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宇+劉婧
摘要:《孩子的憤怒》是莫里森2017年的新作,作品通過多視角敘事再現了黑人女性的成長歷程。本文以黑人女性主義為理論框架,從種族主義下母愛的缺失以及父權社會中母愛的扭曲兩方面解讀作品中的母愛主題,并進而闡述了母愛與黑人女性的成長。
關鍵詞:黑人女性主義 《孩子的憤怒》 母愛主題
中圖分類號:I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8)03-0011-02
一、托妮·莫里森與《孩子的憤怒》
托妮·莫里森是唯一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黑人女作家。迄今為止共出版了11本著作,分別為《最藍的眼睛》《所羅門之歌》《秀拉》《柏油娃娃》《寵兒》《爵士樂》《天堂》《愛》《恩惠》《家園》和2017年新出版的《孩子的憤怒》。莫里森的作品都以黑人生活為主要內容,筆觸細膩、人物形象豐滿、語言及故事情節(jié)生動,想象力豐富。作為一名黑人女作家,莫里森憑借獨特的女性視角,依托自身的獨特經歷,把黑人女性尋求自我的經歷和重構黑人民族意識的進程緊密相連,形成交互共進的發(fā)展趨勢。在11本著作中,母愛這一主題始終貫穿其中,成為觸動眾多讀者的關鍵點,同時也是眾多學者的關注點。黑人母親獨特的愛的表達方式也含射出黑人女性自我追尋的艱辛之路。
《孩子的憤怒》為84歲高齡的莫里森的新作,這本書延續(xù)莫里森以往的創(chuàng)作風格,繼續(xù)講述種族主義。故事的章節(jié)以不同人的視角進行敘述,讀者可從多個人物、多重視角的講述下進行分析和思考。故事的主人公為布萊德,她年輕、漂亮、事業(yè)成功還有一個愛她的男朋友布克。然而從她出生起,由于膚色深黑,受到膚色較淺的親生母親(甜心)的嫌棄,因此不斷地疏遠布萊德。為了得到母親的歡心,在一次案件審理中,布萊德按照母親的意思指認索菲亞猥褻兒童,因此索菲亞被判了20年,然而索菲亞是無辜的。正當布萊德生活、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時候,她的男友(布克)突然離開了她,并說“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然后,索菲亞獲假釋,布萊德帶著禮物去迎接,并期望彌補自己內心的愧疚,不料索菲亞將布萊德暴打一頓。帶著身心的創(chuàng)傷,布萊德放下了眼前的事業(yè),試圖去尋找布克,最終真情化解了傷痛,布萊德找到了真愛,并生下了兩人愛情的結晶。
二、黑人女性主義
黑人女性主義受到黑人文學批評、女性主義批評以及結構主義等多方面的影響,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主要代表人物為芭芭拉·史密斯、愛麗絲·沃克等黑人女性作家。黑人女性主義批評認為西方女性主義學者以白人中產階級利益為核心,忽視了黑人婦女作家,因此黑人女性批評反對性別歧視與種族歧視的雙重壓迫,她們認識到“婦女的解放運動不能只局限于反對性別壓迫、爭取婦女的合法權利,還必須與反對種族主義和經濟壓迫的斗爭緊密聯系,與更廣泛的、爭取一切社會正義的運動結合起來”[1]。1983年,艾麗絲·沃克將“女性主義”(feminism)一詞改為“婦女主義”(womanism)。由于其共同的經歷和感受,黑人女性作家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表現出共同的主題和意向,形成了具有黑人女性特有的寫作風格和創(chuàng)作方法,她們關注的焦點多為姐妹情誼、黑人文化、母女關系、社區(qū)團結、自我身份的追尋等。通過分析托妮·莫里森的作品主題可以看出,黑人女性主義散落在她的所有作品當中,她關注于黑人女性的成長以及黑人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而黑人女性正是黑人文化的載體和傳承者,“莫里森在剖析黑人女性困難的同時,強調她們在歷史、社會與文化中的特殊地位?!盵2]因此,在她的作品中,莫里森對黑人女性形象進行了全新的構建,突出了個性鮮明的黑人女性新形象的塑造,并將對性別歧視、階級壓迫以及種族歧視的抨擊展現得淋漓盡致。莫里森大部分的作品都以黑人女性身份的訴求以及自我的成長為主線,用獨特的寫作手法展現黑人女性為了爭取平等權利而作出的抗爭,給讀者以強烈的震撼力。
