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看的照片

孫道榮

一個人最難看的照片是什么？十個人有九個人會回答，是證件照。

沒錯，就是坐在照相館的小方凳上，任憑攝影師擺布老半天，最后恰好定格在了你最木訥、最乏味、最無趣、最拘謹(jǐn)，也是最難看的瞬間的那種照片。沒有比證件上的自己更傻的了，絕對沒有！我一直想不通，一個人在家照鏡子時，那張臉還是蠻生動、蠻有活力、蠻好看、蠻感染人的嘛，為什么一到照相館，就只能拍出那種極其難看的照片了呢？

還是用膠卷的時代，照相館的攝影師一般都會拍兩張，然后從中挑選出一張沖洗。攝影師挑選照片的標(biāo)準(zhǔn)永遠(yuǎn)只有一條，那就是別閉眼。只要你的眼睛是睜得大大的，沒有緊閉，沒有斜視，沒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張證件照，就算是成功的了，至于你的表情是不是自然，神態(tài)是不是可愛，模樣是不是俊俏，那都不在攝影師的優(yōu)先考慮之列。所以，我一直堅信，另一張一定會好一點，理由很簡單，這已經(jīng)是最難看的照片了，還有比最難看更難看的嗎？

直到后來改成數(shù)碼攝影了，我才發(fā)現(xiàn)，證件照，還真的只有更難看，沒有最難看。數(shù)碼攝影與膠卷不同，它幾乎沒有什么成本，所以，攝影師都會很樂意多拍幾張底片，然后，讓你自己來挑選。這真是一件艱難而又殘酷的事情，從幾乎是一個模板的眾多木訥、乏味、無趣、拘謹(jǐn)、一張比一張難看的大頭照中，挑選出一張稍稍好一點但依然還是木訥、乏味、無趣、拘謹(jǐn)、難看的照片來。

據(jù)說，上一輩人心有所屬時，都會給心上人送一張自己的照片，那時候照片還算是稀罕之物，大多是證件照，生活照很少。所以，送給心上人的照片，也就只能是證件照。這是多么勇敢、多么自信的行為啊，把自己的證件照作為信物送給對方，讓對方天天看自己的證件照，而且還能看出思念，看出濃濃的感情。而我認(rèn)識的很多人，從不輕易把自己的身份證拿給別人看，除了那上面透露了年齡的秘密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身份證上的照片，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己！沒錯，一點也不像，我有那么難看嗎？

前不久，單位統(tǒng)一換發(fā)新的工作證，要求大家提供最近的半身照。我又去照相館新拍了一張，不用問，照例不滿意?？墒牵?dāng)我把這張新拍的證件照與老工作證上的證件照對比時，我的眼前模糊了：那張證件照的自己，怎么那么年輕，那么精神，那么好看啊！

那是10年前，剛到單位時拍的證件照。隱約記得，當(dāng)時對這張照片，也一點都不滿意。忽然明白了，不是那張照片拍得好，而是那時候的自己，比現(xiàn)在年輕啊。與很多人一樣，我小心翼翼地把老工作證上的照片揭了下來，我要好好珍藏。

最難看的，是歲月；最好看的，也是歲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