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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城

      2018-03-30 19:48:14劉國芳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售樓鬼城墳地

      劉國芳

      那兒是一片墳,一天,我騎摩托在外瞎走,忽然就走進了那片墳地,兩邊都是墳,望不到邊。還有一種白白的花,到處開著。這花我認得,是薔薇花。這薔薇拉著長長的枝條,到處纏繞,也在墳上纏繞。于是這花看起來非??植?,像一個個花圈。一個人在一片墳地,看著那恐怖的花,真把我嚇壞了。我急忙往回退,眼看要退出來了,忽然,我看見一個女孩出現(xiàn)在我跟前,女孩清清秀秀十分好看,我不知道這鄉(xiāng)下或者說這樣的墳地里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女孩,我一下子不怕了,速度也慢下來。女孩當然看到我了,也看到我先前慌慌張張的樣子,女孩說:“你做什么這樣慌張呀?”

      我說:“突然間把車騎到一片墳地里,有些害怕?!?/p>

      女孩說:“這有什么怕,大白天的?!?/p>

      我覺得女孩說的有理,我點點頭,仍要走,但女孩喊住我,女孩說:“我走累了,你能不能帶我一下?”

      我說:“你去哪?”

      女孩伸手往墳地里指了指。

      我說:“你去那邊墳地里做什么?”

      女孩說:“走過這片墳地就有村莊呀?!?/p>

      我點點頭,讓女孩坐上摩托,然后往墳地里去。但走了好久,我眼里看到的,還是墳和那白白的薔薇花,并沒看到村莊,我于是問著女孩說:“怎么還沒看到村莊呀?”

      女孩說:“快了,前面就是?!闭f過,女孩問我說:“你到我們鄉(xiāng)下做什么呀?”

      我說:“我喜歡到鄉(xiāng)下玩,沒事時,我總騎著摩托到鄉(xiāng)下來。”

      女孩說:“鄉(xiāng)下有什么玩?”

      我說:“也許在城里待久了,倒喜歡起鄉(xiāng)下來?!?/p>

      女孩說:“不錯,我們在鄉(xiāng)下待久了,就喜歡城里,我沒事總往城里跑,哪怕什么也不買,看看也好?!?/p>

      我說:“那你以后干脆嫁到城里去。”

      女孩說:“誰會要我們鄉(xiāng)下人?!?/p>

      我說:“你這么漂亮,會有人要?!?/p>

      說著話時,我發(fā)現(xiàn)底下的路不好,坑坑洼洼的。我不再跟女孩說話,小心地騎著摩托,直到騎出了好遠,路平了些,我才問女孩:“這片墳地怎么這么大呀,還沒走出來?”

      沒聽到女孩說話。

      我又說:“你說話呀,怎么不做聲?”

      還是沒聽到女孩說話。

      我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下,這一看,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女孩不在后面,也就是說,那個好看的女孩不在我車上。我急忙停下車,四處看著,還跟自己說:“人呢,怎么不見了?”

      那兒還是墳,綿延不絕,我覺得騎了好久,居然沒有騎出這片墳地。我又害怕起來,我發(fā)動摩托,哪里也不看,只看著路愴惶逃竄。

      終于,我逃出了那片墳地。

      奇怪的事,那一片墳地,我后來還會想起來。當然,主要是想那個在墳地里見到的漂亮女孩。那女孩好好地坐在我摩托上,突然就不見了,我覺得她是狐,是仙,或者是鬼也有可能。當然,她是個好鬼,如若不然,我在那片墳地就會被她害了。她沒害我,說明她是個好鬼。這樣想了一段日子,我竟思念起那女孩來,我很想再看到她。這也不難,有一天我又去了那片墳地,我長期在鄉(xiāng)下行走,路很熟,我很快找到了那片墳地。我大著膽往墳地里去,但我并沒看到女孩。后來,我又去了好多次,也沒看到女孩。有一次我把摩托停在墳地里,等女孩。那時我在墳地里一點也不害怕,我在等一個好看的女孩,即便她是鬼,我也覺得很美好。