三、從黑人女性主義視角解讀《孩子的憤怒》中的母愛主題
(一)白人文化霸權下的母愛缺失
愛與愛的缺失一直是莫里森作品中的一個主題,對于本部小說也不例外?!逗⒆拥膽嵟繁尘霸O于21世紀,雖然不同于其他小說,講述白人對黑人的壓迫以及奴役,但是即使在21世紀的美國,種族歧視依然存在。就像書中提到的,雖然黑人為白人做了很多的貼身事務,但是仍然不能碰同一本圣經。在俱樂部、居民區(qū)甚至教堂和學校,都是按照膚色區(qū)別對待,膚色越淺的人越有優(yōu)越感,越高貴,白人和黑人上不同的公共廁所,在不同的地方飲水等,在路上黑人要為白人讓路,被白人辱罵、吐口水。可見,種族歧視依然存在于社會的各個角落,不僅僅是白人對于黑人的歧視,受到美國主流社會文化的影響,淺色黑人對深色黑人的所表現出的厭惡感更讓人揪心。甜心是一個膚色較淺的黑人母親,成長過程中見證了她自己膚色較淺的母親沒有偽裝成白人而經歷的慘痛遭遇,因此她對黑膚色有著強烈的排斥感,她的膚色較淺,生活中很少因為膚色問題受到歧視,這也給了她作為黑人的優(yōu)越感,但是她女兒盧拉·安的出生卻徹徹底底地摧毀了她所有的驕傲,“她在我的眼皮底下變成黑的發(fā)藍的顏色時,我想我要瘋了。我知道自己有一瞬間失去了理智,因為那一次,雖然只有幾秒鐘,我用一條毯子捂住了她的臉按了下去。”[3]甜心看到這種極度讓她討厭甚至發(fā)瘋的顏色,似乎失去了理智要掐死自己的孩子或者將孩子送去孤兒院,雖然最終還是要養(yǎng)自己的孩子,但是厭惡之心顯而易見,“對我來說,給她喂奶就像讓一個小黑崽子吮我的奶頭,一回到家,我就改用奶瓶喂她了”[3],除外,甜心甚至不愿意讓孩子叫媽媽“我讓她喊我‘甜心而不是‘母親或是‘媽媽。這聽起來比較保險。她那么黑,嘴唇厚得出奇,從她嘴里蹦出一聲‘媽媽,一定會讓別人覺得不可思議。何況她的眼睛的顏色也很奇怪,像烏鴉一樣黑,黑的發(fā)藍,簡直帶著股邪氣”。[3]
甜心對女兒的黑顏色是極其恐懼的,甚至到了瘋狂的地步,然而甜心怪誕行為的背后是可怕的種族歧視,可見白人對黑人不公平的待遇已經深入到每個黑人的骨子里,并留下了無法抹去的創(chuàng)傷。因此,為了躲避種族歧視的迫害,并享受白人世界的特權和優(yōu)越感,甜心只能繼續(xù)偽裝成白人,并遠離女兒。甜心在女兒成長過程中很少給予關心與呵護,而是以冷漠和疏離的態(tài)度相待,例如,她從未參加過女兒的家長會和排球賽,洗澡的時候都帶著嫌棄感,“只是漫不經心地用打滿肥皂的浴巾擦一擦我的身體,然后沖掉而已?!盵3]這種母愛的缺失給盧拉·安的成長和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傷害。endprint
(二)父權社會中母愛的抗爭
自古以來,男性憑借自身的優(yōu)勢,始終處于家庭和社會的中心地位,而女性則是被忽視、被遺忘、被馴服的對象,是男性的附屬品。在莫里森的小說中,大部分都以女性為主角,黑人女性在他的筆下得到了淋漓盡致的書寫,而黑人男性只是徘徊在莫里森視野的外圍。在此部小說中,也是如此,甜心的丈夫在文章中出現的不多,但是讀者卻能深深體會到甜心作為女性、作為母親在男性霸權主義下微弱的話語權以及卑微的地位。她的丈夫路易斯·布萊德威爾是個列車員,當他看到自己的黑孩子時,他說“他媽的!這是什么玩意兒”,而路易斯本不是一個罵罵咧咧的人。甜心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更加害怕和無助,她知道她丈夫無法接受這一事實,而所有的責任都得她自己一個人承擔,路易斯懷疑她不忠,一口咬定盧拉·安是她與別的男人鬼混的結果,而當甜心反抗時,更加劇了她丈夫的憤怒,使兩個人的關系毫無挽留的余地,而甜心只能自己帶著孩子離開家另尋住處。甜心的遭遇使她更加厭惡黑色,更加嫌棄自己的孩子,但是甜心并沒有像路易斯一樣拋棄自己的孩子,而是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和教育她,她知道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對一個黑人女孩仁慈,黑人女孩不僅僅受到來自種族的歧視,更會是男人玩弄、蹂躪的對象,她曾遇見一個十歲左右的黑人小女孩碰到了一伙白人男孩,“其中一個伸腿去絆她,她撲倒在地,想爬起來,另一個卻一腳踩在她后背,讓她再次摔了個狗啃泥。那些男孩捂著肚子,笑得彎下了腰,他們以此為傲?!盵3]可見白人男人眼中的黑人女孩像玩偶一般。但是甜心后來意識到自己所表示出的冷漠對孩子的傷害,但是她承認她是愛孩子的,只是在這樣的境遇下,她無法做到單純的愛。而甜心后來的自我反省也是對男性中心社會的否定和反抗,抨擊和拆解。
