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在谷歌地圖上敲下兩個地址,起點:洛杉磯;終點:西雅圖。一共是一千一百英里。玉沁抽了一小口涼氣,單程就要開十八個小時,相當(dāng)于廣州到北京的距離。
前幾天云飛問她春假準備去哪玩的時候,她也沒細想。玉沁是個隨性的人,做事總是沒有計劃,出去玩總是最后一分鐘才安排,這次也是如此?!耙晃覀?nèi)ノ餮艌D?”玉沁試著問云飛?!拔餮艌D?要開好幾天呢。這么晚了買機票太不劃算。”“我查了,單程十八個小時,兩天能開到?!彼娫骑w不作聲,又加了一句,“我問了朋友,可以白天玩,晚上開車,這樣九天來回沒問題?!薄昂冒?,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云飛嘆了口氣。玉沁不作聲,算是承認了。
出發(fā)前一天,公司的事特別多,玉沁晚上九點才把公司的事忙完。匆匆打包,把衣服收起來??焓c了她才去priceline把明天住的旅館訂下來。第二天又起了個大早,裝車,把兩個孩子弄好,已經(jīng)是九點了。車子出了洛杉磯城,進了山,玉沁開口了:“我問一下陳林吧,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文怡。主要是讓孩子們見個面。”云飛在開車,看了一眼玉沁:“你真的要見她?”“就是想讓孩子們見個面?!薄昂冒?,孩子們也該見見?!痹骑w不再說什么。
玉沁給陳林發(fā)了個微信:“我們在去西雅圖的路上,你有文怡的聯(lián)系方式嗎?”微信那頭是反常的沉默,過了許久陳林才回信:“你真的要見她?”和云飛問的一模一樣?!笆?。”玉沁回了一個字。在陳林面前,她都懶得掩飾,她的確是想讓孩子們見見,但是她最想的是去看看她,那個八年前一手毀了她的婚姻和家庭的人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八年里,她無數(shù)次想象著兩個人再見面的情景。她會劈手給她一巴掌嗎?她會和她一笑泯恩仇嗎?她們能平靜地面對嗎?為什么要去見她呢?她又想起出發(fā)前給大學(xué)閨蜜發(fā)微信說要去見文怡,閨蜜說:“你瘋了嗎?要是我,只盼這一世都不見呢!”玉沁沒有回話。閨蜜又發(fā)了個信息:“好吧,大概也就是你會這么做。真是個瘋子?!庇袂呋亓藗€笑臉。她想她大概就是別人說的二吧。
往事不堪回首。八年了,人生有多少個八年呢?八年前,玉沁還在科羅拉多的丹佛,那個城市美得讓人心都醉了,都說到美國的第一個城市容易給人第二家鄉(xiāng)的感覺,玉沁覺得丹佛就給她家的感覺,丹佛市中心那條河就跟她家鄉(xiāng)的小河一樣旖旎,也都是從市中心流過,小橋流水,垂柳依依,讓她想起江南的春天。她上班的地方離河很近,河岸的一棵歪脖子柳樹葉子倒垂水里,幾只天鵝在垂柳中悠閑。中午吃了飯,她會走到河邊,坐在那,聽河水流動的聲音,把手里的面包片扔給那幾只天鵝。而每次開車在287上,看城市的輪廓和背后的雪山連成一片,那種人和自然交錯的情景總讓她輕嘆。
陳林和玉沁是大學(xué)同學(xué),班上的金童玉女。畢業(yè)后都拿了美國大學(xué)的獎學(xué)金。陳林去了東海岸的一個名校,玉沁去了科羅拉多大學(xué)丹佛分校。兩個人先是分開了兩年,好在前后腳又都在丹佛找好了工作,然后是順理成章地結(jié)婚,生子,日子過得平靜順當(dāng),讓人羨慕,以致后來那瞬間降臨的暴風(fēng)驟雨差點一下子就把玉沁壓垮了。
