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文婧
摘要:曹七巧是張愛玲小說《金鎖記》中的一個悲劇女性。她從少女時代的直率潑辣到最后的瘋狂毀滅之路是一步一步形成的。是其性格、思想和社會環(huán)境共同作用導致的。
關鍵詞:張愛玲;曹七巧;悲劇
曹七巧是張愛玲小說中的一個血肉豐滿、讓人又可恨又可憐的悲劇女性。對于導致七巧悲劇命運的根本原因,以往的研究對這個問題卻是眾說紛紜。傅雷強調(diào)物欲的侵蝕[1],王伶俐等[2]則認為在于人性的異化,韓晶[3]從三個維度論述了曹七巧的悲劇命運。本文則認為,曹七巧的悲劇是多重因素的作用,由其家庭出生、性格特征和周圍環(huán)境條件促成的,是一步一步逐漸發(fā)展而來的。首先,她的家庭出身決定了她的原初社會地位和對事物的應對方式,比如是否嫁到姜家;其次,曹七巧嫁給患癆疾的丈夫使她得不到“情欲”的滿足,但是又不能,也沒有勇氣擺脫;再次,在沒有娘家的保障,又不受姜家上上下下的待見情況下,七巧不得不以金錢為盾牌來保護自己及孩子,卻最終為金錢所困,自覺地套進了黃金枷鎖,并最終走向毀滅。因此,七巧的悲劇是多維度的、在自身條件和環(huán)境的約束下一步步走向毀滅。
一、家庭出生和拜金主義社會環(huán)境決定了她選擇嫁入姜家:第一步的錯誤選擇
人一生的關鍵選擇也就那么幾次。嫁人絕對是當時社會條件下的最重要的也是第一次選擇。曹七巧嫁到姜公館之前,是一個麻油店主的女兒,也是麻油店的“活招牌”,熱情而潑辣。那時的七巧是活潑的、善良的:“七巧忙著在店里打理生意,一斤半的麻油買給熟人算一斤四兩,讓人看了覺得活潑可愛,“喜歡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祿,她哥哥的結(jié)拜兄弟丁玉根,張少泉,還有沈裁縫的兒子。喜歡她......”。作為一個平民女子,如果她挑中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對她有點真心,也能在男人的疼愛和家庭的操勞中過一輩子平淡卻有溫情的生活。
她最初也許是想靠嫁入豪門而一夜改變自己的階級地位,快速實現(xiàn)階層的躍遷。作為一個麻油店的女兒,對金錢的熱愛、對上層階級的向往是很自然的。當時的拜金主義的社會環(huán)境下,促使她及兄嫂決定嫁入豪門以改變社會地位也是正常的想法[4]。作為一個涉世未深的純真的女孩,自然不知“一入侯門深似海”的道理,同時在她哥哥嫂嫂想發(fā)財、想攀附豪門思想的極力勸說和攛掇下,半推半就地嫁入了豪門姜家,從此就如同踏進了萬劫不復的火坑。我想如果七巧能像《紅樓夢》中的晴雯一樣,對侯門大戶內(nèi)的情況有深深的了解,那么她也會像晴雯一樣,寧死也不會嫁進去,即使有哥嫂的逼迫、有上層階級的強烈誘惑。
七巧錯誤地以為,自己嫁入豪門就真的成了豪門中人。殊不知,這只是一廂情愿,而且需要她付出如此之多,直到連靈魂都要買掉。
曹七巧固然可恨,但是我相信這并不是她本性使然。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也許寧愿自己還是麻油店店主的女兒,整日自由自在地生活。可是她終究是嫁入了姜公館----這個和她出身,和她的社會經(jīng)歷截然不同的大家庭。第一次錯失了正確的選擇機會,從而也為自己套上了第一重枷鎖。
二、封建門第社會和好強性格決定了七巧以金錢為精神支柱:第二步的錯誤選擇
