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晨,唐 軍
合肥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合肥,230009
《西游記》作為我國四大名著之一,在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從未褪色,孫悟空正義勇敢、向往自由的形象深入人心,由其衍生的影視作品仍然層出不窮并大受歡迎。將時空重置于十六至十七世紀,讓視野漂洋過海,投放至地球另一端的英國,彌爾頓的《失樂園》仿佛與《西游記》隔空呼應,撒旦形象也是高舉著“自由”大旗,這兩位經(jīng)典文學形象共同奏響了中西方十六至十七世紀偉大的自由贊歌,但又各具文學藝術特色,各有其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顯示出東西方文化對“自由”的不同釋讀。國內(nèi)外對《西游記》與《失樂園》進行比較研究的學者不多,研究熱點是關于撒旦與孫悟空的形象或者自由思想的比較,從中洞悉東西文化的異同。如,黃德林的研究主要是從美學審視上比較孫悟空與撒旦的形象[1]。張松松、孫靜將兩者形象的深層意蘊,歸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儒道思想與西方基督教文化對自由和理性的不同認識[2]。而從跨文化交際學相關理論出發(fā),將文化價值取向理論的五個維度作為考量標尺,對撒旦與孫悟空進行比較的研究卻很少。本文選取跨文化交際作為理論視角,參照霍夫斯泰德文化價值取向理論的五個緯度,分析《失樂園》中的撒旦和《西游記》中的孫悟空,釋讀兩者所體現(xiàn)出來的“自由”。
跨文化交際包括不同國家之間的(international)、不同文化之間的(inter/cross-cultural)、不同族群之間的(interethnic)以及不同社群之間的(inter-communal)交往。這個過程涉及兩個文化群體或者文化成員,各自的內(nèi)部有同一性,兩個群體或者群體成員之間具有重要的差異,通過這一過程人們互相交換信息、互相影響、共同建構意義與身份[3]。
霍夫斯坦德在其著作《文化的結局》中探討了個體主義和集體主義(individualism and collectivism)、權勢距離(power distance)、不確定性規(guī)避(uncertainty avoidance)、男性氣質(zhì)和女性氣質(zhì)(masculinity and femininity)以及后來增加的長期定位和短期定位(long-term and short-term orientation)共五個維度,更清晰準確地反映各文化群體的價值取向,從而厘清他們之間的價值取向差異,對跨文化交際具有普遍性的指導作用[4]。
《失樂園》和《西游記》在濃厚的神話魔幻色彩包裹之下,仍然能看出兩者都是經(jīng)典的旅行敘事模式,呈現(xiàn)出一種在路上的狀態(tài),主人公在旅行途中的一系列經(jīng)歷和種種冒險,借此來描繪異域風土人情,展現(xiàn)主人公旅途中遭遇的艱難困苦和不幸厄運,進而表現(xiàn)在跨地域、跨種族、跨文化交際中的困惑,揭示出主人公的精神成長、道德提升或肉體毀滅等[5],而聚焦于共同特點——“自由”,則顯示出兩者分別代表的東西方文化的不同。
撒旦與孫悟空都是高舉著“自由”大旗的經(jīng)典文學形象,他們分別代表的中西方文化對“自由”有著不同的釋讀。撒旦及其所代表的西方文化群體傾向于追求明晰的、個體的、短期定位的、平等的和男性氣質(zhì)的自由;孫悟空及其所代表的中國文化群體,追求的“自由”則體現(xiàn)出含混的、集體的、長期定位的、不等的和女性氣質(zhì)的特點。從而體現(xiàn)出了中西方在權勢距離、不確定性規(guī)避、個體主義與集體主義、男性氣質(zhì)與女性氣質(zhì)、以及短期定位與長期定位[4]這五個維度上的不同之處。
