坐擁貔貅兵百萬；

笑迎珠履客三千。

賈大喜，厚贈之。 他如：

威行塞北幾千里；

春滿淮南第一州。

陽春膏雨三千里；

明月香風十二樓。

皆門客所諂獻者。

此聯(lián)為賈似道門客所獻對聯(lián)。 賈似道（一二一三—一二七五）字師憲，浙江天臺人，南宋嘉熙二年（一二三八）進士，南宋晚期權相。 宋理宗以『師臣』相稱，百官都稱其為『周公』。

《堯山堂外紀》一百卷，是明代蔣一葵撰。蔣一葵，字仲舒，號石原居士，南直隸武進（今江蘇常州）人。 萬歷甲午進士，歷官至南京刑部主事、郎中等。 《堯山堂外記》收錄上起古初，下迄明代『正集不錄』的一二二三名作家詩賦詞曲，間或加以評述，綴其本事；且附一小傳，或詳或略，一目了然。史料價值極高。 鄭振鐸先生說，此書『有豐富的史料，對研究文學史的人特別有用』。謝國楨先生亦稱此書『最可以推薦』。

三、春帖子對聯(lián)

1、南宋春帖子對聯(lián)

春帖子對聯(lián)最早見于《三才圖會》?！度艌D會》又名《三才圖說》，是由明代王圻及其兒子王思義撰寫的百科式圖錄類書。此書于一六零七年完成編輯，并在一六零九年出版。當代，上海古籍出版社另出版有三卷本《三才圖會》。

據(jù)檢閱舊本《三才圖會》人物· 七卷，在真西山圖像側有文字說明：『真西山，名德秀，字希元，閩之浦城人。本姓慎，因避孝宗諱，改焉。 越山居成，名其齋曰： 學易，春帖云：

坐看吳越兩山色；

默契羲文千古心。

以進士官資政殿學士， 提舉萬壽觀兼侍讀。 』

所謂『浦城真西山先生』是指南宋時期的真德秀。 真德秀（一一七八—一二三五），字希元，號西山，福建浦城（今浦城縣仙陽鎮(zhèn)）人。 本姓慎，因避（宋）孝宗諱改姓真。 南宋后期著名理學家，尊稱為『西山先生』。

真德秀于慶元五年（一一九九年）進士及第，開禧元年（一二零五年）中博學宏詞科，曾官禮部侍郎、戶部尚書、參知政事等，謚文忠。 真德秀曾修《大學衍義》，創(chuàng)『西山真氏學派』。 有《真文忠公集》。

王圻（一五三零—一六一五）字元翰，號洪洲，上海青浦縣人。 明代文獻學家、藏書家。嘉靖四十四年（公歷一五六五年）進士，歷官陜西布政參議等，退休后以著書為事， 所輯有： 《續(xù)文獻通考》《稗史匯編》等。 王思義，王圻之子，字允明，生平未詳，與其父王圻合著有《三才圖會》一書。

檢讀《真德秀詩集》，真德秀所作春帖子詩歌很多，其中有『春帖子· 東宮』五首，『春帖子· 皇帝閣』六首，『春帖子· 皇后閣』五首，計十六首。 因此，真德秀作春帖子對聯(lián)是可能的。

可資佐證的還有《堯山堂外紀》。 據(jù)檢，《堯山堂外紀》卷六十真德秀條下所記與《三才圖會》是一致的。

2、元代春帖子對聯(lián)

元代也有春帖子對聯(lián)。 楊瑀《山居新話》載：『元統(tǒng)（元朝元統(tǒng)元年，公元一三三三年）間，余為奎章閣屬官，題所寓春帖云：

光依東壁圖書府；

心在西湖山水間。

時余嵕山為江浙儒學提舉， 寫春帖于山居曰：

官居東壁圖書府；

家住西湖山水間。

偶爾相符，亦可喜也。 』

楊瑀(一二八五—一三六一)，字元誠，錢塘（今杭州）人，歷官中奉大夫、浙東道宣慰使等。 《山居新話》一卷（抄本作四卷），一名《山居新語》。 此書內容龐雜，對朝廷典章制度、教習風俗、名臣言行、自然景觀等都有詳細記載。 有《四庫全書》、《說郛》等本。

3、明代春帖子對聯(lián)

·《水東日記》載春帖子對聯(lián)