(三)母愛與成長
母愛的缺失使盧拉·安異常地渴望母親的關注及呵護,于是盧拉·安從小就故意犯錯,從而能夠得到母親的觸碰。所以,當她八歲時,讓她指證索菲亞性侵幼童時,為了得到母親的歡心,她做了偽證,最終無辜的索菲亞被判25年的刑期。“我望向甜心,她在微笑,我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微笑——嘴角和眼睛都含著笑意……我們走下法院臺階時,她牽著我的手,我的手。她從來沒有這樣做過。我又驚又喜,因為我一直明白,她不喜歡碰我?!盵3]八歲的孩子雖然害怕但是依然做了偽證,唯一期望的就是媽媽能夠對她的方式更好一些,能夠更像一個母親。雖然在白人霸權文化下,甜心無奈裝成白人,但是通過此事件也看出她內心對白人的厭惡和憎恨,她對盧拉·安態(tài)度的轉變也充分體現出與白人作斗爭取得勝利的喜悅。但是對于盧拉·安來說,雖然此次事件得到了母親的愛和認可,但是她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以后的生活中,她一直背負著無法言說的罪惡感。甜心終于意識到自己愛的方式可能對孩子產生了傷害,但是她認為在種族主義和男人為中心的世界里,必須對自己深膚色的女兒進行嚴格管教,因為“她的膚色是她一生要背負的十字架”。[3]但是隨著盧拉·安的成長,她也學會了抗拒,學會了與母親爭辯,她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為布萊德,她越來越漂亮,雖然還是很黑,她事業(yè)成功,當上了區(qū)域經理,甜心也開始覺得自己的女兒漂亮、自信,和她同輩的深膚色女孩截然不同,“她美得驚人,大膽而自信。每次她來看我,我總會忘了她的皮膚有多黑”。[3]布萊德的成長和成功也是甜心所期待的,也是眾多黑人女性所追逐的。雖然布萊德長大后努力擺脫童年時母愛缺失的陰影,她會給甜心寄錢和東西,但是很少再回家看望甜心甚至很少打電話。布萊德與過去的脫離也意味著黑人女性與過去慘痛歷史的分割。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美國社會中,種族關系在膚色轉向中無疑得到了改善”[4],黑人女性展示自身的美,以黑為美,以黑為榮,擺脫種族歧視的枷鎖,黑色只是一種顏色,它不是缺陷,不是詛咒,不是祝福也并非罪過。布萊德追求自由,追求愛情,追求平等,她通過“言說”這一方式敞開心扉,向他人講述自己埋藏多年的秘密,在布克離開后,她勇敢地尋找丟失的愛情,并重獲新生。
四、結語
莫里森作為美國唯一健在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又一次通過筆墨讓大家關注黑人女性,理解黑人母親的創(chuàng)傷和無奈、黑人母愛的無法言說,并領悟黑人母女的微妙關系。書中布萊德與甜心的關系“經歷了錯位、修復、解構和重構的四個階段”[5],這也象征著黑人女性成長的艱難歷程?!逗⒆拥膽嵟愤@部小說立足于當代,解讀當今世界,引領人們對如今的膚色、種族、性別等問題進行深度的思考,具有較高的藝術造詣。故事的結尾是圓滿而樂觀的,布萊德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回了丟失的愛情,并獲得了身體和心靈上的重生,也預示著黑人女性美好的未來。
參考文獻:
[1]黑色的火焰,帶刺的玫瑰:談美國黑人女性主義批評[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d59419010008dthtml.
[2]董曉燁.獨特的黑人女性主義:評莫里森的小說創(chuàng)作[J].哈爾濱學院學報,2011(4):79-85.
[3]托妮·莫里森.孩子的憤怒[M].劉昱含譯.??冢耗虾3霭嫔?,2017:3,3,35,45,34,7,47.
[4]王守仁,吳新云.走出童年創(chuàng)傷的陰影,獲得心靈的自由和安寧——讀莫里森新作《上帝救助孩子》[J].當代外國文學,2016(1):107-113.
[5]楊艷.以文學倫理學為視角解讀莫里森新作《上帝拯救孩子》中的母女關系[J].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16(36):54-55.
責任編輯:韓 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