《失樂園》撒旦所追求的“自由”是非常明晰的,不確定性規(guī)避的選擇傾向很高。第一卷中,撒旦向他率領的天軍演說,鼓動他們一起沖破地獄的牢籠,再登天界,恢復原來的地位,奪回自由,明確地說出自己的作戰(zhàn)方針是“公開宣戰(zhàn)或是不宣而戰(zhàn)”[6]27,行動沒有曖昧性,規(guī)避了不確定性,堅定地要與上帝一戰(zhàn),甚至還要不宣而戰(zhàn)先發(fā)制人。并且,他剛完成這番戰(zhàn)斗演講,“立刻就有千萬把閃著寒光的寶劍從雄偉天人的腰間拔出,響應他的話語”[6]28,可見撒旦及其所在的文化群體急于減少曖昧,采取激進和直接的戰(zhàn)爭行動,因此也常常體現(xiàn)出較高的危險性。為了實施戰(zhàn)爭,并且確定明晰的作戰(zhàn)計劃,這幫魔眾在萬魔殿中開會討論對策,撒旦先是打消魔眾的嫉妒,確立自己的領袖地位,然后主持并展開了一番是否要冒險一戰(zhàn)的辯論,魔眾還提出了提案。主戰(zhàn)派詳細地提出拿何種武器、率先奪取哪些關鍵陣地;而主和派主張在地獄的荒土上開拓自己的疆界,不必與天界主宰冒險一戰(zhàn),也得到一定的支持,魔眾議論紛紛。最終,決定采取撒旦以前提過的一個比較容易實行的計劃,去探索一下天上預言的新世界和新族類是否正確,尋找可乘之機,發(fā)動突然襲擊。然而派誰去執(zhí)行這項任務,沒有覺得自己可以勝任的自告奮勇者,撒旦便獨自扛起了這項冒險,只身偷潛伊甸園,亞當夏娃墮落的故事也由此而來。對于逃離地獄、奪回自由,撒旦及其所在的文化成員,有著明確的目的性,甚至有戰(zhàn)前演講和商討,整個過程中,撒旦及其所在的文化成員都力求明晰,規(guī)避不確定性。
《西游記》中的孫悟空也追求“自由”,但在很大程度上是暗含的,顯現(xiàn)出較低的不確定性規(guī)避。幾個標志性的事件包括:花果山稱王、參訪仙道、心猿歸正等。花果山稱王在事前并沒有目的性和計劃性,只是恰巧遇到“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7]5,并且偶然以“那一個有本事的,鉆進去尋個源頭出來,不傷身體者,我等即拜他為王”[7]5打賭成功,成為眾猴之王。在花果山的生存狀態(tài)可以說是“不伏麒麟轄,不伏鳳凰管,又不伏人間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無量之?!盵7]7,可是美猴王仍受無常遠慮的束縛,“將來年老血衰,暗中有閻王老子管著,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內(nèi)”[7]7,受到生死輪回的管束,身心并不能自由,于是想到“學一個長生不老,常躲過閻君之難”[7]8,參訪仙道的起因就是如此。參訪仙道求得長生之法,在生死輪回的束縛中獲得永生的“自由”,這種“自由”是暗含的,可以說是采用了一種迂回曲折的方法,具有不確定性。后來被壓五指山失去“自由”,菩薩勸他“莫再行兇,皈依佛法,盡殷勤保護取經(jīng)人,往西天拜佛,功成后自有好處”[7]159,故日夜期盼唐僧來救他出去。從五指山逃脫,是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但仍然困于西天取經(jīng)的任務之中,而功成之后的“好處”是不是更大程度的自由,顯得十分含混。
