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祭祀活動與音樂的形態(tài)研究
——以歙縣三陽“打秋千”祭祀儀式為例

李英卓

（黃山學院藝術學院，安徽黃山245041）

祭祀，是人類一項重要的精神文化活動，世界各地的人們無論是對祖先、天地、神靈等都有祭典的習俗，這些風俗性的活動是屬于全人類的、世界性的[1]。祭祀音樂是音樂文化現(xiàn)象中一個相當重要的門類，原因是它可能與音樂的起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俗話說“無樂不成禮”，這里的樂，生發(fā)于禮規(guī)，來源于儀節(jié)；這里的樂，非禮不與之和，非禮不與之配[2]?；罩輷碛刑烊坏男沱愶L景，山川、水、草，物產(chǎn)豐富，文化民俗相當具有特色，但由于其地勢所限和禮教約束，民間習俗也是自成一統(tǒng)。史書上說：“江左之俗，徽為最美?！惫呕罩葑怨乓詠硎艿匠讨炖韺W的影響，崇理重禮，對民俗儀式的程式和儀式中的用樂均相當重視。三陽打秋千已被列為中華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它凝聚了歙縣三陽古徽州人民幾百年來的智慧和聰明才智，以民俗活動結合徽調與民間小調的演唱方式，為傳播徽州民俗文化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1 徽州的人文與地理

徽州自古多山，而歙縣地處安徽省的南部，東臨浙江。從地理位置上來看，歙縣三陽相對來說是封閉的。但是徽州的水卻是開放的，古徽州的水路要道就在歙縣的于梁壩，現(xiàn)今皖南的主要水系有率水、橫江、漸江、豐樂河、新安江、練江、漳水等，徽州的水帶動了經(jīng)濟發(fā)展、使本地的文人墨客思想得到開闊?！吧谔K州，死在徽州”，這句諺語固有其來歷。從古至今，歷代的文人雅士都為“新安大好山水”之眷戀，于是紛紛踏來世代安家于此?；罩萑俗叱鋈ブ饕ㄟ^兩條途徑—做官和經(jīng)商，兩者都必須有文化，因此徽州文風興盛，讀書成為一種社會風氣。明清時期，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徽州本土就出了168位進士、17位狀元?；罩萑瞬潘C萃、名人輩出，世代受到程朱理學的影響，以重禮尚儒為核心形成了徽州的一種獨特的社會形態(tài)。三陽又被稱為“三陽坑”，是古代古徽州與外連接的旱路要道。三陽村以洪姓人為主，據(jù)洪氏族譜記載洪氏家族是大禹的后人，南宋期間洪氏先人從婺源遷到三陽附近的祠堂即洪氏宗祠。洪氏先人以放羊為生，當時來到三陽以后羊群止步不前，洪氏先人也認為這里的山水、物產(chǎn)豐富，于是定居于此。在南宋期間三陽還叫做“三羊”，現(xiàn)今的三陽為三陽開泰，好兆頭的意思。三陽受徽州的大環(huán)境影響，也是崇儒尚學，受儒家文化、程朱理學的影響相當深遠。三陽歷代重讀書，在這里出了很多的文人墨客，（比如近代哲學家美國杜威的學生—洪謙；近代表演藝術家—洪雪飛）。

2 “打秋千”祭祀儀式

祭祀活動總是與典禮、禮儀成為統(tǒng)一體，只要有祭祀活動必然會有儀式，也必然是“禮”的一種方式。祭祀音樂在禮樂活動中占的比例是相當大的，同時也是至關重要的，祭祀音樂作為一種人與神靈相互溝通的方式而存在。祭祀音樂又是祭祀文化中的有機組成部分，在儀式中音樂已經(jīng)成為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祭神活動屬于祭祀活動的一種，主要是為了祈求上蒼保佑風調雨順、消災祈福，春祈秋報已成為固定模式，其中還包含了中原的迎神賽社，南方地區(qū)的社火等?！按蚯锴А睂儆诩郎裰械挠褓惿?，主要是當?shù)匕傩諡榧o念觀世音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的慈悲心懷，民眾自發(fā)興建了觀音閣。隨后每逢農歷閏年二月當?shù)匕傩毡闩e行接觀音菩薩、打秋千等系列民俗活動，其中的祭祀音樂表現(xiàn)形式為演唱徽州地方民間小調“秋千曲”和徽劇等古老藝術形式。