在當時那個特別講究門當戶對的社會,以麻油店女兒這樣的身份嫁過去,無疑是令姜家人不齒的一件事。他們眼里的曹七巧,是一個瘋瘋癲癲,口無遮攔的潑婦,連姜二少爺這個有軟骨病,整日臥病在床的人,她都是配不上的。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她當然是有些自卑的。開始的她也曾試著與其他人好好相處,得到家人的認可和尊重??墒遣还茉鯓优?,在他人的眼里,她的言語行為卻是低俗和不識趣。不僅夫人小姐瞧不上她,甚至連使喚丫頭都在背地里說她閑話。
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原來以為的嫁入這樣的豪門,就踏進了上流階層,實際上卻如同進了一所黃金鑄成的牢籠,僅僅是外表的華麗而已,而她在那些人眼里仍然是麻油店的“活招牌”而已。于是她原本就卑微的心里像是自生出一把怨恨的烈火,在原本應該踏踏實實的人生點綴上了一抹極具瘋狂的色彩,人格從此開始了裂變,以此來護衛(wèi)原來的自我。在他人眼里她就是更加是“瘋瘋癲癲了”的人。就連她的嫂子也說“我們這位姑奶奶怎么換了個人?沒出嫁的時候不過要強些……不似如今瘋瘋傻傻,說話有一句每一句,就沒一點兒得人心的地方”。
相信七巧和她的兄嫂為了這門親事也是慎重考慮、反復斟酌過的。七巧的哥哥大年來看望七巧時說過:“憑良心說,我就用你兩個錢,也是該的,當初我若貪圖財禮,問姜家多要幾百兩銀子,把你賣給他們做姨太太,也就賣了。”姜家原老太太房里的丫頭小雙也說過:“原是做姨奶奶的,后來老太太想既然不打算替二爺另娶了,二房里沒個當家的媳婦,也不是事,索性聘了來做正頭奶奶,好教她死心塌地服侍二爺?!边@就說明雙方最初都是想讓七巧做姨太太的,后來改為做正房奶奶,七巧的態(tài)度應該有絕對的作用。做正房奶奶,可以分得財產(chǎn),但必須遵守很多清規(guī)戒律。七巧犧牲了自己的終身幸福,嫁入豪門,應該就是為了金錢和地位。
既然開始就打算以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來換取金錢和地位,那么完全可以像大觀園里的李紈一樣安安分分地,照顧好癱瘓的丈夫、培養(yǎng)一雙兒女成長,也許在家里的地位和人們的評價會改變,雖然會很艱難。但是出生于麻油店、成長于市井中,使得她改變不了她愛講閑話、貪小便宜、尖酸刻薄、爭強好勝的習慣和性格。平時還積極地干預家庭的大事,比如在季澤和云澤的婚事上。而且還沾花惹草,愛上了三少爺季澤,這更是那種大家族忌諱的事。最終結(jié)果是惹來眾人的不滿。
她整日受夫人小姐的嫌棄,受人們的非議,還不得不照料一個臥床不起,了無生氣的“丈夫”。以其爭強好勝的性格和在麻油店的生活經(jīng)歷,她必然認為既然在姜公館無論怎樣諂媚討好都爭不到一席之地,還不如在分家產(chǎn)這件事上多下功夫,多掙得一分利益,就多一分保障。當她在分家時終究被欺負的時候,她就更加相信金錢的力量了。當她最后帶著靠撒潑掙來的一點家產(chǎn),攜上一雙“紙糊的人似的”兒女,搬出了姜公館----這個把自己青春葬送的地方。她就死死守著自己分到的那部分財產(chǎn),就在原有的黃金枷鎖上套上了第二重。從此就套著更加沉重的黃金枷鎖,也進一步失去了自我。
這是她第二次錯失了正確的選擇機會。
三、弱者心理和金錢崇拜的社會環(huán)境決定了七巧最終與外部世界隔離:第三步的錯誤選擇