撒旦只身冒險探索人類新樂土,并強調(diào)不須哪一個做伴,偏向個體主義,具體表現(xiàn)為 “他指導諸首領中有的見他已表示決心,也會起來申請去冒險,明知會被拒絕,既可以顯示自己的能干和他相等,又可以不費力地贏得廉價的高評;他須經(jīng)歷萬險才能成功”[6]56。他擔心自己的能力不再被他人仰視,或者顯出自己與他人其實并無兩樣,這樣的話,個人價值就會被他人遮住應有的光芒;而且他的行動要是絕對自由的,不能受他人束縛,如有他人參加,他肯定要統(tǒng)籌安排,改變自己的計劃,這是作為一個個體主義者所不希望的。同時,撒旦也擔心自己將來爭取得來的勝利果實被他人沾光,不利于他以后統(tǒng)治魔眾,他要獨享這一行動成功后的榮光,內(nèi)心充滿了強烈而野心勃勃的競爭意識[8],背后掩藏的是對個人至高利益的無上追求。
孫悟空則恰恰相反,集體主義傾向在他身上表現(xiàn)得其實很明顯,他在地府強銷生死簿,“把猴屬之類,但有名者,一概勾之”[7]34,他沒有只為個人的壽命考慮,獨享長生,他還放眼整個族群的集體利益,也為他們謀長生,可見他不似個體主義文化成員那樣,只從自身利益需要去考量事物以及采取行動。更具代表性的是,西天取經(jīng)的路上,他也不是只身前往,而是師徒一行人共同歷險。雖然初期也有使性子棄師父而去,可心猿歸正、六賊無蹤之后,一路上不離不棄,為取經(jīng)保駕護航。不論遇到再強大的妖怪,他都沒有拋下師父和師弟們,沒有輕松容易地翻一個筋斗云獨自去西天,而是常常被動地陷入逆境中,頑強地與妖怪作斗爭,尤其在獅駝山情節(jié)中,他誤入奪命的“陰陽二氣瓶”,幾乎傾了性命,但他還是咬著牙、忍著疼地繼續(xù)戰(zhàn)斗;或者不論有再優(yōu)渥的環(huán)境誘惑,他都追隨師父,和師弟們一起護送師父,維護著取經(jīng)隊伍,時時刻刻將集體利益放在心中。
綜觀撒旦追求自由的過程,體現(xiàn)了典型的短期定位傾向。他在自身自由意志邪惡驅(qū)使下反叛上帝,以失敗告終后墜入火湖深淵;不甘失敗又再度糾集反叛大軍重整旗鼓,建立“萬魔殿”東山再起;覬覦人間新樂土,從地獄出發(fā),經(jīng)過“混沌界”,彷徨于“空虛邊境”一陣,又飛到太陽球,裝模作樣地偽裝自己的邪惡面目,虛情假意地與天使尤烈爾交談,并且受到他的指點到達伊甸園;徑直入園準備進行自己邪惡的計劃,不料被天使長加百列識破,便飛出樂園;巡游大地之后又卷土重來,潛回到樂園,化身為蛇,陰謀地引誘亞當和夏娃違反神的禁令—偷嘗智慧樹的果實,被逐出伊甸園。而撒旦又返回地獄“萬魔殿”,言語間他和他的會眾們都化身為蛇,之后各奔前程,去毀滅萬物[9]。整個過程中,撒旦一直處于行動狀態(tài),由于地點一直在轉(zhuǎn)換,路上的經(jīng)歷也豐富,也可理解為旅行,其軌跡是:天堂—地獄—大地—伊甸園—大地—伊甸園—地獄,撒旦在實施邪惡野心的路上越走越遠。在與眾天使和彌賽亞的戰(zhàn)斗中、在實現(xiàn)野心的旅程中、在與其他天使的周旋中以及在與萬魔大軍的商議中,撒旦腦中的惡也滋生壯大,為滿足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最終將自己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這是典型的短期定位,社會尊重傳統(tǒng)但把它當作時過境遷之物,在社會交往中注重人格的尊重與利益的滿足,期待較快的回報。
