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計量大學 法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無理由即無判決”,這幾乎是不證自明的公理。從法律方法論的角度來看,法律的司法適用主要是“將與法律相關的事實行為同全部規(guī)范(‘實然’與‘應然’)聯系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法官力圖使目光“在事實與法律秩序的相關部分之間來回穿梭”。①為此,法官在裁判個案以前,必須經過事實認定、尋找對評價“案件事實”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法律規(guī)范、案件事實與法律規(guī)范之間的涵攝(Subsumtion)這三重思維過程。②這一思維過程,其實就是司法裁判的說理邏輯的體現。當然,這是傳統(tǒng)法教義學的觀點(簡稱“法則正義”)。晚近以來,國內實務界學者張雪樵先生曾提出裁判說理邏輯的另一種操作思路,③即樸素正義。這就引出一個問題:法則正義與樸素正義是否不可調和?或者,兩種邏輯是否可能實現兼容?本文便是思考這些問題的一次初步嘗試。
法則正義旨在實現司法的形式正義、程序正義,維護司法的確定性。這種概念精確化和法典正確化的追求最終可能會走向形式主義法治。但一味單純地遵守法則正義,嚴格適用法律規(guī)則,可能的結果就是造成機械司法,忽略了個案中可能存在的特殊性,反而造成個案司法的不正義;另一方面,樸素正義的意義在于服務實質正義的實現,但它要求法官突破法律規(guī)則的限制,能動適用法律規(guī)則,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司法的不安定性或不可預期性。在中國語境下,法官隊伍尚不健全,法官素質參差不齊,吸收法則正義與樸素正義兩種立場的積極面并達至兼容之境,是我國司法裁判說理的應然形態(tài)。
1.以法則正義守護法的安定性。安定性,乃是法律的重要價值追求之一。依考夫曼之見,法的安定性有兩種意義:一是“透過法律達成的安定性”,即通過法的運作而創(chuàng)造的一個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二是“法律本身的安定性”,即法律自身所負有的在認知、操作及實踐上擁有的安定性。由此,考夫曼還進而認為法律安定性應包括三個要素:實證性、實用性和不變性。
筆者認為,除了經驗法則經過長期實踐的檢驗而變得理性,具有較為固定、準確的價值考量,無論是道德良知還是民眾感情都缺乏理性色彩而變得不穩(wěn)定、不準確,易被左右不利于對案件的準確解讀。樸素正義往往在內化為個人的樸素正義觀時,常常會添加更多個人的主觀色彩而“失真”。無論如何,作為一名法學家,必須記?。喊讣慕Y果并不能完全受民意左右,應該交給法律來裁判。
2.以樸素正義彰顯法的社會性。在法律秩序的價值體系中,除了法的安定性外,拉德布魯赫認為法的正義(拉德布魯赫將之理解為平等)與法的合目的性也是法律理念的內涵。法的安定性作為法律的第一大任務,可能意味著在矛盾產生時,法律的正義與合目的性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為法的安定性讓步,但這并不意味著法的正義與合目的性無關利害。民眾作為法律的服務對象,其最終目的就是為社會服務,法律只有被民眾所接受才有其存在的意義。這就意味著國家法律一方面是建立在國家強制力的基礎上,更重要的是建立在社會產生的內在親和力的基礎上,否則無法形成為人民偏好的、有效的秩序。
1.事實認定:著眼于樸素正義的法則正義路徑??陀^事實的發(fā)生具有不可重復性,在三段論式的演繹邏輯推理模式中,小前提中進入法院視野的事實是“作為陳述的案件事實”,它是經過加工的。因此必須秉承法則主義的指導,即比照法律所要求的嚴格程序以追求客觀事實的無線逼近,嚴格規(guī)則主義在事實認定上以證據裁判主義為指導,它要求法官應該嚴格依照法定證據制度,遵循法律預先設立的標準來判斷和篩選證據,并以此來作為案件依據,認定案件事實。
樸素正義的適用:其一,能夠擴大法官所采信的證據范圍;其二,可以根據樸素正義來推定一些既定事實;其三,這一推知過程是理所當然的。無論是道德良知、民眾感情還是經驗法則,都是人類長期生產、生活實踐經驗積累的產物,經過了人類長期反復實踐的考驗,在這一點上,對樸素正義的懷疑是沒有意義的。
2.法律適用:服務于法則正義的樸素正義標尺。有法律而不適用,是對神圣的法律的最大褻瀆;破壞立法者(選民代表)為其擬定的利益序列而擅自代之以個人的利益觀,是法官對司法民主的背叛。在法律適用層面,法律權威的充分體現,首先需要指出的就是法則正義的地位及立場。堅持法則正義的法律適用,在既定的制度框架和價值序列上能夠盡可能地排除法官個人司法素質差異和司法腐敗對案件裁判結果的不良影響,保證邏輯連貫性與客觀性,避免造成“同案不同判”的尷尬,為正義的實現打下夯實的基礎。但同時,嚴格規(guī)則主義的前提——法律是沒有漏洞的,一直受到司法實踐局限的挑戰(zhàn),立法者自身立法能力的局限性,立法者在立法時因所處時空環(huán)境的限制等原因的限制,使理想與現實存在著必然差距。僅依靠法則正義的形式邏輯并不具備補正前提錯誤的能力,其只能保證從前提到結論的必然性。所以法律適用要堅持以法則正義為準繩,樸素正義為標尺。只有把執(zhí)行行為嚴格束縛于法律尺度之中,才能弘揚公序良俗,只有把握好樸素正義的標尺,才能于法律的繁瑣之中,得正義之根本。
為實現司法體制改革的價值取向(公平正義、權威高效、人權保障),這除了基于上文論述的“法律理念”平等、安定、合目的的內涵要求以及嚴格規(guī)則主義說理邏輯對確定性與形式正義的保證,還應考慮到,在當下我國,嚴格規(guī)則主義的理念尚未深入人心,法律神圣的地位并未完全建立。另一方面,保障人權作為司法體制改革追求的根本目標,我們在堅守法則正義立場的同時,應該以樸素正義為發(fā)展,吸收民眾心中的法,以目的論或社會學的解釋方法達到人們對裁判給予認可的效果。
【注釋】
①[德]伯恩·魏德士:《法理學》,丁曉春、吳越譯,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287頁。
②同上注,第288頁。
③張雪樵:《科學執(zhí)法的本源:樸素正義》,《海南人大》2009年第7期。
[1][德]伯恩·魏德士.法理學[M].丁曉春、吳越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
[2]張雪樵.科學執(zhí)法的本源:樸素正義[J].海南人大.2009(7).
[3][德]阿圖爾·卡夫曼.法律哲學[M].劉幸義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年版.
[4][美]約翰·亨利·梅利.大陸法系[M].顧培東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