自從分家后,她一個女人帶著一雙年幼的兒女,無依無靠地生活著。當時那樣一個金錢就代表著一切,到處都有虎視眈眈的眼睛在盯著別人的錢財?shù)沫h(huán)境,迫使她整天疑神疑鬼,以為誰都是沖著她的財產(chǎn)而來。娘家人來看她,謀財而來;三少爺季澤來,謀財而來;給長白來說親,更是謀財而來。于是她日夜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說到底,曹七巧這么多年的拼搏也沒能改變她弱者的地位和心理。一個弱者面對一個無法應付的現(xiàn)實世界,以她的認知,就只有金錢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認為只有金錢才是最可靠的也是唯一的保障。
她曾經(jīng)也是溫柔的,在季澤來找她的時候,她也像個少女一般“低著頭,沐浴在光輝里,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5]。但是當認定季澤是來騙取她的財產(chǎn)的時候,又就撒了潑,發(fā)了瘋一樣把季澤趕出了家門,同時也熄滅了心中最后的一點愛情之火、最后的一絲溫情,人格徹底裂變。
老天讓她擁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她本可以分完家產(chǎn)之后悉心照顧兩個孩子,撫育他們健康成長,最后也能苦盡甘來??墒菍τ诮疱X的變態(tài)的渴望卻讓七巧發(fā)了瘋。以她自認為的失敗而無望的人生經(jīng)驗,以及她在麻油店的成長環(huán)境,認定只有金錢才是唯一的靠山,其他的都不可信賴,只有躲在黃金鑄成的屋子里,上牢鎖,還要披上黃金的盔甲將自己徹底隔絕于世界之外,才能絕對保證她自己及一雙兒女的安全,最后卻毀了自己的一生和一雙兒女的幸福。這是她再一次的錯誤選擇。
為了不使金錢落入他人手中,她想盡一切辦法使她的兒女留在身邊,始終在她的掌控之中。少年的女兒長安終究沒有繼續(xù)上學;當30歲的女兒和真正喜歡的“海歸”童世舫重歸于好,決心做朋友時,七巧卻悄悄約了童世舫來家,并趁機騙童世舫說自己的女兒正吸鴉片,使童世舫不得不下決心遠離長安。就這樣親手讓一段自由美滿的婚姻在“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中結(jié)束了。長安也逐漸被人人都稱之“活脫脫的小七巧”。七巧這么做,自以為是保護了女兒,卻終究是徹底毀了女兒。為了將終日在外瞎逛的兒子留在家里,草草而迅速地給他取了媳婦。但當感到兒子要戀著兒媳婦而脫離自己掌控時,就又想方設法拆散他們,竟先后逼死了兩個兒媳婦[6]。
也許在逝去的瞬間,七巧終于卸去了扛了三十年的黃金枷鎖和面具,露出了善良純真的本性。也許正是在那一刻,她終于明白黃金并不是最可靠的保障和依靠,生命本身本來就有很多的缺憾和無奈。所以她就讓那三十年的枷鎖、三十年的愛恨情仇,都隨著那最后一滴懶怠去擦拭的眼淚化去了。
參考文獻:
[1]傅雷,論張愛玲的小說[J].萬象,1944(5).
[2]王伶俐,陸厚英.論《金鎖記》中曹七巧的性格悲劇[J].戲劇之家,2016,7(上):283-295.
[3]韓晶,《金鎖記》中曹七巧悲劇命運的三個維度[J].文學教育(上),2018,1:26-27.
[4]姜潔,淺析《金鎖記》中任務悲劇命運的歷史必然性[J].校園英語,2016,17:245-245.
[5]楊錦鴻,姚慶偉,從“活招牌”變?yōu)椤隘偲拍铩薄搹垚哿岽碜鳌督疰i記》中曹七巧的悲劇及其成因[J].滁州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6,15(4):76-79.
[6]王春梅,異質(zhì)化下人性的泯滅及其原因——以《鋼琴教師》和《金鎖記》為例[J].江西科技學院學報,2017,12(1):65-68.
(作者單位: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