      有一天再去,忽然發(fā)現(xiàn)那兒高樓林立了,那些樓房像吹氣球一樣吹了起來。當然,大樓沒有占據(jù)所有的墳,樓房周圍仍有大片大片的墳。有好長一段日子,我都不相信墳地里那些高樓大廈是真實的存在,我覺得那是海市蜃樓,只要一眨眼,它就會消失。但真實的情況是,那些大樓沒有消失,我什么時候把眼睛往那兒看,那些大樓都突起在我眼里。不過,晚上則是另一種情形,或許那兒是墳,有些人忌諱,反正在那兒買房的人或者說入住的人并不多,以至于那兒十幾幢房子,晚上只稀稀拉拉亮著幾盞燈,那些燈忽明忽暗,遠遠看去,鬼火一樣。

      我相信很多人在晚上看見那兒三盞兩盞忽明忽暗的燈光時,也會生出和我一樣的想法,覺得那是鬼火。真的是這樣,有一天我就聽到有人直接把那兒叫做鬼城,這個人還問我:“你在鬼城買了房子嗎?”

      我說:“你都叫它鬼城,還讓我去買房子?”

      那人說:“那房子便宜,便宜才是硬道理?!?/p>

      我說:“這么說你買了?”

      他回答:“當然。”

      我隨后也動了在那兒買房的心思,是不是鬼城并不重要,便宜就行。于是有一天,我去了那兒。一片墳地,突然就有了十幾幢樓,真的會讓人覺得那是海市蜃樓。但當我用手拍了拍墻壁,我才覺得,這樓是真實的,它永遠不會消失。在拍著墻壁時,我還覺得這兒的一切都好看,不僅是房子好看,到處還栽了花種了草,讓人覺得生機勃勃。只是有一種花栽得不合時宜,就是那種白白的薔薇花。我不知道什么人要在這兒栽這種花,或許,根本就沒人栽它,這兒原本開滿了這種花,沒人鏟除它,它又繁衍起來,弄得里面像擺了好多花圈。里面原本人就少,我走來走去只看到幾個人,只看到許許多多的白花,心里無端地害怕起來。

      售樓處倒有人,有人賣房,也有人買房,我才進去,一個小姐就笑盈盈走過來,問我是不是買房。我說看看,然后就裝模作樣這里看看那里看看。售樓小姐不會放過每一個走進來的人,他跟著我,還說:“這里的房子最便宜。”

      我說:“便宜是便宜,但這里以前是墳,你看,有幾個人在這里買房?”

      售樓小姐說:“誰說沒有,好多當官的都在這里買了房。”

      一個女人插嘴,這女人說:“當官的有錢,買房放在這里升值?!?/p>

      售樓小姐說:“也有當官的住在這里?!?/p>

      那女人又說:“當官的住在這里的很少,我倒看到好多當官的小三住在這里?!?/p>

      售樓小姐對女人有些不滿,瞪了她一眼,不睬她。但女人似乎不想打住,女人竟然把我對這兒的感覺說了出來,女人說:“這里白天看起來還不錯,但晚上好嚇人,十幾幢房子,只稀稀拉拉亮著幾盞燈,那些燈忽明忽暗,遠遠看去,鬼火一樣?!?/p>

      售樓小姐仍不睬那女人,只跟我說:“別理她,晚上也是很熱鬧的,不信,你晚上可以來看看。”

      我點頭,的確,我想晚上來看一看。

      一天晚上,我真來了,但事實上并不像售樓小姐說的那樣這兒很熱鬧,而是我的感覺或者說那個女人說得更對。小區(qū)里很暗,一些樓里有幾盞燈亮著,忽明忽暗。倏地,一盞燈滅了,倏地,又一盞燈滅了。有那么一會兒,我忽然發(fā)現(xiàn)周圍一片漆黑,一盞燈也沒有。這時候有個人過來,黑暗里看不清他是誰。忽地,遠處又亮了一盞燈,這燈一亮,我看見這個走來的人的長長的影子。當然,我不僅看見這人的影子,還依稀看清了這個人。是個女人,好像就是那天我在墳地里帶的那個清清秀秀的很好看的女孩,雖然光線不好,但我還是看見這女孩很漂亮。我一直都想找她,沒想到在這黑暗里看見了她。我趕緊過去,要跟她打招呼,但也是倏地,這女孩不見了,長長的影子消失了。我四處看了看,看見我在一幢樓下面,有幾個樓道,黑黑的,像是黑洞,女孩大概被這黑洞吞吃了。