當然， 明代也有春帖子對聯(lián)。 據(jù)葉盛《水東日記》載： 『前年過泰和，謁楊尚書叔簡，王抑庵尚書，見楊氏春帖云：

世承良吏德；

門倚素王宮。

意必東里公所作，抑庵中堂集古人語云：

詔許歸蓬蓽；

性本愛丘山。

又嘗聞楊文定公桃符有曰：

黎庶但教無菜色；

官居何必用桃符。

《水東日記》是明人筆記，葉盛(一四二零—一四七四) 撰，四十卷。 葉盛，字與中，江蘇昆山人，正統(tǒng)十年(一四四五)進士，歷仕正統(tǒng)、景泰、天順、成化四朝，官至兩廣、宣府等處巡撫，擢吏部左侍郎。 該書主要記述明代前期典章制度，皆言之甚詳。也間及不見於史傳的當時人一些軼聞逸事還博涉宋、元人行事及碑志，收錄了一些宋、元、明人詩文奏議，有較高史料價值。

·《堯山堂外紀》載春帖子對聯(lián)

《堯山堂外紀》卷八十二【章孟端】條下云： 『章孟端，宣德間為御史時，多所彈劾。正統(tǒng)初，權貴忌之，罷歸，京師士大夫以宋人贈唐子方【去國一身輕似葉； 高名千古重如山】之句，分韻作詩送之，送者皆被遠謫。 不數(shù)年，孟端諸子連中進士為京官，同處一邸，書春題于壁曰：

四壁金華春宴罷；

滿床牙笏早朝歸。

人多羨之。 』

四、春聯(lián)

1、作為詞匯的春聯(lián)

最早的春聯(lián)一詞見于《濯纓亭筆記》。據(jù)查閱《續(xù)修四庫全書· 子部· 雜家類》之《濯纓亭筆記》舊本，關于春聯(lián)的內容有兩處。

其卷六云： 『元時，淮人趙氏，富而好文章，嘗以詩賦私試士，其家有明月樓，以金壺及杯盤餉趙子昂求書春聯(lián)。子昂題曰：

春風閬苑三千客；

明月?lián)P州第一樓。

當時以為絕唱。 』

第二處云：『趙子昂善書。 有文名。 元世祖聞而召見之。 子昂豐姿如玉。 照映左右。 世祖心異之。 以為非人臣之相。 使脫冠而頭銳。 乃曰。 不過一俊書生耳。 遂命書殿上春聯(lián)。 子昂題曰：

九天閶闔開官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又命書應門春聯(lián)。 題曰：

日月光天德；

山河壯帝居。

因出宋藝祖神像命之題贊，以觀其志。子昂踧踖良久，題曰： 」玉帶緋袍色色新。一回展卷一傷神。江南江北新疆土。曾屬當年舊主人「。 世祖大稱善。 』按：『日月』十字，今率用為新歲桃符，幾遍閭巷，而不知始自松雪翁，且非臣工所宜用也。 又按： 今人家門聯(lián)率用：

天恩春浩蕩；

文治日光華。

十字，不知此乃雍正年間御賜桐城張文和廷玉桃符句，張氏歲歲懸之。后京官度歲，強半書此作大門春聯(lián)，近日則外省亦比戶皆然矣。——從作者按語可見，至明代弘治年間，大門春聯(lián)已經從北京向全國發(fā)展。

《濯纓亭筆記》的作者是明代戴冠。戴冠（一四四二—一五一二），字章甫，自號濯纓，江蘇長洲人。 《明史》無傳。 《獻征錄》卷八十五及《莆田集》卷二十七有文征明撰的《戴先生冠傳》，稱『其學自經史外，若諸子百家、山經地志、陰陽歷律與夫稗官小說， 莫不貫總。 議論高遠， 務出人意』。 但八次應舉不中。 弘治四年（一四九一），『始以年資貢禮部』， 授浙江紹興府儒學訓導。

對于第一處的記載，《堯山堂外紀》所記有不同。 據(jù)《堯山堂外紀》卷七十【趙孟頫】條下，云『元盛時，揚州有趙氏者，富而好客， 其家有明月樓， 人作春題多未當其意。 一日，趙子昂過揚，主人知之，迎致樓上，盛筵相款，所用皆銀器，酒半，出紙筆求作春題， 子昂援筆書云： 『春風閬苑三千客，明月?lián)P州第一樓。 』主人得之喜甚，盡撤酒器以贈子昂。 』

趙孟頫『明月春風』一聯(lián)，《堯山堂外紀》作『春題』，《濯纓亭筆記》作『春聯(lián)』。 趙孟頫所作究竟是春聯(lián)還是春題？ 當然可以見仁見智。——但是春聯(lián)一詞已經出現(xiàn)了。

