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申
夢從糧食倉庫發(fā)端
一頭自然卷曲的長發(fā),很難想象五十出頭的覺嘎三十年前還只是糧食倉庫的一名臨時工,而這名來自草原牧場的孩子卻用大半生譜寫出了自己獨有的天籟之音?;仡欉^去的歲月,覺嘎說人生中經(jīng)歷的許多事情還像剛剛發(fā)生過的一樣清晰如故,歷歷在目。
覺嘎出生在距拉薩市不到兩百公里的當雄草原,是西藏著名的牧場之一,那里有神奇的念青唐古拉山主峰,舉目仰望可領略神山的風采,有圣潔的天湖納木措,迷人的風韻令人心曠神怡。
在覺嘎的腦海里,至今清晰地記得上小學時的情形。學校就設在離家不遠的一戶人家,老師名叫扎西拉姆,是當時鄰近三個生產(chǎn)隊里唯一在縣城上過學的年輕姑娘。扎西拉姆既是老師又是校長,還是同學們心目中的偶像,當孩子們圍著爐灶在木板上書寫藏文字母,聽到扎西拉姆老師宣布某位同學已完成木板書寫時,每位有資格升級到紙上書寫的同學都會為此興奮不已。那時,孩子們會坐在院壩里把翻譯成藏文的毛主席語錄當成課文閱讀,扎西拉姆老師會教他們唱火熱的革命歌曲,還會敲著鍋盤教他們表演歌舞節(jié)目。
那時候,當?shù)氐男W還開設有撿牛糞、采蘑菇、種蘿卜等以自力更生為目的的勞技課程。更有趣的是,孩子們還要時不時參加諸如半夜緊急集合、野外拉練以及跟著軍代表捕捉候鳥等充滿時代特色的課外活動,這一切都構成了覺嘎終生難忘的童年記憶。
在覺嘎的成長道路上遇到過許多對他人生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人,他回憶道:“為了在當?shù)亟M建業(yè)余文藝宣傳隊,當時在寧中區(qū)(現(xiàn)寧中鄉(xiāng))擔任書記的肖多吉先生,把包括我在內的七個牧民孩子選送到了西藏師范學院預科班讀書?!?/p>
在西藏師范學院就讀期間,覺嘎非常敬重一位從上海自愿來西藏教書的王麗華老師?!巴趵蠋熃涛覀兓緲防砗鸵暢毝瑸榱烁玫嘏c我們溝通,王老師跟我們學藏語;為了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音樂,王老師教我們學漢語。在冬季寒冷的教室里,王老師用膠布包裹著皸裂的手指,一會兒在黑板上標注舉例,一會兒在琴鍵上演奏示范,那樣的場景深深地觸動了我。”覺嘎心存感恩地說道。
從西藏師范學院畢業(yè)后,覺嘎先是在當?shù)匚乃囆麄麝牣斀虇T,后又在糧食倉庫做了一名臨時工。工作之余,覺嘎并沒有放棄對音樂的追求,還繼續(xù)自學音樂知識。當時,當雄縣獸醫(yī)站的多多先生也曾多次勸導覺嘎努力學習文化,還建議他報考剛剛成立不久的西藏藝術學校。在多多先生的激勵和督促下,覺嘎順利考上了西藏藝術學校,并從此走上了以音樂為職業(yè)的人生道路。覺嘎笑著說:“值得一提的是,我考進西藏藝術學校的第二年,學校把我安排到四川音樂學院借讀。當時,我跟隨張寶慶老師學習笛子,跟隨許光祥老師學習視唱練耳,同時還跟李一賢、但功浦等幾位老師學習和聲、鋼琴等課程。在此期間,我還跟何訓田老師學習了作曲,接受到作曲啟蒙教育,這為我將來進一步學習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奠定了基礎?!?/p>
“學生就是我的摯友”
“1995年研究生畢業(yè)后,四川音樂學院給了我留校工作的機會,但想到西藏還沒有正式的關于音樂創(chuàng)作的教育學科,我決心回到家鄉(xiāng)在這方面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回到西藏后,覺嘎在當?shù)亻_辦了第一批作曲專業(yè)班,首期招生時,他帶著滿腔熱情坐著長途大巴,親自來到山南、日喀則、林芝、那曲等地招收了六名學生。