玉沁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周三的下午,她還在公司上班,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是陳玉沁嗎?”玉沁一向?qū)β曇裘舾?,隔著電話線,她覺得這個男人不同尋常,語音出奇地平靜,他的聲音其實還好聽,南方口音,還帶著點磁性。玉沁回說:“是,你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老公有外遇了。如果你不想他的裸照傳到網(wǎng)上,就先準備好十萬美金?!彪娫捑团镜囊宦晵炝耍袂哒痼@,心里像是有個開水瓶子炸了,又驚又慌又亂又痛。她馬上撥電話給陳林,但是沒人接。想想也快到下班的點了,玉沁馬上回家,家里的住家阿姨見玉沁回來早,有點詫異。兩歲的婷婷看到媽媽,倒是高興得很,馬上跑過來,要玉沁陪她搭積木。玉沁哪有心思做這個,只一邊敷衍著,一邊看著門。陳林終于回來了,耷拉著個臉,垂頭喪氣的,玉沁一看他這樣子,心里涼了半截。到底還是知識分子,要面子,兩個人在飯桌上都心照不宣地一句話也不說。那頓飯,玉沁根本吃不下。大家吃完飯,玉沁說:“張阿姨,要不你帶著婷婷出去玩,我們來收拾吧?!睆埌⒁桃膊粏?,只說好。
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陳林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庇袂咝囊煌?,說:“那么是真的了,那個女人是誰?”陳林猶豫了很久,說:“是文怡?!庇袂呦肫鹑ツ觋惲止镜男履晖頃希莻€叫文怡的女人穿著綠色的短裙子,長發(fā)披肩,遠遠地看著她,玉沁被她目光中的那種冷激靈了一下。玉沁是個很隨和的人,一般的人都是很快就能混熟,但是看見她,覺得有一種無論如何也無法逾越的距離。那天晚會玉沁忍不住朝文怡那看了好幾眼。有一次,玉沁嚇了一大跳,文怡旁邊站了個男人很有幾分像陳林,兩個人看起來關(guān)系不同尋常。那個男人留著一頭長頭發(fā),不茍言笑,在一堆中規(guī)中矩的老中工程師里顯得特別打眼。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留著長頭發(fā),玉沁一定以為是陳林跑過去獻殷勤了。玉沁看看坐在自己旁邊的陳林,再看看那個男的,覺得兩人的確有幾分像,尤其是鼻子。玉沁問陳林:“他們兩個是一對嗎?”陳林看了一眼,只說不知。
陳林這下一說是文怡,玉沁就很絕望,她知道自己遇到對手了。還是兩年前,陳林回家說公司總算來了個美女,叫文怡。玉沁還打趣說:“這回你有了新目標了?”一語成讖!玉沁自那以后,說話小心,這個世界太詭秘,你說什么,老天都給你記著呢?!澳撬龖言辛藛??”玉沁慌慌地問。陳林頭低了下去:“三個月了。”“有人給我打電話,要你出十萬美金你知道嗎?”“知道。她是逼我呢?!庇袂咄蝗灰卉洠欠N墜入深淵的感覺是她從未有過,卻想忘也忘不掉的。
車子還在5號公路上飛馳,玉沁出神地看著窗外,到了波特蘭了,路兩邊一下子就變得蔥郁,到處都是惹眼的綠?!翱?,火車?!痹骑w對后排的兩個孩子說。孩子們興奮地叫了起來。玉沁看著云飛,心里有一絲暖。
那天之后陳林很快就搬出去住了。兩個人離婚折騰了好一陣,主要是為孩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那一陣,玉沁不僅人掉進了深淵,靈魂也掉了進去,如果不是因為云飛,她不知道還要在那深淵里掙扎多久。她覺得云飛就是上帝派來拯救她的天使。云飛是她小時候一個大院的鄰居,比她大三歲。她記得小時候院子里孩子們玩捉迷藏的游戲,云飛總愛來找她。她也記得有一次她坐在他自行車的后座,他們一起唱“讓我們蕩起雙槳”。有一次云飛的媽媽開玩笑問她要不要做她家的媳婦兒,玉沁漲紅了臉不說話。玉沁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他也是這樣吧。以前每年他上大學(xué)回家過年,會到她家拜年。后來他家搬到了新地方,大人之間的交往少了,他還是照來不誤。但是后來她上了大學(xué),就遇見了陳林。她喜歡陳林高高大大的樣子,喜歡他滿臉孩子一樣的笑和頑皮的神情。云飛的影子淡了,不過兩人一直都有Email聯(lián)系。每年玉沁過生日,總能收到云飛的生日祝福,有時候就是很簡單的一句生日快樂。
