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內蒙古師范大學文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1517)
在我國眾星燦爛的詩歌史上,屈原是一顆光彩奪目的巨星,其個性氣質獨特,精神品質流傳千古,足可“與日月爭光”。他的作品煌煌不朽,被盛譽為“逸響偉辭,卓絕一世”,在歷史的長河中顯現(xiàn)著屈原耀眼的人格光芒,主要表現(xiàn)為耿介正直、獨立不遷的性格氣質,熱愛祖國、憂國憂民的道德情感等。本文通過對楚辭意象體系的分析,從而尋找其光輝人格的顯現(xiàn)。
屈原作品,曲折動人,浪漫絢麗,善于使用象征手法,塑造了一系列寓意鮮明的意象,寄托了自己的內在情感與高潔品質?!冻o》是中國詩歌史上浪漫主義作品中的翹楚之作,它熔鑄了屈原的政治理想、人生追求,他的筆端飽蘸滿腔熱血,述說著熾熱滾燙的愛國之心,不論是闡述“美政理想”的《離騷》,還是其他篇章,高潔的品格都于字里行間浮現(xiàn),不愧為“驚采絕艷”的辭作。
他以正反對比的形式在《離騷》中大量運用象征手法,王逸在《楚辭章句·離騷序》中指出:“《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弊阋姟峨x騷》中象征體系的成熟。劉勰曰:“不見屈原,豈見《離騷》?驚才風逸,壯志煙高?!庇纱丝芍徘?、氣質、個性在《離騷》中起著重要作用。在完整的象征體系中重點提煉出一個具體的形象,即“吾”形象的塑造,我們將《離騷》中的主人公看作是屈原以自身為基礎創(chuàng)造的人物,在他的身上展現(xiàn)著詩人的迷茫、期望的心理情境,忠貞不渝的愛國情懷以及高潔不染的志向意趣。
司馬遷評價屈原說:“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屈原一生重視正直、清白,要求不斷地完善自己,“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為了堅持和完善自己的崇高人格,屈原畢生都在堅持“內美”和“修能”的結合。屈原在作品中創(chuàng)立的“香草美人”體系,被賦予高尚的、美好的特質,以此來展現(xiàn)“吾”的“內美”與“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币韵悴菹慊ㄗ鳛橐路?、配飾,展現(xiàn)了主人公的“修能”之態(tài),從外在美象征了他志潔行芳、愛美好修。“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則是借助去皮不死的木蘭和經(jīng)冬不枯的宿莽他們極強的生命力象征著主人公堅貞不移的品德?!俺嬆咎m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北扔魈找鼻椴佟脑绲酵頍o時不在堅持修煉自己的品德?!爸栖梁梢詾橐沦猓饺匾詾樯?。”荷花不枝不蔓,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以此來觀照“吾”,亦見“吾”之正道直行,耿直忠介和清白無瑕。詩中出現(xiàn)的江蘺、辟芷、秋蘭、宿莽、墜露、秋菊、芰荷、芙蓉等等香花香草,都象征著其好修精神和高潔品德。我手寫我心,王國維說:“以我觀物,則物皆著我色彩?!币簿褪钦f詩中所描寫的事物都帶有詩人主觀的情感品質,詩人在詩中塑造了一個追求“香草”的“吾”,而“吾”形象又是屈原的基礎,由此可見屈原正道直行、廉潔高尚的人格。
“橘”,象征保守志節(jié)。《九章·橘頌》:“后皇嘉樹,橘徠服兮。”王逸注曰:“屈原自喻才德如橘樹?!薄堕夙灐罚骸笆苊贿w,生南國兮”,王逸亦曰:“屈原自比志節(jié)如橘,亦不可移徙?!鼻粩嗟卦谧约旱娜松袝鴮懼妗⑸?、美,對抗著虛假、偽善、丑陋,表明著自己堅持操守、絕不變節(jié)的信念。他積極推行“美政”,但是由于政治的黑暗、君王的昏庸,理想屢屢受阻,面對著“眾芳蕪穢”、“朝誶夕替”的痛心處境,他依舊振臂高呼“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面對著“謠諑謂余以善淫”、“競周容以為度”的艱難處境,他依舊發(fā)出了“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的誓言。屈原雖出身于貴族家庭,但卻潔身自好,沒有習染紈绔子弟之風氣,在這“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社會,他決不與世俗之輩同流合污,追求“前圣所厚”之道,即為“伏清白以死直兮”。屈原多次以生命來擔保自己的正直與剛毅,“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边@些誓言充實了“吾”形象,也閃現(xiàn)著屈原忠貞剛毅、獨立不遷的人格光輝。
