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語文的田野上，走一步，再走一步

華偉中

至今，我仍很懷念那11年的鄉(xiāng)村小學的教育生活。

學校在偏僻的小村子里，只有4間教室5個年級，70多個學生5個老師，還有一塊巴掌大的迷你操場。學生放學后，校園就安靜得使人發(fā)慌，只剩我在手掌般大的閣樓里，聽著秒針嘀嗒的漫步聲。旁邊幾家農(nóng)舍的炊煙和飄過來的飯菜的香味，愈發(fā)令人窒息。祖母是最疼我也是最懂我的人。她發(fā)現(xiàn)了我的憂愁和壓抑：“心情不好，就看書吧！你不是最喜歡看書的嗎？”看著祖母擔憂的眼神，我點點頭。

我?guī)Я撕芏嗖貢綄W校，堆在閣樓的角落里。閣樓簡陋，只有一張竹榻鋪的床，一盞微弱的白熾燈，沒有椅子，更沒有書桌。學生散去，我便躲進閣樓，斜躺在床榻上看書。有書的日子，變得不再寂寞。我讀曹雪芹，也讀托爾斯泰；讀正史，也讀野史；讀古籍佛禪，也讀現(xiàn)代爭議作品……光豎版繁體的《紅樓夢》就讀了四遍，寫了4萬多字的讀書筆記，寶貝似的收藏在紙板箱里。沒想到，被老鼠啃了個細碎。如今想來，這仍是讓我感到很遺憾的事情之一。

20世紀90年代初的村小教學生活是很單一的，除了上課，還是上課，沒有其他任務。那時，我要上一、二年級復式班的課和五年級的語文，外加音樂、體育?？颇?、課時多倒并不令我發(fā)愁，愁的是下雨天的體育課，沒有一個球，沒有一副棋，怎么辦？就給學生講故事、讀小說。后來，學生知道我有書，便三天兩頭到閣樓來借書。我也索性把閣樓開放成圖書角，讓學生來管理，一切都還井井有條。書讀多了，他們就變得挑剔起來了：“老師，能不能像講故事一樣上課？”“老師，能不能讓我們多講講自己的想法？”“老師，能不能讓我們一起討論看的書？”……我很樂意聽從他們的建議，變著法兒領著他們朗讀課文，觸摸情感的溫度，在字里行間穿梭，尋覓思維的脈動，于天馬行空處漫游，展現(xiàn)思想的萌動……貼著孩子的需求，教學變得那么單純，不急不躁，安靜平和。這11年，除了和學生一起讀書，好像沒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沒上過一節(jié)公開課，沒獲得過一項榮譽，但我覺得很充實，很滿足。我朦朧地懂得：因為閱讀，一切都將會發(fā)生，只要耐心等待！

在工作的第14個年頭，我迎來了教師生涯里的第一堂公開課——嘉興市 “南湖之春”教育教學改革小學語文專場研討活動上的閱讀教學展示課《晏子使楚》。接到任務，是在一個明媚的午后。校長對我說：“好好備課！每一個字都要備好！”讓一個只上過教研組公開課的新兵在千把人的場合上課，他的擔心難免比我還要多。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辛苦準備，我迎來了第一次試講。試講之后，收到了很多批評：字詞“摳”得不深，講得太過膚淺；結(jié)論性答案太少，考試怎么辦……好在我的師傅的立場與我一致，鼓勵我不要放棄。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反復琢磨教學設計成了我的頭等大事：內(nèi)容怎樣整合與優(yōu)化，能讓課堂更“干凈”；怎樣提問更能激活學生的思維；怎樣切入更能幫助學生讀到文字背后的東西……那次活動，評課的是楊再隋老先生。他說：“新課改的課堂就應該這樣，要讓語文學習真正落腳在語言文字中，讓學生自己品味、發(fā)現(xiàn)……”我知道，這是老先生對小輩的鼓勵與鞭策。因為楊老的鼓勵，我對語文課堂也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學語文的是學生，不能讓學生在“教師對文本的深刻解讀”面前感到自卑迷茫。

在我評上省教壇新秀后，嘉興市教研室的領導點名要我上一堂匯報課，準備時間為兩周。我上的是《親近對聯(lián)》，想嘗試一下當時很少有人上的語文綜合性學習課。開發(fā)內(nèi)容、架構(gòu)板塊、設計語言實踐活動……這一次，因為明確要以學生為中心，就沒有了準備《晏子使楚》時的左右為難和舉棋不定，一切清爽明朗。課堂上，不兜圈子不設“陷阱”，隨著學的思路調(diào)整教的節(jié)奏和流程，和學生一起在一個個字的推敲中讀懂古人用字的精妙，在一副副對聯(lián)的賞析中領略古人的情思，在對話交流中感受傳統(tǒng)文化的博大精深。學生在課堂上思維翻涌，才思流淌，學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這也更讓我確信：課堂上，少了教師用成人經(jīng)驗進行規(guī)范的束縛，學生就能激發(fā)出無限成長的可能；多了對學生內(nèi)心自我生長欲望的觀照，他們就能體驗到自由生長的快樂和喜悅。就如天空讓出大地是為了讓人類站在低處學會長大一樣，教師在課堂上，亦要如此。

語文教學，要助長，但不能拔苗，不刻意地提升，才是自然地成長。我們要帶領著學生慢慢地走在語文的田野上，走一步，再走一步，充分地相信他們的學習能力，和他們一起欣賞語文風景。教師如何退于“幕后”，將學生置于學習的“前臺”？這是我在上《半截蠟燭》時考慮得最多的。在“這篇文章和以往的文章長得有什么不一樣”的問題討論中，引導學生了解劇本之形，讓學生分組討論“我想把這個劇本變成什么”，激起學生的學習期待。然后把有共同創(chuàng)作興趣的學生分成“電影表演、廣播劇表演、電影海報設計”三類合作小組，讓他們用15分鐘的時間，在輔助學習資料的幫助下，展開合作學習。最后在分組交流學習成果的時候，我僅抓住“電影表演中對人物心理的揣摩，廣播劇表演時解說詞的創(chuàng)作、背景音樂以及音效的設置，海報設計中色調(diào)、主題畫面、影片名、宣傳語的用意所在”等精妙之處，引領學生回歸劇本語言，或朗讀品味，或品鑒批判，或創(chuàng)造運用，在展現(xiàn)閱讀學習思維的過程中，領略人物語言的魅力，感受人物的豐滿形象。課堂上，學生所爆發(fā)出來的天生的學習能力讓每位教師感到驚訝，贏得了陣陣掌聲。確實，我們的語文教學若能夠自然地契合學生成長與創(chuàng)意表達的需求，能使學生完整地經(jīng)歷合作策劃、自主實踐、反饋交流的學習過程，就能讓他們無限延展學習的空間，遇見美好。

樹葉不是一日變黃的，但愿作為語文人，堅持走在語文的田野上，走一步，再走一步。“關(guān)注文體，學為中心，落實語用”，才能讓語文教學如秋日田野一樣絢麗真實。

（浙江省平湖市百花小學 314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