玉沁其實一直都沒跟他說起過自己離婚的事,是玉沁媽媽湊巧碰上云飛的媽媽,多年的老鄰居,路上碰上了,聊起來,玉沁媽媽只是抹眼淚,說玉沁看走眼了,嫁了個負心漢。玉沁很快就收到了云飛的Email。他的Email不是來安慰她的,而是給她看他的作品,他喜歡攝影,自己開了博客,作品放在那。她覺得這樣好,免得尷尬。她慢慢變得很期待他的Email。聽他說說他的攝影和他周圍的一些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他在洛杉磯,剛剛結(jié)束一段馬拉松的戀情。那些Email,在她最痛的時候,給了她慰藉。后來就變成了電話聊天。二個人一拿起話筒,就有話說。玉沁想,老天待她不薄,在她最難的時候,派他來陪她療傷。
離婚后的一個星期五中午,玉沁接到前臺一個電話,說大廳有人找她。她下樓一眼就看見了云飛。自從玉沁出國以后,他們已經(jīng)有六年多沒見過了吧。他站在那,沖她笑,她也笑了,她很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但是當(dāng)著周圍那么多人的面,她到底還是不好意思。她看著他,如同看見小時候那個一起唱歌的少年,那個一起捉迷藏的少年。他還是那樣安靜,安靜得讓她一點也沒有覺到時光的流逝?!澳銢]有變。”玉沁說。“你變了,變得更美了?!痹骑w說。玉沁笑了。玉沁覺得時光怎么會這么奇妙,這么多年,居然沒有給他們一絲的距離感。他們之間原來從來就沒有距離,只不過是被命運放在兩條平行道上,然后,現(xiàn)在又無縫對接。
云飛說是公司派他到丹佛出差。兩個人結(jié)婚以后,玉沁還問他到底是公差還是私差。云飛只是笑,卻不給個答案。那個周末,云飛和玉沁帶著小婷婷去市中心的河邊劃船。河水清澈,能看見河底的小烏龜在游,那天微風(fēng)習(xí)習(xí)把岸邊的花香都吹了過來。云飛劃,玉沁帶著婷婷坐在另一頭。云飛說:“這樣的時光真好?!庇袂咭彩窃谙脒@樣的時光真好。她體會著那久違了的溫馨和踏實感,心里有萬般滋味。
玉沁和云飛遠距離正式談了快一年了,云飛并不提結(jié)婚的事,但是玉沁知道他的心思,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她。有一天,陳林卻忽然來了,他頹廢了很多,玉沁看著他,心里有一絲疼,都說過去了就過去了,可是又有什么是可以真正過去的呢?兩個人帶婷婷去社區(qū)的公園玩,天氣很清爽。“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陳林突然說了一句,玉沁嚇了一跳,她想問問他和文怡怎么了,但是她沒有,她看著玩耍的婷婷,心里很難過,但是,她馬上想到了云飛,她看著陳林說:“對不起,我要結(jié)婚了,祝福我吧?!?/p>