      在幾幢樓之間轉(zhuǎn)了一會兒,我忽然又看見那女孩了,這回我不會讓她走脫,我攔住她,跟她打著招呼說:“我見過你?!?/p>

      女孩陌生地看著我。

      我說:“以前這里還是墳的時候,你搭過我的摩托,但你倏忽間就不見了,我以前以為你是狐或者是仙,今晚看到你,我才知道你是人?!?/p>

      女孩還是陌生地看著我,跟我說:“你認錯人了吧?“

      我說:“我沒認錯,就是你?!?/p>

      女孩沒睬我,勾著頭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一邊跟著還一邊說:“你怎么記不起我來呢?”說著話時,又一個長長的影子在我跟前晃了一下,我去看那個影子, 很快,我順著影子看見人了,也是個女孩,居然,她也像我那次在墳地里見過的女孩。我心想,怎么這個女孩也像在墳地里見過的女孩呢?她們哪個才是那女孩。這樣待了一會兒,再看她們,兩個女孩都不見了,她們的影子也消失不見了。

      再一次來是白天,售樓小姐認識我了,見了我跟我說:“你晚上到這里看過嗎,還熱鬧吧?”

      我說:“還是好冷清,沒什么人?!?/p>

      售樓小姐說:“慢慢會好起來的,其實我們的房子大部分都賣了,只是這些房子大都沒住人,鎖著?!?/p>

      我說:“如果我買,也得鎖著?!?/p>

      售樓小姐說:“鎖著也劃得來,鎖了一年兩年,就升值了,你現(xiàn)在買它三十萬,到時值六十萬?!?/p>

      我說:“哪有這樣的好事?”

      售樓小姐說:“你相信我,我不會騙你。”

      我說:“你是沒有騙我,你只是要把房子賣給我?!?/p>

      我后來聽了售樓小姐的話,真在那兒買了一套房子,那房子確實便宜,我怕錯過機會。在那兒有了房子,我去的次數(shù)就多了,白天晚上想去就去。去了,還是覺得那兒人很少,靜靜的,顯得格外冷清。白天還好,哪怕白白的薔薇花開得再多,也是在陽光下,不會讓人覺得害怕。晚上就恐怖了,那薔薇花在月光下開得慘白,這時候從花后面冒出一個什么人來,先看不到人,只看到長長的影子,讓人有見鬼的感覺。而且不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一天我往樓道里去,一個老女人跟我笑了一下,我相信老女人以前見過我,要不,她不會對一個陌生的人笑。笑過,老女人問著我說:“你搬進來住了嗎?”

      我說:“還沒有?!?/p>

      老女人說:“快點搬進來吧,人多熱鬧。”

      我明知故問,我說:“現(xiàn)在不熱鬧嗎?”

      老女人說:“別說熱鬧,現(xiàn)在一到晚上,靜靜的,走來一個人,長長的影子,鬼一樣?!?/p>

      我忽然笑了一下。

      老女人說:“你笑什么?”

      我說:“我想的跟你一樣,一到晚上,我也覺得那長長的影子跟鬼一樣?!?/p>

      這樣長長的像鬼一樣的影子,我這天離開時又碰到了。我走出樓道,忽然,一個長長的影子伸了過來,我順著影子看去,看到人了,也是一個女孩,而且,就是那個看著像以前我在墳地里見過的女孩。不知為什么,我在這兒經(jīng)??吹侥莻€在墳地里見過的女孩,也許她們都不是,但她們漂亮,漂亮的女孩大體相同。為此,我總覺得她們是那個我在墳地里見過的女孩。見到這個女孩,我不可能不說話,我又問著她說:“我見過你?!?/p>

      女孩沒理我。

      我又說:“以前這里還是墳的時候,你搭過我的摩托,但你倏忽間就不見了,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呀?”

      女孩仍沒睬我,但瞪了我一眼。

      我說:“你怎么不理我呢,我畢竟帶過你。”

      女孩說:“你認錯人了。”

      我說:“我沒認錯,就是你?!?/p>

      女孩又不理我,只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女孩鉆進一輛小車,旋即,車開走了。車開走后我看見一個保安,保安搖搖晃晃走過來,跟我說:“你好像在跟著這個女孩?”

