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前齊白石潤格初探

楊運高

齊白石

生于1864年，卒于1957年。原名純芝、璜，字渭青，號瀕生，別號白石山人，遂以齊白石名行世，并有齊大、借山吟館主者等大量筆名與自號。湖南湘潭人。20世紀著名國畫家和書法篆刻家。歷任北京國立藝專教授、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名譽教授、北京畫院名譽院長、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主席等職。

內(nèi)容提要：目前國內(nèi)對齊白石潤格研究的文章較多，而且比較細致，但是都局限于潤格在當(dāng)時的價位.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潤格相當(dāng)于今日人民幣的購買力數(shù)值并不清晰。，本文收集并整理齊白石不同時期的潤格記錄，然后根據(jù)經(jīng)濟類文獻中當(dāng)時、當(dāng)?shù)孛變r的價格情況，將齊白石的潤格換算為同時期、同地區(qū)可購買大米的重量，然后計算出等重的大米在今日的價格，從而計算出齊白石潤格用人民幣衡量的價值。

關(guān)鍵詞：齊白石；潤格；購買力；米價；繪畫

齊白石出身木匠，27歲正式拜師學(xué)習(xí)傳統(tǒng)的文人詩詞書畫。35歲以前，他的足跡只在老家杏子塢附近百里之內(nèi)。那時候，他僅僅在老家那—百來里地比較有名。當(dāng)時人們的說法是木匠改行做了畫匠，畫的畫比雕的花還好。[

到了35歲以后，朋友們介紹他到湘潭縣城畫畫，他的名氣才開始在縣城傳播開來。38歲的時候.湘潭縣城的一個鹽商大財主，游歷了衡山，覺得這是天下第一勝景，于是決定請入畫一套南岳全國。齊白石按照鹽商的意思，濃墨重彩地畫了12幅6尺中堂，光是石綠一色就足足用了兩斤！鹽商看了卻是十分滿意，給了齊白石320兩銀子。其時是1900年，清朝末年，當(dāng)時的320兩銀子到底值多少錢呢？

筆者擬以大米價格作為中介，研究這320兩銀子到底可以買到多少米，然后通過米價換算得到這320兩銀子在今日的價值，即這320兩銀子到底價值幾何。

根據(jù)2005年發(fā)表于《經(jīng)濟學(xué)》季刊的《我國長期米價研究》文中考據(jù)的全國米價（圖1），可以看到1900年全國的米價和蘇州米價較為接近，約為3/石。

但是全國米價并不代表湖南的米價，因為這些銀子是在湖南湘潭縣城的物價，要換算為當(dāng)?shù)氐奈飪r，才能確定當(dāng)?shù)剡@320兩銀子真實的購買力。根據(jù)《我國長期米價研究》 -文的考據(jù)結(jié)果（圖2），我們?nèi)粢蕴K州地區(qū)的米價為1.00，則湖南的米價為0.64，那么我們剛才按照圖1所得的蘇州米價3兩/石則要乘以0.64，進而礙出湖南米價為1.92兩/石。

根據(jù)《我國長期米價研究>文中的注釋，我們可知1石=1.4擔(dān)=140清斤=168市斤。所以，我們可以知道齊白石那320兩銀子能買到320/1.92×168=28000斤米。

按照今日的普通米價3-4元/斤。f參考中糧我買網(wǎng)和超市物價），則那320兩銀子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84000-112000元，即10萬元左右，怪不得縣城的人聽說齊白石礙了320兩銀子，吐吐舌頭說： “這還了得，畫畫真可以發(fā)財啦！”

齊白石用這320兩銀子來改善居住條件了。他租了鄉(xiāng)下老家白石鋪不遠的—個祠堂“梅公祠”，帶了兩兒兩女住進去，還在空地上建起了著名的“借山吟館”。祠堂花木成林，房屋寬敞高大，居住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7年后房子租期到了，齊白石才自己買了一個房子。他320兩銀子租住這梅公祠7年，每年的租金約45兩，換算今日的物價為10000多元一年，一個月1 000元左右，還是比較符合實際生活情況的。