這批學生也是當時第一屆六年制中專生,在覺嘎的努力下,其中的四名學生最終順利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成為中央音樂學院建院以來第一批來自西藏的藏族本科生?!叭缃袼麄兌家秧樌厴I(yè),成為西藏作曲教育和音樂創(chuàng)作的后備力量,他們都是我的驕傲?!庇X嘎開心地說。
自1997年招收當?shù)氐谝慌髑鷮I(yè)學生開始,西藏的音樂創(chuàng)作教育經(jīng)歷了從中專到本科、從本科到碩士的變化,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質的飛躍,逐漸形成了學科層次分明的合理梯隊,而這些與覺嘎的努力和決心密不可分。
2007年,面對上海音樂學院的聘請,覺嘎婉言謝絕了,他考慮到西藏大學的需求,再次回到西藏,并作為學科帶頭人開設了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專業(yè)本科教育。2009年,西藏大學獲得作曲專業(yè)藝術碩士學位培養(yǎng)授予權,通過近二十年的發(fā)展,西藏大學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專業(yè)的教學水平不斷提高,學科影響力不斷提升,逐漸得到了國內同行專家的關注和好評。
覺嘎不僅帶領學生到西藏各地采風,還多次用自己的科研經(jīng)費送學生去觀摩北京、上海等地的多個學術活動,他說:“我一方面想開拓學生的藝術視野,另一方面也想在比較中讓學生進一步認清專業(yè)基礎和文化功底的重要性?!辫b于覺嘎在培養(yǎng)人才方面取得的優(yōu)異成績,他先后被授予了“西藏自治區(qū)優(yōu)秀教師”、“全國模范教師”等榮譽稱號。
在攻讀博士學位時,覺嘎就開始關注與藏族傳統(tǒng)音樂有關的研究,他的博士論文《西藏傳統(tǒng)音樂的結構形態(tài)研究》于2007年還被評為“全國百篇優(yōu)秀博士學位論文”,是迄今唯一一篇獲得該榮譽的作曲學科博士學位論文,足見其分量。
作為藏族人,撰寫這篇論文確實有優(yōu)勢,但要面對的困難也不少,作為一個尚無人深入研究過的領域,為了完成這一課題,覺嘎查閱了大量的文獻,還數(shù)次往返于上海與拉薩、拉薩與其他藏區(qū)之間,走訪了大批學者和藝人,最終完成了歷史上第一篇全面研究西藏傳統(tǒng)音樂結構形態(tài)的學術論文。
然而,這篇論文后來集結成冊出版印刷時出了紕漏,以至于覺嘎每次贈書之前,總要拿筆改正第33頁和第37頁的兩個錯別字,單從這一小細節(jié)就不難看出他的嚴謹之處。
整個談話的過程中,覺嘎始終在用平實的語言形象地表達著自己的音樂理念和人文理念,他說:“我的愿望很簡單,就是寫遵循自己內心的音樂,做經(jīng)得起推敲的研究,當忠于職守的教師?!?/p>
西藏作曲家覺嘎給我寄來他的大作,巧得很,當時西藏衛(wèi)視《珠峰講堂》欄目正在播他的西藏音樂普及講座。認識覺嘎是他在上海音樂學院攻讀博士期間,那時我參與策劃了上海音樂學院五博士民族交響音樂會,覺嘎便是五博士中的一位,由此我們結識,并時?;ハ鄠鬟f信息。
覺嘎,西藏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西藏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他是我國第一位獲得音樂碩士和博士學位的藏族作曲家,也是我國第一位博士后工作站出站的作曲專業(yè)博士后,曾先后師從李忠勇、賈達群、郭文景等著名作曲家、理論家、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