2.1 接觀音牌位

觀音會是徽州最為流行的民間賽會之一，廣大老百姓普遍認為每年行觀音會能夠驅邪鎮(zhèn)妖、保人畜平安、五谷豐登、萬事如意?！按蚯锴А笔屈S山市歙縣三陽鄉(xiāng)獨具特色的一項民俗活動，現(xiàn)在已被列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它是民間觀音會祭祀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徽州地區(qū)因地區(qū)間農忙的時間差異，所以會期的時間也不同。比如，歙縣東部地區(qū)的觀音會為六月十九；歙縣南部地區(qū)（三陽、深度）一帶的觀音會為九月十九。雖然各地區(qū)的具體會期不同，但是大致都會隔五年或十年一會，有些地方每逢大年皆行。在2010年2月9日，中斷近半個世紀的打秋千活動又重現(xiàn)在三陽鄉(xiāng)的大街上，做會時要到潛口上沿接觀音牌位，并抬著觀音菩薩佛像游村，目的是迎接觀音下凡，解救當?shù)乩习傩?，慶豐收等。

2.2 “打秋千”

“打秋千”是由秋千架、秋千姑、兩部分組成。秋千架在三陽也是別具一格的，它不同于深度、許村。三陽鄉(xiāng)的秋千架是全木質結構，最下方的底架上有四個木質小車輪，整體框架類似轎子，中央有十字形木質交叉（東南西北）每個方向有一小型秋千，其中一個為鐵板起穩(wěn)定作用，均可以轉動。在秋千架的四個方向即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坐著四位仙女打扮的秋千姑，象征了人們抬著四個仙女前去迎接觀音菩薩的到來。說起“秋千姑的選定，可謂歷史久遠。首先從村本族中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人家挑選四至五個八至九歲、體重相同的標致男童扮演，情況差不多，不能選定時，采用抽簽的方式?jīng)Q定。表演時各穿白、紅、綠、黃色衣褲，發(fā)際發(fā)際插釵戴花，頭頂心披一道與衣裙同色的彩綢，并飾有彩絨花一朵；臉涂胭脂花粉，化妝以化妝成美麗、優(yōu)雅的仙女模樣為主旨”[3]。其中穿白色的為觀音，其余為觀音侍女，因此戶家為了讓各自的孩子能夠選上秋千姑，都不惜自費給孩子買服裝以及首飾，盡可能將自己的孩子打扮的漂亮些為能選上秋千姑而感到自豪。1955年以后，秋千姑的人選改為女童，之前因為女性不能進入祠堂所以秋千姑都是男童男扮女裝的。1955年，三陽葉村為歙縣交流大會演打秋千，有四名女童扮演的觀音。

3 “打秋千”祭祀音樂及音樂形態(tài)

祭祀音樂具體說來是“祈禱鬼神歌舞之樂”，只是各地的祭祀活動中用樂的形式以及表演形態(tài)有所不同罷了。歙縣三陽鄉(xiāng)的“打秋千”屬于祭祀音樂中的迎神賽社，也稱迎神賽會，起源于明，盛行于清，距今已有500多年的歷史。自古在歙縣就流行著“葉村羅漢、中村燈、三陽的秋千傳萬村”，可見三陽的“打秋千”非常有名有特色，深受本土老百姓的喜愛。在古代，歷代的統(tǒng)治者都相當重視祭祀儀式及祭祀中的用樂。尤其到了明代中后期，祭祀音樂不僅在統(tǒng)治階級占有重要的地位，還逐漸影響到了民間的祭祀活動，最重要的原因表現(xiàn)為祠堂專門建筑的出現(xiàn)。三陽村自南宋建村后，洪氏祖先修建房屋漸漸發(fā)展，到了明萬歷年間，三陽村初具規(guī)模。這時，三陽村民捐地捐款，開始修建洪氏宗祠，占地2000平方米，規(guī)模宏大、寬敞莊重。祠堂前低后高，門兩旁各豎立一個高大、美觀、光滑似黛玉的抱鼓石。三陽村民定期會在洪氏宗祠排練“打秋千”及教唱秋千曲，一般都是口口相傳的形式?！按蚯锴А笔枪糯耖g接觀音菩薩儀式中一個富有觀賞性的精彩項目，既喜慶熱鬧又有祈福的涵義，它以成為三陽村一項具有地方特色的民俗活動。

3.1 秋千曲

三陽的秋千曲，均采用方言演唱本地的民間小調《普陀庵》等秋千歌?！按蚯锴А钡难莩卣?，主要表現(xiàn)在秋千因兩手要緊抓吊繩，只可用臉部表情及歌唱來表現(xiàn)意韻，所唱曲均為徽劇民間小調，基本上都使用了同三首曲，另編配歌詞進行演唱，音帶吳儂軟語。秋千曲節(jié)奏方面均為較柔和、舒緩的音調，樂曲的音區(qū)范圍集中在中音區(qū)。秋千姑則演唱昆腔、徽調時曲，主要有《普陀庵》《八仙會》《人間美景勝天堂》等九套。因為在文革期間，三陽的“打秋千”被當作四舊破除，至今留存的曲譜均出自三陽村的洪孝廉老藝人之手。如果說疊羅漢洋溢的是粗獷陽剛之氣韻，那么打秋千展現(xiàn)的卻是細膩雅致的風采(見圖1)。