齊白石40歲那年（1902）終于在朋友的邀約之下第—次走出湘潭，去了—趟西安和北京。在西安做官的老鄉(xiāng)夏午詒，寄來身脩備和路費，讓齊白石去西安教他的如夫人畫畫。齊白石在西安住了三個月后，夏午詒進京謀差，齊白石又隨他們?nèi)ケ本┐藘蓚€多月。夏午詒想給齊白石捐個縣丞作為答謝，齊白石覺得自己不適合，就堅決辭了。于是，夏午詒把準備捐官的錢給了齊白石。這次出游加上往返前后大半年時間，束惰加上賣畫刻印的錢，齊白石一共礙到2000多兩銀子。如他自己所言， “可算是不虛此行了”。

這2000多兩銀子，按照前面的算法換算成現(xiàn)在的人民幣，為70萬-100萬元。當(dāng)時齊白石的知名度僅限于湘潭縣城，可見在清末齊白石大半年收入還是比較可觀的。

齊白石得到這2000多兩銀子并不是偶然的，因為他的潤格不低。在西安的時候，齊白石去拜訪當(dāng)時的名士、南北聞名的大詩人、陜西布政使樊樊山，刻了幾方印送給他，得了50兩銀子，按前述算法換算，約合今日的人民幣1與萬元。樊樊山還訂了一張潤例給齊白石，寫明：“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廣以漢尺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全?！边@個潤例和樊樊山給齊白石的50兩的價錢是一致的。因為齊白石刻幾方印也就十幾個字，每字三金，三兩銀子，那么十幾個字就是50兩了。這張潤格一直使用到1920年，取得了良好的市場效果。

1905年，齊白石在桂林出游，也是以賣畫刻印為生。當(dāng)時蔡鍔想聘請他教巡警學(xué)堂的學(xué)生畫畫，一個月只有4個周日上課教畫，薪資一個月30兩銀子，約合現(xiàn)在人民幣9000元，說明齊白石當(dāng)時的薪資不低。不過他怕鬧出轟教員的事，還是堅持沒有去。

根據(jù)以上幾個例子可以看出，在清朝末年，齊白石潤資還是相對豐厚的，日常生活用度還是比較充裕的。

因為賣畫刻印，齊白石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老家附近的歹徒眼紅了起來，說：“芝木匠發(fā)了財啦！去綁他的票！”齊白石感到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再加上民國初年連年戰(zhàn)亂，在老家已經(jīng)沒有容身之地了，所以在1919年齊白石決定在北京定居，開始了他的“北漂”生涯。

和所有的“北漂”剛到北京總是過著艱苦的生活一樣，齊白石剛到北京的時候，賣畫生涯也很是落寞。20世紀20年代初，他的畫價比一般北京畫家（如陳半丁等）還要低一些，2尺的扇面只收2元，尚且少人問津，生活很是窘迫。當(dāng)時—個銀圓的購買力是多少呢？我們再根據(jù)《我國長期米價研究》考據(jù)的民國時期米價（圖3）得出，當(dāng)時距離北京不遠的天津米價約為10銀圓/市石，民國1市石合156市斤。所以齊白石畫2尺扇面所得2元只能買2/10×156=31.2斤大米，合90-120元人民幣，比起在清末的價錢，那是降價太多了，“北漂”生活果然艱辛。

直到1922年，他得陳師曾提攜，他的畫在日本展出，大受歡迎，賣了大價錢（花卉一幅100元，山水一幅250元），情況才逐漸好轉(zhuǎn)。據(jù)齊白石自述，當(dāng)時250元一張的山水才2尺長，尺幅并不是很大。實際上，250元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了。1926年吳湖帆瞞著夫人金屋藏嬌3年，每月給小妾的家用是200元，這算是單獨安置一房小妾的費用。按照當(dāng)時上海的米價約11元/市石換算之后，這200元合今日的人民幣850-1150元，就是1萬元左右?？梢娚剿环?50元，齊白石的畫價確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從這次日本展出大受歡迎之后，齊白石賣畫的市場行情就—天比—天興盛起來。