與撒旦截然不同,孫悟空的西天取經(jīng)歷程表現(xiàn)出明顯的長期定位?!段饔斡洝蜂亯|部分是孫悟空執(zhí)行取經(jīng)任務前的經(jīng)歷,以及取經(jīng)小分隊組成的經(jīng)過,待師徒四人成行后,自東土大唐出發(fā)前往西天取經(jīng)。一路上經(jīng)過了車遲國、西梁女國、比丘國、金平府等大大小小的地方,各地各有異域風情,各有動人故事,尤其是各有為禍一方的妖怪,總共遭遇九九八十一難,于是他們一路降妖伏魔,化險為夷,為一方百姓掃除了惡端,幫助他們重新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也令百姓對于佛教和佛法更加虔誠。孫悟空這個心猿,經(jīng)歷了放心、收心、修心,最終實現(xiàn)了定心,節(jié)制住自己的欲望;降妖伏魔宣揚了正義精神和善良的力量,鍛煉了剛毅的品格,對于善惡廉恥有了正確的判斷;辛苦的取經(jīng)路上,通過化緣也培養(yǎng)了節(jié)儉的品質(zhì),不再像以前在花果山那樣鋪張浪費;還變得非常謙卑,不似從前總是洋洋自得、耀武揚威,自身境界得到提高,最終成為仙圣。充分體現(xiàn)出五個維度中的長期定位傾向,目標是未來回報而非急迫于眼前的短暫效用,是面朝長遠發(fā)展而進行的規(guī)劃性培養(yǎng),尤其重視引導形成節(jié)制和剛毅的品性,所在的文化群體倡導的是堅韌、節(jié)儉、謙卑和廉恥感。
撒旦及其所在的文化,權勢距離較近,并且他非常重視權利的合法性,他要追求的自由是平等的自由。在處理是否要去探索人類新世界這個問題上,撒旦提議“展開辯論;誰有高見,就請發(fā)言”[6]42,而不是獨自拍板決定,說明他所在的文化群體是重視權利的平等和獨立的。就算他的原本目的就是他獨自進行這項冒險,換句話說,最終結果順遂了他的原本目的,看起來好像是他專斷的決定,但實際他也用了辯論商議的手段,尊重了彼此平等的發(fā)言權利,或者用這個手段讓魔眾普遍認同這項決定。而關于自己權利的合法性,他是這樣解釋的:“我現(xiàn)在做你們的領袖,首先是因為這是正當?shù)臋嗬?,并且合乎天理,其次是由于自由選舉,再加上我在計謀策劃和戰(zhàn)斗中所立的功績”[6]42。他也用自己的行動表現(xiàn)出對上帝合法性的質(zhì)疑,認為自己輸了戰(zhàn)役又如何,就是要讓上帝知道,他有能力分庭抗禮,上帝、彌賽亞,其實也不過如此[10]。
孫悟空所在的文化群體中,權勢距離較遠,社會等級分明,他追求的自由其實是相對的自由,也就是說,自由是有條件和范圍的。生命壽夭問題上的不自由和不平等,致使孫悟空最初的造反,他不服有權利躲過輪回的只有佛、仙與神圣。一身強大本領的孫悟空缺少所謂的資歷與名望,他的生死還是不得不掌握在陰司閻王手里,到了他的“定數(shù)”——324歲時,閻王便派勾魂鬼來取孫悟空性命,懷著強烈的憤懣和對自我壽命掌控的追求,孫悟空勇闖森羅殿痛斥十殿閻王,在生死簿上強行去掉自己的名字,還順便把整個猴族的名字都勾銷了,他完全依靠自己的威力,爭取到了在生死大權上的自由。孫悟空追求自由的腳步并未停歇,他所在的仙神文化群體有著森嚴的等級制度,不平等社會地位帶來的不公待遇惹惱了孫悟空,激發(fā)了他的進一步造反[11]。而孫悟空犯上作亂是玉帝一直顧忌的,玉帝便許給他不入流的“弼馬溫”一職,好把他騙上天庭以便輕易掌控。但孫悟空對“弼馬溫”封號深感藐視,痛斥玉帝輕賢,不伏管轄出走天庭,自立為“齊天大圣”,卻還是個空名頭。直至玉帝瞞著他舉行蟠桃會,孫悟空倍感恥辱惱羞成怒,在蟠桃會上犯下“十惡”之罪,將大鬧天宮推向高潮。于是玉帝撕破面具不再哄騙招安,搬出天兵天將圍剿孫悟空,撒下天羅地網(wǎng),甚至請出了西天佛祖如來,才最終將他降服[12]。孫悟空大鬧天宮,表現(xiàn)出對天庭森嚴等級制存在的“永恒性”和“堅牢度”產(chǎn)生了深刻的懷疑,縱使他有一個筋斗云翻出十萬八千里的神通,有將天上地下都攪得天翻地覆的本事,但是他始終跳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這就決定了他所追求的自由沒有跳出等級限制的可能性,永遠都是在一定程度上被制約和管轄,這也決定了自由只能是相對的。
