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曼和男友李珂一起做了“深漂”,和他們走得最近的,是李珂的發(fā)小張曉峰。他和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玩樂,一起在深圳打拼。
那是2017年的夏天,嗯,那個日子,我此生再也不會忘記。早上8點多,我上完夜班回到出租屋。沒見同居男友李珂的影子。我是一個電視臺編導(dǎo),李珂是一名程序猿,那幾天正好在家休假。作為資深宅男的他,平常很少出門,經(jīng)常熬通宵玩游戲,這個點一般都是在睡覺。我喊李珂考拉。他胖胖的,話不多,沒有一點脾氣,眼里只有我。在我的世界里,如果給寵溺二字下個定義,那就是我的男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是我的依靠,也是我的大胖胖,小寵物。
哼,夜不歸宿,又不報備,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一邊嘀咕,一邊打他的電話。電話關(guān)機。這時,我聽到樓下有人在喊“李珂哥”。此人我很熟悉,是李珂的發(fā)小張曉峰。李珂和張曉峰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張曉峰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讀到高中就輟學(xué)打工了。春節(jié)期間,我和李珂回鄉(xiāng)看他父母時,張曉峰便請求李珂帶他到深圳打工。我倆也剛大學(xué)畢業(yè)沒兩年,自己腳跟都還沒站穩(wěn),如何幫他?李珂卻顧念兒時情誼,同意了。張曉峰來到深圳后,李珂四處拜托人幫張曉峰留意工作信息,跑前跑后為他找便宜的租房。
3月中旬,張曉峰終于在一家網(wǎng)吧做了網(wǎng)管。只要兩人的休息日在同一天,李珂就會打電話叫張曉峰來家吃飯、玩,一起打游戲。我們租的房子地處一個待拆遷的城中村,在二樓,一樓帶防盜門禁。張曉峰每次來都懶得按門禁,直接喊一聲。
我沖著樓下應(yīng)了一聲后,將鑰匙從二樓丟了下去。張曉峰進門之后,我發(fā)現(xiàn)他頭發(fā)凌亂,臉色發(fā)白?!澳阍趺戳耍坎皇娣??”我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張曉峰低垂著眼簾,喉嚨沙啞地說:“昨晚和李珂哥通宵玩游戲了。”“難怪了!不過我回來沒看到李珂,他人呢?”張曉峰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他說去湯包店吃早茶了。我嫌遠,在附近隨便吃了點先回來了?!?/p>
正好我還沒吃早餐,我決定去找李珂。張曉峰說他犯困,想先在這瞇會。我關(guān)好門,拿起包包和手機下樓了。張曉峰口中說的那家湯包店的生煎包是李珂的最愛,我們經(jīng)常一起去吃。唯一的不方便就是離我們家略遠,要拐兩個街角。當我路過一家雜貨鋪時,我突然想起李珂交代過要我買涼席。他體形略胖,怕熱,堅持認為床上沒有涼席,就不是夏天。想著他已提過多次,我走過了雜貨鋪,猶豫了一會,又轉(zhuǎn)身往回走。奇怪的是,在我轉(zhuǎn)身的瞬間,隱約看到不遠處有個人也突然轉(zhuǎn)了身。難道此人在跟蹤我?哈哈,電視看多了吧,大白天的!我嘲笑了一下自己,便走進了雜貨鋪。
買完席子,拎著這么個大物,我不方便再去湯包店,便又回了家。進門后,我卻發(fā)現(xiàn)張曉峰已不在我家。我鋪好涼席,正要擦洗一番時,張曉峰又在樓下喊門。我再次把鑰匙丟給了他。
“曉峰,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你剛才干嗎去了啊?”我一邊擦涼席一邊和他聊天?!班?,沒干嗎,我過會就走。”張曉峰說完,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機。
我一邊和張曉峰聊天,一邊繼續(xù)擦拭涼席。擦到邊角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床腳旁邊的地板上有幾滴血跡?!皶苑澹阌趾腿舜蚣芰藛??地上怎么有血?”張曉峰在網(wǎng)吧當網(wǎng)管,有時會碰到小流氓,他和別人打過兩次架,其中一次還打得頭破血流,他也是個不在乎的人,經(jīng)常隨便處理一下傷口,就來我們家了。以前我跟他開玩笑,他總是滿不在乎:“對啊,對啊,又帶彩了。”