玉沁的公司在洛杉磯也有分部,玉沁和云飛結(jié)了婚以后在公司內(nèi)部調(diào)動,去了洛杉磯分部。三年后,生了兒子元元,一兒一女,湊了個好字。他們一家四口有時候出去玩,有人說婷婷像爸爸,玉沁只是笑笑。陳林一年會來洛杉磯一次,帶著婷婷去玩幾天。玉沁想,如果不是有共同的孩子,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和陳林聯(lián)系了吧。她也知道了他和文怡最終還是沒有結(jié)婚,只聽說文怡是帶著女兒薇薇搬到了西雅圖。玉沁不知道他們最后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覺得文怡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她暗自高興他們最終沒有在一起,她說不好這是什么心理。陳林最終還是從國內(nèi)又找了一個結(jié)了婚,還是生了個女兒。玉沁想,他這一輩子就被女人糾纏住了,又想他這一攤一攤的,可真夠折騰人的。
玉沁回想著這一切,再回頭看看微信,陳林終于把文怡的電話號碼給她了。她不敢給文怡打電話,只發(fā)了個短信。“我是玉沁,我們到西雅圖玩,可以見見薇薇嗎?”玉沁不敢確定她會不會想見她。文怡倒是回了信,不冷不熱:“可以。但是我們周三去加拿大玩,我們可以周二見一面?!?/p>
文怡給了個地址,說是在湖邊。玉沁準備下午去Mount Rainer玩了回來以后就直奔那個地方?;匚餮艌D的路上,玉沁決定跟婷婷好好說說,這么多年,她其實也沒怎么說起薇薇。
“婷婷,你有一個half sister薇薇,你知道嗎?我們待會要去見她?!?/p>
“half sister?就是同一個爸爸或者媽媽?”
“是這樣,就是你爸爸和另一個阿姨生的孩子。”
“那她為什么不和爸爸住在一起?”
“嗯,因為……”
“我知道了,因為那個阿姨又找了一個她喜歡的叔叔,就像你找到云爸爸一樣?”
“嗯……是這樣吧。你待會兒要喊阿姨好。”
“好吧,my goodness,我的half sister和我長得很像嗎?”
婷婷一路興奮得很,玉沁卻是緊張。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心慌,她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閨蜜說的瘋子,跑這么老遠就是要見見昔日的情敵?雖然她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是讓婷婷見見她的half sister,但有這個必要嗎?
路上云飛提醒她是不是該給薇薇買點禮物。玉沁暗嘆云飛想得周到。他們拐到一家Target,玉沁也不知道買什么好,問婷婷,婷婷說買個相框吧。玉沁就買了,又買了個一百美元的禮卡,買了張小卡片,和一個禮物袋。事后玉沁才意識到那個禮物袋是綠色的,她覺得真是諷刺。
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西雅圖到處都是一片片的紅云,落英繽紛,整個城市都彌漫在一種輕淡的霧氣中,頗有幾分桃花源的安閑。好美的城,玉沁暗想,文怡倒是會挑地方。云飛把車停在一個居民住宅區(qū),小斜坡上,往下能看見整個湖,那湖那么浩瀚,竟有幾分似海,湖水是那種純粹的藍,藍得晃眼。玉沁帶著婷婷先走過去。她看到不遠處一個女的帶著個七八歲的女孩子,仔細一看,正是文怡,那個小姑娘,想必就是薇薇。玉沁看著她的身影,忽然心一緊,差點把眼淚都逼了出來,原來那傷痕還在,只是這些年,被時光和瑣碎包著,自己不覺。頭兩年的時候,她真的是恨透了文怡,她到處搜文怡有關(guān)的消息,她的臉書,她的linkedin,她關(guān)注著她的一點一滴。但是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已不再恨文怡了,她甚至有些感激文怡把云飛推到她身邊。但是她沒料到那痛還在,還是那么真真切切,扎著人疼。
