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女人

文/梁建忠

醫(yī)院的急診外科門口圍著黑壓壓的一群人，有等待就診的患者、家屬，有醫(yī)生、護士、保安，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有年輕人。曉蕾便是被圍觀的主角。她是當日值班的醫(yī)生，此刻正被一位40歲左右的悍婦指點著大罵著。悍婦罵人的話越來越難聽，語調(diào)也越來越高，從一開始說，“你們醫(yī)生就是勢利眼、不負責任，就是一群吸血鬼”到“你們以后肯定不得好死，我過會就找人過來打死你們這群不要臉的”。悍婦的老公坐在輪椅上不能隨意動彈，不然也會跳起來邊指邊罵，現(xiàn)在只能暴怒地瞪著眼睛。曉蕾已經(jīng)被推搡到墻角了，身邊的護士、保安及時上前阻止悍婦，但卻未能阻擋曉蕾孤獨、失落的眼淚從潔白的臉頰掉下來。

時光回到一個小時前，那會一切都顯得和諧和平靜。悍婦扶著老公走進醫(yī)院急診科，在導診臺護士的引導下來到了急診外科室，找到了曉蕾。一切詢問都是正常、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原來她老公長期從事挖掘工作，上午工作時，不幸被石頭砸中了腿，于是老婆攙扶送來醫(yī)院。風云突變是十分鐘之后，那會導診臺正好把一個滿身是血的患者送來急診外科，不容遲疑思考片刻，曉蕾便把悍婦的老公“放”在一邊，轉(zhuǎn)身去處理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患者。時間一晃20分鐘過去了，30分鐘就過去了，40分鐘過去了……曉蕾依然在手術(shù)室里細心地為病人縫線，悍婦和老公則在就診室里等著，望著“白衣”們匆忙的腳步，卻等不到一個為他們繼續(xù)治療的醫(yī)生或護士。這對夫妻的耐心正如同末夏的荷花，一點點的枯萎。當他們看到曉蕾回到就診位置上的時候，他們最終還是爆發(fā)了，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難聽、刺耳、尖銳的聲音讓本不平靜的醫(yī)院急診外科升華，引來眾目睽睽，喧鬧如同晌午的街市。

小梁是接到急診科護士的電話之后，立馬沖過去的。他知道今天是輪到老婆曉蕾值班，因此當聽到護士和他說急診外科出事之后，他便放下手中的工作，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箭步就到了急診科。推開圍觀的人群，他找到了曉蕾。望著曉蕾臉上的淚水和紅腫的鼻子，他再也按耐不住了。扯開嗓子，配合兇狠的眼神，用八高調(diào)的嗓音喊著“是誰欺負我老婆？給我滾出來！”這一怒吼鎮(zhèn)住了不少人，連自己都被嚇到了，平時恬靜寡言的他很少生氣，更不會對人大聲吼叫。悍婦被嚇住了三秒鐘之后，立馬恢復元氣和剛剛的風采，立馬指著小梁說，“你老婆剛剛不知道干嘛去了，放著我們不管，讓我們等待了將近1個小時，我老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賠得起嗎”?！皠倓傔@位醫(yī)生是去給滿身是血的患者縫傷口了”一旁的護士搭腔著?！澳且膊荒芊胖依瞎还馨桑僬f總得有個先來后到的，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悍婦毫不嘴軟，立即回絕。小梁算是明白了其中的來龍去脈了。他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語氣降低了一點說道“這里是急診科，沒有先來后到，醫(yī)生可以根據(jù)病人的輕重緩急選擇先給誰做處理”。悍婦哪里聽得懂，扯開嗓子，又是一頓罵“你們醫(yī)院就是仗勢欺人，毫無責任心，大家快來幫忙啊，不然下次被欺負的就是你們”。她這一說還真有效，周圍幾個大叔上前準備推搡小梁。說是遲,那時快，保安、護士都上前來勸架，一時間，眾人推來推去，混亂不堪。

“住手！今天受委屈的是醫(yī)生，明天受委屈的一定是我們！”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讓人群暫時停止了推搡。大家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老奶奶步履蹣跚地走過來，身邊跟著一個明顯受到驚恐的小女孩。幾個好心的圍觀者見狀，趕緊過來攙扶老奶奶。悍婦不依不饒“瞎湊什么熱鬧，還不趕緊帶著小屁孩走開”。這一席話讓眾人沸騰了，大家立馬劈頭蓋臉罵著悍婦不懂尊老愛幼。悍婦知道寡不敵眾，趕緊和老人道歉。這時，小女孩抱住奶奶的腿，帶著哭聲說，“奶奶，醫(yī)院好亂！你以前和我說過醫(yī)院是救人的地方，讓我以后當醫(yī)生，我以后才不當醫(yī)生呢，醫(yī)院好亂啊……”小女孩的聲音清脆，直擊每個人的心底?！昂⒆樱棠虥]有騙你，醫(yī)院是救人的地方，剛剛這些叔叔阿姨是在醫(yī)院里演戲呢，他們不是真的吵架，他們已經(jīng)演完了，馬上就各自回家了”“是真的嗎？醫(yī)生姐姐，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小女孩邊說邊看著曉蕾。過了五秒鐘，曉蕾才緩過神來，“是真的，我們是在演戲呢，你可以和那位大媽和大叔求證一下”說著便指了指悍婦和她老公。不管心里是不是愿意，面對年幼的小孩子和純潔的心靈，悍婦只能點點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發(fā)展很順利，老奶奶一邊安撫小女孩，一邊教育了人群。小梁和曉蕾則和悍婦夫婦和解，隨后保安勸退了圍觀的人群。眾人漸漸散去，醫(yī)院恢復正常。在小梁一陣撫慰之后，曉蕾也回歸平靜，然后給悍婦的老公做完手術(shù)……

但是，小梁相信，老奶奶那句話“今天受委屈的是醫(yī)生，明天受委屈的一定是我們”始終存在每一個人的心間，拷問著每一個心靈。生老病死，世間形形色色的人，都會經(jīng)歷。曉蕾、悍婦、老奶奶、小女孩，這四個女人都只是薈薈眾生中的一員，是她們構(gòu)成了豐富多彩的世界。如果人類多一些換位思考、多一點彼此的理解和信任，醫(yī)患關(guān)系便多了一道閥門，讓矛盾不再多發(fā)，如此醫(yī)院將成為真正救死扶傷的地方，也許會成為人們寄予深情的場所，畢竟有些人與家人訣別的時光是在醫(yī)院里。當然，我們希望健康的繼續(xù)健康、美好的繼續(xù)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