沒想到,這一次,我話音剛落,張曉峰就從沙發(fā)上蹦了起來?!拔铱聪??!彼觳阶吡诉M來。張曉峰的反應(yīng)讓我有些莫名其妙,“不就幾滴血嗎?你怎么那么緊張!”我取笑他。張曉峰可能自己也意識到了,他摸了摸后腦勺,看了一眼血,在我臉上定定地看了幾秒鐘。
此時的張曉峰雙眼浮腫,眼睛里密布著紅血絲,竟然滿頭是汗。“干嗎???這樣看我。”我被他的模樣和神情看得心里發(fā)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愣了一下,訕笑著說:“哦哦,我熬了夜,腦袋短路了。昨晚李珂哥削蘋果把手弄傷了,流了點血?!蔽摇芭丁绷艘宦暎^續(xù)擦席子。然而,當我擦完席子后,去廁所倒水經(jīng)過客廳,隨便望了一眼果盤時,卻發(fā)現(xiàn)家里僅有的一枚蘋果還好好地待在里面。這是我買葡萄時,老板隨手送的一個蘋果,家里只此一個。我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又不明白為什么?;仡^看去,張曉峰沒有什么表情,正盯著電視屏幕看,電視在放一個電視購物的廣告。
我莫名有些心慌。
不管怎樣,先找到李珂再說吧。我又連打了兩遍他的電話,可還是關(guān)機。我有些煩躁。吃個早餐要吃這么久嗎?我決定再去一趟湯包店。我問張曉峰去不去,他回答說不去,想在家繼續(xù)看電視。
出門后,我快步往湯包店走著,恨不得跑起來。到了湯包店后,老板說李珂沒來過。我倆經(jīng)常去他家吃生煎包,老板認識我們,甚至知道李珂的名字。
張曉峰在騙我嗎?可為什么要騙我?我打算回去找他問清楚。這時,我又感覺背后有人在跟著我。
這回,我沒有直接回頭,我看到前面一家賣餛飩的玻璃門是對外開的,我便走過去,裝作打電話,從玻璃門的反向影子中,我看到了張曉峰。
這么說,張曉峰不僅騙我,還跟蹤我?!那早上的那個跟蹤我的人應(yīng)該也是他。
張曉峰肯定有什么事瞞著我,此事也一定和李珂有關(guān)。難道李珂在外有了情況,張曉峰幫他在打掩護?我想來想去,覺得李珂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我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理由。我想不出理由,又回到了家。果然,張曉峰又接踵而至,我又把鑰匙給他丟了下去。
張曉峰進門后,我開門見山地問他:“你從哪兒來的?你是不是跟蹤我?你有什么事瞞著我?湯包店的老板說李珂早上根本就沒去?!蹦且凰查g,張曉峰的臉色非常難看,汗珠也從腦門上直往下冒。但很快,他又恍然大悟地對我說:“我剛才就是出去幫你找李珂哥了。是他自己跟我說要去湯包店吃早餐的,我又沒跟著去。他沒去,就是連我也騙了。你怪我干嗎?要不你打電話給張春明,問問在不在他那。”
張春明是李珂的大學(xué)室友,畢業(yè)后也在深圳混,李珂和張春明帶著張曉峰一起玩過幾次。聽了這話,我稍微松了一口氣,如果是和張春明一起,頂多是兩人在一起打打臺球,玩不出什么過分的事兒。
“我沒有張春明的電話,你幫我打?!闭f完,我打算去洗澡,等聯(lián)系上李珂后補覺。
張曉峰在客廳打電話去了。我輕掩上房門,準備拿內(nèi)褲內(nèi)衣去洗澡。就在我打開柜門的一瞬間,我居然看到李珂蜷曲著雙腿,兩條胳膊下垂,頭部吊著繩子,被一個粗大的衣架給掛在衣柜中!
我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背過氣去。正因為差點背過氣,我呼吸不過來,沒能發(fā)出尖叫聲。
殘存的理智告訴我:這事和張曉峰脫不了干系。要想活命,就關(guān)柜門,不許哭。我哆哆嗦嗦地拉上柜門,渾身緊縮成一團,咬緊牙關(guān),拼命要自己保持著鎮(zhèn)定。大概是張曉峰見我把門掩上了,他走了過來,我聽到了他即將要進房門的腳步聲。我不能讓他看到我要崩潰的樣子產(chǎn)生懷疑。于是,我飛快、果斷地把上衣脫光,在張曉峰推門而入時,用雙手捂住胸前,大喊讓他出去。張曉峰見我是在換睡衣,沒說話,帶上門去了客廳。我知道我得盡快離開房間,而且神態(tài)自若,只有這樣,才能讓張曉峰認為我根本沒發(fā)現(xiàn)李珂的尸體。否則他肯定也會殺我滅口。要不報警?可報了警,我能確保在警察趕來之前,我不會被張曉峰殺死嗎?我打不過他。我得想到法子先保全性命。
我在臉上狂噴保濕水,使勁掐自己大腿,想讓腦袋清醒一些。可我發(fā)現(xiàn),我始終無法冷靜下來。我一想到李珂被吊在柜子里的慘狀,我就只想哭。這時,張曉峰又過來敲門,問我:“好了嗎?我想借你手機用一下,我手機沒電了?!睘榱瞬灰鹚膽岩桑遗獊y頭發(fā)遮住依然驚惶不安的臉,將手機老實地遞給了他。隨后,我故作鎮(zhèn)靜地拿著衣服去衛(wèi)生間洗澡。