她一步步地走過去,文怡站在那,像是感覺到她的臨近,猛一下回過頭,和她的眼神碰了個正著。玉沁想伸手,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伸出來,只是微笑。文怡很拘謹?shù)鼗匦α艘幌?。文怡還是原來那么瘦,穿著米色的風(fēng)衣,戴著墨鏡,時尚,冷艷,只是額頭多了絲細細的皺紋。歲月在她身上留痕不多。玉沁想,她一定也在打量自己吧。
玉沁說:“婷婷,這是文怡阿姨,這是薇薇?!辨面瞄_口叫:“文怡阿姨好?!蔽拟舱f了句:“這是玉沁阿姨和婷婷?!眱蓚€女孩子就手拉著手去湖邊的一個兒童游樂園玩,留下玉沁和文怡,卻是冷了場。玉沁想起給薇薇的禮物,就把它遞給文怡。文怡只說了個謝謝就再無話。所幸云飛帶著元元來了,他沖著文怡大大地笑了,說:“你好,文怡?!比缓笞兂稍骑w和文怡說話。玉沁就看著三個孩子玩成了一片。他們好像是在玩tag me的游戲。玉沁想,小孩子就是容易熟絡(luò),一點也沒有距離。
云飛說了一會兒話,就跟玉沁悄悄說:“你不是專門要來看她嗎?你們說說話?!闭f著就去跟孩子們玩了。玉沁和文怡站在湖邊,兩個人都看著玩耍的孩子,卻是說不出太多話。玉沁勉強找了個話題:“好像西雅圖天氣還好,并不下雨?!薄班?,這幾天正好不下雨?!蔽拟鸬煤喍?。兩個人沉默了片刻,玉沁又問:“你上班遠嗎?”“不遠,開車十五分鐘?!背聊质菬o聲的沉默。玉沁不知道再說什么好了,她只覺得她們之間隔了一個太平洋,和她們最初相見一樣,她給她的距離感一點也沒有減少。她又想起很多年前見她的第一面,可惜無法透過墨鏡正視她,看看她眼里的冷是否依舊。云飛在遠處給孩子們拍照,玉沁決定不再開口,她仔細看看婷婷和薇薇,倒還像,尤其是那鼻梁,都很挺直。玉沁想,到底是一個爹生的。
兩個女人都在那想自己的心事。過了幾分鐘,文怡接了個電話,然后她就說:“晚上還有事,我們可能要先走了?!庇袂哒f:“好?!蔽拟透鞭闭f:“我們得走了?!薄皨寢?,再玩一會兒吧?”薇薇并不想走?!熬蛢煞昼?,好嗎?”又玩了幾分鐘,文怡執(zhí)意要走,薇薇只好和婷婷告別。玉沁看看表,她們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鐘。
文怡和薇薇剛走,玉沁才發(fā)現(xiàn)她們忘了拿禮物袋了,忙追過去。玉沁看見有輛車子開過來,停在路邊,文怡和薇薇坐了進去。玉沁快步跑過去,敲了敲車窗,車窗打開的時候,玉沁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點磁性和南方口音。玉沁心猛一跳,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司機座位上的那個人,文怡也沒想到她會來,臉上寫著尷尬,玉沁下意識地把禮物包遞給文怡,她依稀聽見薇薇在說,“爸爸,我們走吧!”“爸爸?!庇袂咴谛睦镏貜?fù)著。
那個人是許多年前在陳林公司新年晚會上的那個長頭發(fā)。那個聲音是許多年前那個星期三下午給她打電話的那個男人。錯不了,玉沁一向?qū)β曇裘舾小?/p>
玉沁機械地往回走,她覺得空氣里充滿了詭秘。她心里有一萬個問題,她很想打電話問問陳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她不會去打這個電話了。玉沁遠遠地看著跟婷婷和元元瘋玩的云飛,心里嘆了口氣。她忽然大著嗓子問云飛:“你說從洛杉磯到西雅圖有多遠?”“一千一百英里,怎么了?”“沒什么?!庇袂哒驹谀牵旖锹冻隽艘唤z微笑。
二湘,作家,現(xiàn)居美國。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狂流》,小說集《重返204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