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又
碗里乾坤大。在飲食文學作家崔岱遠看來,全國乃至全球的許多面條,背后大都隱藏著這樣或那樣的掌故與秘辛。本書中,崔岱遠以戲說筆法,回到面條的源頭,然后循著面條的發(fā)展和傳播路線圖,鉤沉面條背后的人文歷史、民族風情,乃至面條演變過程中不斷鍥入的諸多歷史信息。
所謂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從國內(nèi)看,幾乎“每個地方都有自己引以為豪的面條兒”。這里的“每個地方”很難給出一個準確的地域概念,可大可小?!爸袊悦鏃l花樣最多的是山西,據(jù)說有幾百種”,依此推算,有的種類小到可能僅僅局限于幾個小鄉(xiāng)鎮(zhèn)。但就是這么幾個小鄉(xiāng)鎮(zhèn)的習俗,卻歷經(jīng)多年而不消失。雖然全國面條花樣很多,但真正在全國流行開來的卻只有拉面、刀削面、炸醬面等少數(shù)幾種。許多面條即使外地人最多只是嘗個新鮮,當?shù)厝藚s樂此不疲。以筆者所在武漢的熱干面為例,外地人初吃時往往覺得太干難以下咽。但在本地人看來,熱干面要的就是這個嚼勁和咽勁,要的就是這個濃烈的芝麻香味。熱干面得以流行開來,各種配方是一回事,也很可能與本地人大多性子比較急,早上急著趕路,過了漢江還得過長江,一路又摩肩接踵。熱干面恰恰有這么幾個好處:稍微在湯里打個滾就熟、稍微撬幾筷子就涼,還有,正因為熱干面干,所以邊吃邊趕路也不用擔心湯濺出來燙到人。從這層意義上講,熱干面也是武漢人歷史生存狀態(tài)的折射。無論是方芳還是池莉,作品中都少不了對熱干面一番透徹地闡釋。
面條的諸多特色本質(zhì)上是人們智慧的結(jié)晶,最有趣的當是有種“面條”其原料卻并非面粉———這就是米線。米線本名“米粉”,只不過因為抗日戰(zhàn)爭后北方人大量涌入桂林,為了與北方人常見的面條相區(qū)別,米粉漸漸被改成了米線。今天人們覺得米線口感不錯,但米線的誕生,卻是因為那些遷徙南方的北方人無法抗拒對面條過于思念而誕生的“怪胎”。南方不種麥子,北方人于是把米磨成粉然后做成面,雖然口感完全無法與正宗的面條等日而語,至少可以滿足他們的視覺欲望。
面條得以成長為各地的特色美食,原因多多,有的因為地質(zhì)條件。像山西人之所以喜歡在面里加醋,乃因山西水質(zhì)普遍呈堿性。有的因為傳統(tǒng),像一些地方的面條典故中融入了皇帝貴族這樣的特殊血統(tǒng)。傳說多半不太靠譜,倒是覺得,這些“扯虎皮做大旗”的典故很可能只是一種宣傳“借力”,即借助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賦予面條以正統(tǒng)身份,客觀上似乎可以達到推廣和強化這一特色面條社會地位的功效。
面條就像是一部不斷移動的歷史。初聽“加州牛肉面”幾個字,想必沒有人不會覺得這是來自美國加州的美食。張岱山循著這條線索,慢慢道出了背后的真相,原來所謂的“加州牛肉面”乃貨真價實的國內(nèi)美食,只不過經(jīng)過數(shù)度改頭換面。最開始是因為潰退到臺灣的國民黨老兵思鄉(xiāng)情切,于是結(jié)合當?shù)貤l件對牛肉面進行了改造,后來被人帶到了美國,再后來改革開放,一些人回國開了店專賣這種在美國“鍍金”的牛肉面。還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或是,改革開放之初,許多人對國外盲目向往,各種洋名屢見不鮮,于是“加州牛肉面”應運而生。
面條發(fā)展過程中,不可避免會“揉進”儒家思想。在西北一些地區(qū),不會做面條、做不好面條的新媳婦很難得到婆家的認同。而生日吃長壽面的現(xiàn)象在一些地方仍舊視為美談。
面條就是一部不斷結(jié)晶不斷沉淀的歷史活化石。本書中,張岱山提到,據(jù)意大利首都羅馬的面條博物館介紹,意大利面有563種??墒前凑铡洞笾亳R美食詞典》里對通心粉的解釋,應該有上千種。中國面條種類想必更為豐富,但全國到底有多少,這是一個頗值深入探究的命題。逐一厘清這些面條的來龍去脈,不只是為了豐富茶余飯后的談資,而是因為散落在面條中的歷史遺珠本身也是對主流歷史的有力“補白”。其實,許多歷史并沒有缺位,缺位的是我們對歷史的“潤物細無聲”,缺乏一雙明察秋毫,入木三分的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