屈原的愛國忠君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忠”上,濃烈的愛國情感是他人格的精髓之處。他將君王也納入“香草美人”象征體系中,屈原以男女之間的渴慕之情比喻君臣之間的微妙關系,忠臣渴望賢君,因為只有在賢君的支持下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他將君王比喻為“美人”,并將美人與美政結合起來,所以愿意“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彼韵悴荨败酢?、“蓀”比喻君王,以楚地植物喻君王,表示自己事君的忠貞之心。此外屈原將君王稱呼為“靈修”,“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拔帷敝揖氖难?。在面對美政理想無法實現(xiàn),朝局昏暗、君王昏庸的現(xiàn)實政治境遇,“吾”欲聽從靈氛、巫咸的“遠逝”勸說,但心猶豫而狐疑,最終有決定離開楚國,去他國尋找政治的清明,但在最終登臨蒼穹時,忽而睨夫舊鄉(xiāng),竟“仆夫悲余馬懷兮”,以致“蜷局顧而不行”。屈原以“吾”對于故鄉(xiāng)的不忍離去展現(xiàn)了自己內心真摯的愛國之情。另外《九章·哀郢》:“鳥飛返故鄉(xiāng)兮,狐死必首丘。”也表露了屈原至死摯愛祖國的高尚品格。
《離騷》中表現(xiàn)“吾”憂國憂民的詩句有很多,“吾”恐美人遲暮,擔心君主不明事理被小人所利用;“唯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小人當?shù)?,深深地憂慮國家的命運前途;“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不顧自身安危憂樂,只怕這國家安康顛覆不再!黨人偷樂以致皇輿敗績是“吾”,也是屈原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他對君王也是有怨的,“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饞而齌怒?!薄ⅰ霸轨`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本蹙拐嫒绱嘶奶?,聽信讒言,親佞遠賢,不顧民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君王的不明將會導致民不聊生,他明知直言死諫會惹怒君王,但屈原自身的思想中熱愛人民,關心民生疾苦的本質要求他同情人民的不幸遭遇,傾聽人民的呼聲,傳達人民的愿望,他最終難舍對窮苦百姓的感情。憂國與憂民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國是民賴以生存的基礎,盛世清明才能帶給百姓幸福生活,民是國的主體,民生安康才是國力強盛的標志。屈原以“吾”的內心顯現(xiàn)了自己憂國憂民的情懷。
“吾”是《離騷》中的核心人物,光榮的先祖、出生的吉時與美好的名字均暗示了“吾”之不同?!懊嘣徽齽t兮,字余曰靈均?!薄罢齽t”是其名,“靈均”是其字,王逸注:“正,平也;則,法也。靈,神也;均,調也。言正平可法則者,莫過于天;養(yǎng)物均調者,莫神于地。高平曰原,故父伯庸名我為平以法天,字我為原以潔地。言己上能安君,下能養(yǎng)民也。”暗示了其為人公平正直、胸襟寬廣、與人和諧。在上文我們已經(jīng)提到,“吾”形象雖以屈原為原型,但卻不能完全等同于屈原。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詩中的“吾”,帶有濃郁的神話色彩,能夠自由馳騁于天地之間,這正是屈原生平追求“美政”理想并為之奮斗的寫照?!拔帷辈粌H在詩中象征著追求真理而至死無悔的無私無畏者,他的精神內核更象征著民族之魂,是中華民族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精神支柱。
細讀《楚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屈原本著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看待歷史,贊頌真善美,批判假丑惡,“美政”是他的政治理想,舉賢授能是他的治國主張,圣君賢臣是他歌頌的榜樣人物,暴君佞臣是他批判的對象,其目的是找出歷史上的經(jīng)驗教訓,以古為鑒,勸諫后人從善棄惡,使社會呈現(xiàn)政治清明、國泰民安的局面,使人們各得其所,各有所樂。屈原無私無畏、耿直正派、光明磊落的人格氣質耀眼奪目,而蘊含在其作品中的屈原執(zhí)著理想、實事求是的精神在悠悠歲月的洗禮中也不曾褪色,其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局限,始終發(fā)揮著不可估量的價值。
屈原曾以志士般的勇氣投身到如火如荼的政治斗爭中,又以赤子般的愛心和熱忱擁抱楚國,然而他卻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既有暴風雨式的摧殘,又有殺人不見血的精神折磨,嘗盡了人世間的種種痛苦,最后只有縱身一跳,自沉汨羅江。歲月匆匆流過,經(jīng)歷了時間的考驗與沉淀,《楚辭》已成為國學經(jīng)典著作,而屈原耿直正介、忠君愛國、頑強不屈等精神亦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屈子深遠矣”,其深層內涵還需后人去努力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