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本
如果你問,黃油跟麻油,硬面包跟熱饅頭,葡萄酒跟甜白酒,哪樣更合口味?無疑,中國人和西方人的回答截然不同。在歐洲,主食面包,烤了硬邦邦的,夾肉的三明治,也不需要熱氣。補充水分,直接用涼水,或者冰涼的牛奶、可樂、咖啡、果汁,即使隆冬,牙齒也不會酸痛和打顫。
我這人,胃寒,特別是早餐,不能沒點熱東西下肚??煞ㄌm克福的早餐,全數(shù)冷貨。想將就找個小吃攤,也將就不上。從法蘭克福一直挨到巴黎,終于,在旅店的早餐處找到了一個開水龍頭。有了這個,就有我的開水泡冷面包、開水兌冷飲料、開水溫冷沙拉了。早餐是過關了,但中餐呢?加上前一天的6小時時差要倒,我一下子情緒低落,胃口不佳,大便干結(jié)。
西方人圖自在,吃喝隨興,冬天也適應涼涼的,鮮血直滴的牛排,也嚼得津津有味。用餐時間也不刻板,只有餓了,才想上吃,只要營養(yǎng)夠上了,口味可以放邊上。也喜歡懶散著各吃各食,端杯啤酒,抓個漢堡什么的,坐條凳、坐街頭,一邊看街景一邊聊天,也就在對付肚子了。中國人,開水不可或缺,再簡單的飯餐,也指望熱飯熱菜,即使一人一個飯盒,也喜歡幾個親友,團在一塊,面對面,舉箸共桌,你呼我應,才來滋味。
我們的大巴從巴黎大街穿過,一下子,“大家樂”“喜盈門”這類招牌撲面而來,隸體、顏體、美術(shù)體,不卑不亢,跟大量的法文招牌混在一起,一看就能斷定它們是中餐館了??磥?,這種商機也讓早到的華人瞄上了。有家鋪子,門前廣告打得親熱,酸菜魚、咕咾肉、清蒸雞、鐵板牛肉、宮保雞丁,太溫馨了,看看都讓人心頭開花。我來歐洲,主要是看“西洋景”的,不是來嘗嘗法式大餐,或者試試米其林的,有家這樣的“蒼蠅館子”在賣“媽媽菜”,什么胃口吊不上來?中午,我們的車子從老佛爺百貨商店那邊開過,停到這樣一家鋪子門前,店面是不大,可貼街走道已排出長長的一串候餐食客。有個說漢語的男子,笑盈盈地立在門口,一邊囑咐說話小聲,一邊招呼,跨過馬路走進“免稅商店”的門里,就可以“方便”。這個“門童”,只有看到一桌賓客用膳完畢,走出大門,他才會放進一桌新客。盡管門外人頭簇擁,秩序還是井然??邕M店去發(fā)現(xiàn),上下左右,排滿七八桌,偷看菜肴,白斬雞、獅子頭、炒粉皮、豆芽菜、番茄紫菜湯,熱氣蒸騰??础暗晷《笔帐皻堊?,一如秋風掃葉,業(yè)務再忙,也不會忘記滿臉帶笑!杯盤碗筷,醬醋茶水,乃至廚衣廚帽,全數(shù)國貨。連廚房門頭上的警示,也是“廚房重地,閑人莫入”。他們已把中國飯店,直接搬法國來了。要說它的西化程度,這里已看不出他們誰是雇員,誰是老板了。
不是說廁所安排在對門嗎,對門免稅鋪當然也是華人所開,一樣在想客人所想,他們出售的,都是不好找的法國兒童玩具和家用電器。單憑這一招,就勝人許多了:既給飯店騰出更多賺錢空間,又給對門商店引進綿綿不絕顧客,還給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兼顧購物和撒尿。數(shù)數(shù)看,究竟是幾贏啦?
走出免稅店的時候,我問商店主人,對門飯店老板是哪位?店主人說,你沒發(fā)現(xiàn),守在門前,那個招呼你們這樣那樣的胖子。順口又問,這條街叫什么名字。他說,你問這個做什么?還沒等我領悟,又接口說了,它的名字,法語讀音很長,中文我也說不清楚,你就說離埃菲爾鐵塔不遠,有家免稅店對著中國餐館的地方,就能找到了———它們在偌大巴黎,也有這么大的名氣?
我記住了他們。
想不到吧,這里也會有這樣的餐館在伺候中國胃。從這天開始,不用說吃飯了,還有什么生活問題會搞不定?一切擔心,統(tǒng)統(tǒng)成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