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寧
李開復(fù)來臺大演說,朋友發(fā)給我地址時間,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去。當然我的邏輯很虛榮也很坦白——對我來說,他不管是講互聯(lián)網(wǎng)還是講創(chuàng)業(yè),我都沒有興趣,唯一的收獲就是合影,但是我眼睛腫了,照片沒法傳的,那我去干嗎呢?
盡管我的出發(fā)點很“婦人之見”,但還是能提煉出一點普遍共識的——
我們的閱歷、經(jīng)歷、能力差了那么多,就算他私心為我開小灶傳授成功秘笈,缺了這前后文的鋪墊,端出來的也只是大同小異的雞湯。我愿意相信,他鼓勵學(xué)生要堅持夢想,要敢于嘗試,要無懼別人的誤會和白眼——這些都是他從過往一個個熬過的深宵里,總結(jié)出來的確切經(jīng)驗。用那句時髦的話說,深夜痛哭過的人,的確有資格來談人生了,可是談話畢竟不是做公益,只言片語,只能給你一根若有似無的繩子,無法把你從困境中徹底打撈出來。
然而道理總是料峭的,不及錯覺來得溫暖。你們并肩見識了太多場面,你就誤會自己也屬于被歡迎的嘉賓;被恭敬地遞上名片時,你腦內(nèi)閃過的鮮明念頭是:原來我真的很重要;被別人敬酒拍真誠的馬屁時,也不會煞風(fēng)景地想:這張椅子可以給你坐,也可以給別人坐;這張椅子可以為你永遠保留,也能隨時抽掉。
所以我想,最容易毀滅一個人的方式,大概就是把賣花女帶入名利場,把包法利夫人扶上前往伯爵家的華美馬車——不僅是經(jīng)濟上社會地位上的不對等,智力上見識上的不對等也容易讓一個人迷失自我。開眼界就像開葷,你一旦嘗過了東坡肉,就更容易感覺到饑餓帶來的暈眩感,而那個帶你吃東坡肉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心甘情愿為你的興高采烈模樣買單的。
不管是演說還是進餐,當雙方的層次相差太多,你就無從理解他話語中的深層含義;當你沒有能量時,對方如何給你鋪路,你都無從下腳;當你踟躕在圈子外時,對方也怠于跟你共享實用信息——當然,我女朋友是個例外,搞不好劉強東一沖動,真會被她的善良單純打動。
流水的筵席總要散的,而只有一個水準的人,才能長久地對坐,哪怕期間你們鬧別扭生悶氣相互指責(zé),但椅子都擺在那,你不必邊賭氣邊忐忑。有多少力氣吃多少飯——至于那些僥幸撿到入場券的,在大佬云集的席上,你能做的也就是悶聲吃大菜,在告別時分,一邊收腹微笑合影,一邊輕輕地打一個嗝。
(武鑫鑫摘自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賜我理由再披甲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