撒旦追求的自由更加關注自我,甚至有些自我膨脹,所以有著強烈的求勝欲,這也使他十分固執(zhí)不肯讓步,偏向男性氣質(zhì)。在最初反叛的情節(jié)中體現(xiàn)得最為典型,撒旦以為用突然襲擊的戰(zhàn)術可以一舉而功成,萬萬沒有料想到嚴陣以待的神軍早已恭候,兩軍遭遇之下撒旦明顯不敵[13]。雖遭失敗,卻并沒有輕易讓步,而是退而休養(yǎng),并想出了一種新式武器——用鐵制成大炮,神軍因此吃盡了苦頭,進而才有了彌賽亞降臨,將撒旦及其帶領的叛軍打入深淵火湖[14]。墜入火湖之后的撒旦還未放棄,懷著強烈的求勝欲重振叛軍準備東山再起,表現(xiàn)出男性氣質(zhì)的一些典型特征:強調(diào)自我價值的提升,關注、投入、機會和報酬都是會讓男性獲得的更多,并且顯示出較強的求勝欲,在解決矛盾與沖突、參與競爭與競賽和被納入比較時絕不輕易讓步。
孫悟空追求的自由則更關注相互關系的發(fā)展,將雙方都納入考量,在他與師父唐僧的交往過程中體現(xiàn)得最為典型,體現(xiàn)出女性氣質(zhì)的傾向。金蟬子轉(zhuǎn)世的唐僧恪守職責,對取經(jīng)任務和路線忠誠不二,容不得半點馬虎敷衍;而石猴成精、被壓五指山的孫悟空則是被唐僧救出,成為大徒弟并保護唐僧取經(jīng)??墒莾烧叩膫€性相去甚遠,在想法和待人處事上,孫悟空的不滿和反抗時常發(fā)生。唐僧常常勸他莫要殺生,嘮嘮叨叨惹得他心煩意亂;他也每每以“膿包”揶揄譏諷唐僧,稱他是肉眼凡胎,真假不辨,看不清事實黑白,這種矛盾沖突在三打白骨精情節(jié)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在反抗中又常常不得不妥協(xié),尤其是觀音送給唐僧的那頂嵌金花帽和緊箍咒,能讓唐僧有效地束縛住孫悟空不敢再違背師言。激蕩的矛盾環(huán)境卻也能成為個人成長的修煉場,逐步走向成熟的人格是孫悟空在此過程中的重要收獲。從這一角度來看,孫悟空和唐僧不僅是取經(jīng)路上的師徒關系,更像是人生旅程中的父子關系。雖然孫悟空明顯感到了這種教導和規(guī)范對自身自由的束縛,強烈的不適感常常使他陷入痛苦和崩潰的邊緣,與他以往的自由自在桀驁不馴形成鮮明對比,但是他為了獲得個人成長又必須接納這一切,久而久之也能夠奉行。當個體已經(jīng)完全接受這種規(guī)范時,會自然地遵從相應的行動準則,對帶來這種規(guī)范的人充滿感激之情,使得他們的關系更加親密無間。
《失樂園》中的撒旦追求的是明晰的、個體的、短期定位的、平等的和男性氣質(zhì)的自由,《西游記》中的孫悟空追求的自由則體現(xiàn)出含混的、集體的、長期定位的、不等的和女性氣質(zhì)的特點。撒旦為追求自由,從天堂墮入地獄,又從地獄潛入伊甸園,飛行在實現(xiàn)自己各種邪惡野心的路上,與眾天使和彌賽亞的戰(zhàn)斗、與其他天使的周旋、與萬魔大軍商議,進行了各種跨文化交際。惡在撒旦腦中不斷滋生并壯大,也最終將撒旦推向了萬劫不復。孫悟空也追求自由,從花果山到大鬧天宮,從五指山到西天取經(jīng),越過百地千城,異域環(huán)境下不斷進行跨文化交際。共遭遇九九八十一難,一路降妖伏魔,化險為夷,為一方百姓掃除了惡端,幫助他們重新過上幸福安寧的生活,也令百姓對于佛教和佛法更加虔誠,宣揚正義精神和善良的力量,自身境界得到提高,成為仙圣。撒旦和孫悟空這兩位中西方文學中的經(jīng)典形象,充分體現(xiàn)了中西文化中“自由”的同一性和差異性,更好地理解將促進彼此平等對話和和諧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