根據(jù)郎紹君寫齊白石潤格的文章，1931年齊白石自寫了《齊白石賣畫及篆刻規(guī)例》，規(guī)定的潤格是：“花卉：條幅二尺十元，三尺十五元，四尺二十元（以上一尺寬），五尺三十元，六尺四十五元，八尺七十二元（以上整紙對開）。中堂幅加倍，橫幅不畫。冊頁：八寸內(nèi)每頁六元，一尺內(nèi)八元。扇面：寬二尺者十元，一尺五寸內(nèi)八元…凡畫不題跋，題上款加十元?？逃。好孔炙脑?，名印與號印一白一朱，余印不刻。朱文字以三分、四分大為度，字小不刻…石側(cè)刻題跋及年月，每十字加四元，刻上款加十元。”齊白石在潤格中寫明若是加上款還要加10元；花卉加蟲烏，每一只加10元；藤蘿加蜜蜂，每只加20元。

1936年，齊白石應(yīng)王纘緒（18871950）的邀請去四川游玩，王纘緒早年就學(xué)于四川陸軍速成學(xué)堂，先后任國民黨革命軍師長、軍長、集團軍司令、四川省政府主席等，可謂一方諸侯。齊白石帶著家人到四川游玩，在成都等地為王纘緒刻印又作畫。但這次蜀游，白石并不高興，因為王纘緒原答應(yīng)給他3000元酬金，只給了400元。白石《蜀游雜記》寫道：“半年光陰，曾許贈之3000元不與，可謂不成君子矣！”5年后，81歲的齊白石又在《蜀游雜記》末頁題了兩句話： “翻閱此日記簿，始愧虛走四川一回，無詩無畫，恐后人見之笑倒也。故記數(shù)字，后知翁者，翁必有不樂之事，興趣毫無以至此?！?000元按照1936年的重慶米價換算，約8元/市石，所以這3000元換算成今日的人民幣為侶萬-24萬元，難怪齊白石會動心前往四川。不過王纘緒爽約，只給了400元，約合今日的人民幣2.5萬～3萬人民幣，那是大大地縮水了，難怪齊白石老先生老大不高興了。

1937年北平淪陷，齊白石深居簡出，拒絕日偽的各種邀請和圈套，但畫還是要繼續(xù)賣的。因為物價上漲，不靠賣畫、刻印無法維持生活。那時候，很多奸商投機倒把，大發(fā)國難財，發(fā)了財之后都想弄點字畫裝裝門面，齊白石的生意簡直是忙不過來。換句話說，北平淪陷后，作為一介畫家，齊白石的賣畫生意居然很好，都忙不過來了，著實有點出乎人們對淪陷區(qū)民不聊生的印象。生意雖然好，但是經(jīng)常有日偽騷擾。到1944年，日偽的騷擾太過，齊白石不得不停止了賣畫生涯。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之后，齊白石繼續(xù)賣畫，但是那時候物價飛漲，錢貶值很快，囤積居奇的人也開始囤齊白石的畫對抗通脹，雖然齊白石訂單數(shù)量巨大，但是換得的大量錢財很快就貶值了。白石老人感嘆說：“人們紛紛搶購實物，票子到手，立即就去換上東西……他們異想天開，把我的畫也當(dāng)作貨物一樣，囤積起來。拿著一堆廢紙似的全國券，訂我的畫件，一訂就是幾十張幾百張。我案頭積紙如山，看著不免心驚肉跳。朋友跟我開玩笑說，看樣子，真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了。實則我耗了不少心血，費了不少腕力，換得的票子，有時一張還買不到幾個燒餅，望九之年，哪有許多精神，弄來許多廢紙，欺騙自己呢？只得嘆一口氣，掛出‘暫停收件的告白了?！?。

直到新中國成立后，齊白石迎來了藝術(shù)生涯的新高峰，在新的歷史時期煥發(fā)出全新的藝術(shù)活力，各種榮譽從四面八方飛向這位歷經(jīng)三朝的藝術(shù)老人。

今日拍場上齊白石的作品動輒上千萬過億，這恐怕是一生孜孜不倦作畫，終其一生以賣畫謀生的齊白石老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