至于第二處記載，『九天閶闔開官殿，萬國衣冠拜冕旒』一聯(lián)以及『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一聯(lián)，其實是詩歌的摘句。

『九天』、『萬國』一聯(lián)摘自王維的詩歌『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詩云『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云裘。九天閶闔開宮殿， 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 』

『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摘自陳后主（叔寶）的詩歌。 據(jù)《堯山堂外紀· 卷十七· 六朝（陳）》記載： 后主入隋，文帝給賜甚厚，每預宴，為不奏吳樂，恐傷其心。 監(jiān)者言： 」叔寶與子弟等日飲一石，終日沉醉，罕有醒時。 「帝曰：」且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 「及從東巡，登芒山，侍宴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 太平無以報，愿上東封書。 「后從至仁壽宮，及出，文帝目之曰： 」此敗，豈不由酒！ 「

2、春聯(lián)

《堯山堂外紀》一書，對桃符，春帖，春聯(lián)的界定井井有序。于元代之前，不用春聯(lián)一詞， 明代中期前后才開始使用， 比較謹嚴。 此書卷八十二【章孟端】條下尚云春帖，卷八十三【湯胤績】條下已經用春聯(lián)一詞。 其中云：

【湯胤績】湯胤績廳事春聯(lián)曰：

東坡居士休題杖；

南谷先生且濫竽。

后堂曰：

片言曾折虜；

一飯不忘君。

湯胤績（湯胤勣），字公讓。 明開國重臣湯和曾孫，為諸生，工詩，負才使氣。曾活躍于明代正統(tǒng)、景泰、天順、成化四朝。

同書卷八十四【翟海槎】條下，也有春聯(lián)的記載：『有髹匠求翟海槎題春聯(lián)，翟改」陽春布德澤「云：

陽春生德澤；

萬物布光輝。

（」布光輝「者，布光灰也。 ）一時哄然。 』據(jù)光緒《武進陽湖合志》，翟為成化元年舉人，曾官廣東雷州府通判。

3、春聯(lián)起源討論

認為春聯(lián)起于明初的大都根據(jù)《金陵瑣事》。 《金陵瑣事》是南京掌故筆記，周暉撰，八卷，明萬歷三十八年（一六一零）刻。周暉（一五四六—？），字吉甫，號漫士，又號鳴巖山人。 上元（今南京）人。 明代諸生，隱居不仕。博古洽聞，多識往事，馳譽鄉(xiāng)里。此書專記明初以來金陵掌故，上涉國朝典故、名人佳話，下及街談巷議、民風瑣聞。該書歷來備受學者重視。

據(jù)檢讀原文，其卷一· 春聯(lián)條下，太祖御書春聯(lián)，賜中山王徐公達云：

始余起兵于濠上，先崇捧日之心；

逮茲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

此二十六字，乃初封信國公誥中語也。又一聯(lián)云：

破虜平蠻，功貫古今人第一；

出將入相，才兼文武世無雙。

第一聯(lián)是初封徐達為信國公誥中語，非朱元璋所能作。 按其內容，『始余起兵于濠上』似乎亦不能作門帖，故不能作為春聯(lián)。 第二聯(lián)『破虜平蠻』，破虜可理解為北伐，平蠻則成無根的游詞。此二聯(lián)不載于明史，亦不載于《堯山堂外紀》等書，或得諸于傳聞。 似乎也不能作為春聯(lián)。

可資對照的是朱元璋書賜陶安的一副對聯(lián)。 據(jù)《明史· 陶安傳》： 『洪武元年，初置翰林院， 命知制誥兼修國史。 帝嘗御東閣，與安及章溢等論前代興亡本末。安事帝十余歲，視諸儒最舊。 御制門帖子賜之曰：

國朝謀略無雙士；

翰苑文章第一家。

時人榮之。 門帖子或許是明初春聯(lián)的異名。

迄至清代，春聯(lián)已經流行。

五、結束語

春聯(lián)的發(fā)展其實是有兩條路線的。 一條是桃符，一條是春帖。桃符春聯(lián)源于公元九三三年，其在后蜀有了相當?shù)陌l(fā)展。歷經宋、元、 明、清四代。 這是有史籍可稽的。 春帖是由春帖詩歌——春帖兩句詩——春帖對聯(lián)這樣一步步發(fā)展起來的。 春帖對聯(lián)起于南宋， 歷經宋、元、 明、清。 桃符春聯(lián)的載體是桃符板，春帖對聯(lián)的載體是紙質，這兩者在明代融匯成一股巨流，形成春聯(lián)，一直流布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