這首秋千曲是歙縣三陽村在“打秋千”民俗活動中最常演唱的一首民間曲調，秋千轉轉停停，間或轉轉唱唱。這首《普陀庵》歌頌了觀世音菩薩對各地方百姓救苦救難，人們祈福四季平安、風調雨順、來年能夠大豐收等的愿望。所以本地百姓在過年喜慶的日子里，“打秋千”抬著秋千架，十字架上東南西北各端坐一位秋千姑，預示著觀世音菩薩下凡來對地方百姓進行幫助。這首秋千曲屬于徽州民間小調，采用方言演唱，富有昆曲演唱特色；具有“一波三折”的演唱特點，歌曲演唱也具有平穩(wěn)、緩和的特色，采用了徵調式；歌曲的節(jié)奏形式采用了三眼板即一板三眼，四拍子，表現(xiàn)出敘述的唱段，旋律更加優(yōu)美、細膩。

圖1 秋千曲

3.2 器樂伴奏

祭祀儀式活動中的用樂可以說非常重要，既襯托了祭祀儀式的莊嚴神圣又代表了人與神之間溝通的橋梁。器樂伴奏在祭祀儀式活動中是一項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并且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啊稘h書．禮樂志》：大祝迎神于廟門，奏《嘉至》，猶故降神之樂也”[4]。從上述可以看出，在古代祭祀活動中的用樂以及器樂伴奏的重要性。迎神賽社音樂迎神時常常配有鼓樂即徽州民間鼓吹樂，其曲調素材來源于徽劇曲目與民間小調，具有濃郁的戲曲韻味和別具特色的民間口語韻調。三陽“打秋千”的樂器伴奏，從總體上可以分為兩類即管弦樂與打擊樂。管弦樂包括：竹笛、二胡、京胡；打擊樂包括：大鼓、鑼、木魚、響鈴、三角鐵等。三陽的“打秋千”的伴奏樂器與徽州民間鼓吹樂不同的是，它采用較為委婉柔和的二胡、京胡與曲笛為主奏樂器，同時輔以木魚、三角鐵、小鈸、響鈴等樂器起到烘托氣氛。而徽州民間鼓吹樂樂隊以高亢嘹亮的嗩吶和委婉悠揚的曲笛為主奏，以細膩婉轉的絲弦和節(jié)奏分明的彈撥樂器為協(xié)奏來表現(xiàn)主旋律，同時大鑼、小鑼、大鈸、小鈸等打擊樂器圍繞吹奏樂器的主旋律而進行藝術加工與烘托[5]。這點正體現(xiàn)了三陽“打秋千”伴奏用樂的獨特之處。秋千樂曲大部分為2拍子和4拍子，節(jié)奏四平八穩(wěn)、旋律舒緩，以八分音符為主。在打秋千民俗活動的過程中，當?shù)卮迕駛儠描尨蚬膸е嗡嚮顒雨犖樵诖遄永锎┻^主要街道，當隊伍到了開闊的地段便會放下秋千架，奏響管弦樂隊。

4 結語

總之，祭祀與音樂的關系可以說是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據(jù)史料可查，音樂與祭祀活動的結合至少在新石器時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在人類文明的幾千年的音樂生活中，祭祀音樂占據(jù)著相當重要的比例，祭祀中的音樂即是相對獨立的同時又與整個祭祀的程式息息相關。三陽的“打秋千”即是迎神賽社泛化的民俗表現(xiàn)形式之一，它在皖南地區(qū)的歙縣三陽鄉(xiāng)世代相傳，得到了一種活態(tài)的傳承與保護。它作為一種民間藝術、民間文化，為老百姓所喜愛同時又有著重要的開發(fā)利用和研究價值。

參考文獻：

[1]袁靜芳.中國傳統(tǒng)音樂概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0：503.

[2]吳凡.民間音樂[M]//中國民俗文化叢書.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6：146.

[3]柯靈權.歙縣民間藝術[M].安徽：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6：9.

[4]袁靜芳.中國傳統(tǒng)音樂概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0：530.

[5]胡亮.徽州民間鼓吹樂的音樂文化風格探析[J].黃山學院學報，2009（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