      我說:“我認識她,但不知為什么,在這兒,這女孩居然不理我。”

      保安笑了一下,保安說:“你知道人家為什么不理你?”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p>

      保安說:“這女孩肯定是哪個領(lǐng)導(dǎo)的相好,人家來幽會,當然怕熟人看見?!?/p>

      我說:“難怪這女孩走路躡手躡腳跟鬼一樣,原來是怕人家看見?!?/p>

      保安笑笑,走了。

      我也笑笑,走了。

      后來我還看見過那個我在墳地里見過的女孩,也是晚上,我也是先看到長長的影子,然后看到人,但我現(xiàn)在不會跟她打招呼了。我最多在黑暗里辯認一下她,我敢肯定,她確實就是那個我在墳地里見到過的女孩。她晃一下,就不見了,真的跟鬼一樣。

      我那房子,后來也簡單裝修了一下,里面放了床,我有時候也會晚上在里面睡一晚,但奇怪的是,我有時候走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很不對勁,比如被子疊得好好的,但不知為什么,被翻亂了。還有衛(wèi)生間,干干凈凈的,但有時候里面會滿地是水。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這天,也是晚上,我又去了,在我家門口,我忽然看見一個人站在我門口,他手里好像拿著鑰匙什么的,要開我家的門。我斷定他是個賊,我大喝一聲說:“你做什么?”

      真是個賊,我一聲大叫,他嚇壞了,但也僅僅是一兩秒鐘后,這個賊反應(yīng)過來,他從我身邊跑走了。隨著嗵嗵的下樓聲,樓里出來了好幾個人,一個人說:“你是不是看到賊?”

      我點點頭說:“他想開我的門,恰好被我看見了。”

      一個人說:“現(xiàn)在的賊真猖狂,五樓沒住人,一個賊居然在里面過夜,在里面洗澡看電視,把這里當他自己的家。”

      一個人接嘴說:“要是五樓半夜進去,看見里面有人,肯定會以為碰到鬼了,不嚇個半死才怪?!?/p>

      我說:“有這樣的事?”

      一個人說:“什么樣的事都會有,你不在這里住,說不定有賊把你家當他的家哩?!?/p>

      這話還真沒說錯,我在那伙人散了后開鎖進門。進去后我把燈打開。忽然,我看見燈光下一個人。我嚇壞了,想叫,但立即,我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好看的女孩。女孩見了我,也嚇壞了,想奪門而跑,但被我一把扯住了,我說:“站住,你是做什么的?”

      女孩說:“我……我……”女孩語無倫次了。

      我說:”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我屋里?”

      女孩說:“你放過我吧。”說著,女孩忽然眼睛一亮,女孩說:“我認識你,以前這兒還是墳地時,你騎自行車帶過我?!?/p>

      我看看女孩,不錯,是她,那個在墳地里讓我?guī)呐ⅰE⒁娢铱此?,又說:“你還記得嗎?你說你最喜歡在鄉(xiāng)下玩?!?/p>

      我說:“你卻說喜歡去城里,哪怕不買什么,走走看看,也高興?!?/p>

      女孩說:”你認出我來啦?”

      我說:“是認出你來了,但我不知你是人還是鬼?”

      女孩說:“我當然是人啦?!?/p>

      我說:“你是人的話,怎么那天突然就不見了?”

      女孩說:“還說呢,那路好顛,我被你顛下摩托了,而你,一下子就走了?!?/p>

      我說:“那今天三更半夜,你怎么會在我屋里?”

      女孩說:“不關(guān)我的事,是我老公帶我到這里來的?!?/p>

      我說:“這是我的房子,你老公為什么會帶你到這里來?”

      女孩說:“我老公說這里住的人很少,他帶我來洗澡看電視,說主人一般不會來,在這里過夜跟在家里一樣?!?/p>

      我說:“你老公呢?”

      女孩說:“他說出去買包煙?!?/p>

      我想起進來時看見一個男人在開我的門,我想他應(yīng)該是這個女孩的老公,我說:“你老公被我嚇跑了,但他跑不了,我把你送公安局去,就能抓到他。”

      女孩說:“你放過我吧,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p>

      我忽然笑了。

      我這一笑,就放松警惕了。女孩趁機退到門邊,然后一擰鎖,把門打開了。也就是瞬間,女孩跑了出去。我當然追到了門口,但女孩影子一閃,像鬼一樣消失了。

      責(zé)任編輯/董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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