為了讓我快速平靜下來,我用涼水沖澡。隨著涼水嘩嘩的在身上沖,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死去的男友掛在衣柜,人高馬大的兇手等在客廳……
我無聲地捂著嘴哭了一會。從大二起,李珂就成了我的男友。這五年來的深情和回憶,現(xiàn)在,他竟然被身邊那么信任的人殺了!也就是說,我在找他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安靜”地呆在家里,而殺人犯也虎視眈眈地在一旁守著。只是我不清楚他為什么沒有殺我。我深知,我洗完澡出去時,必須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的自然走出去,不能讓張曉峰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我只有活著走出這個房間,才能為李珂報仇,才能將殺了李珂的這匹白眼狼送進監(jiān)獄。
正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我擦干了身上的水,整理好情緒,穿好衣服后,走出衛(wèi)生間。我一邊用毛巾擦著我濕淋淋的頭發(fā),一邊故意問張曉峰:“李珂在不在張春明那里?”張曉峰囁嚅著說沒打通。
為了盡量讓我和他的相處能自然,我讓張曉峰給我拿吹風(fēng)機。張曉峰將吹風(fēng)機遞給我的時候,突然說:“我來給你吹!”我一愣,這是什么意思?但我還是同意了。他插上了插頭,吹了兩下之后,我感覺吹風(fēng)機的線在我脖子上繞了過來……我立刻頭皮發(fā)麻,渾身僵硬,這是張曉峰要對我下手了嗎?
我來不及多想,靈機一動,突然抬起頭,張曉峰的身體也隨之一抖。我不由分說地拿過吹風(fēng)機,說:“我自己來吧,你燙著我了。對了,房間床頭柜里有2000塊錢,李珂說你要過生日了,讓我?guī)闳ベI身好行頭,你該找對象了?!边@是我打出的一張感情牌,希望能為我贏得片刻生機。果然,張曉峰放下了手中的吹風(fēng)機線。
“去拿呀。我頭發(fā)吹干后,你陪我出去找李珂。找到他了我們再一起去買衣服?!闭f完,我打開了吹風(fēng)機,開到最大擋。吹風(fēng)機巨大的轟鳴聲響了起來。
趁著張曉峰往房間走過去拿錢的時候,我把吹風(fēng)機往茶幾上一放,抓起放在茶幾上的鑰匙,箭一樣沖出門,跑向一樓。擔心張曉峰追過來,我把一樓的防盜門給反鎖。然而,張曉峰見我逃跑,竟然直接從二樓跳到一樓停在樓下的小皮卡上。落地后,又向我追來。在這個城中村租房的都是上班一族,現(xiàn)在是上午9點多鐘,根本沒幾個經(jīng)過的人。我不顧一切地往大路口狂奔,只要能遇見人,我就脫離危險了。讓我絕望的是,我跑過了兩條窄巷子,都沒能見到經(jīng)過的人。而身后張曉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正在這緊要關(guān)頭,我看到了我的房東和另一位同行者。我直接撲到房東的身上,說了一句:“殺人了,救我……”然后,我就癱軟著失去了意識。
三天后,警察將跑路的張曉峰捉拿歸案。他對殺害李珂的事實供認不諱——
那天,李珂和張曉峰通宵玩游戲時,因為張曉峰的游戲人物要買裝備升級,張曉峰找李珂要錢用,李珂回了一句“你自己搞錢,我沒有”,并隨口教訓(xùn)了他幾句。張曉峰覺得兩人年齡差不多,憑什么要被他訓(xùn)?心懷不滿的他便與李珂吵了起來,還罵了幾句難聽話,李珂便起身和他打了起來。比張曉峰整整矮一個頭的李珂根本就不是張曉峰的對手。最后,張曉峰一時沖動,竟用網(wǎng)線勒死了李珂。
此時已天亮,容易被路人看到,且再過一會,我要下夜班回來了。張曉峰來不及轉(zhuǎn)移尸體,便將李珂用衣架和繩子固定在房間的掛衣柜中。隨后,張曉峰關(guān)好門,躲在樓下不遠處,等著我回來……他當時的想法是,如果我在家里發(fā)現(xiàn)了李珂被殺,就連我一起滅掉。如果我發(fā)現(xiàn)不了,就等我上中班后,他再處理李珂的尸體。他對我的兩次跟蹤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發(fā)現(xiàn)真相。如果我有一絲在路上想要去報警的跡象,他就棄尸去跑路。但他發(fā)現(xiàn)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才沒有殺我滅口。在我滯留臥室期間,他吃不準我有沒有發(fā)現(xiàn)尸體。他主動要求給我吹頭發(fā)時,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殺心。好在我因為打出的感情牌,機智地逃過了一劫。地上的血跡,是兩人在打斗時,李珂撞到了床沿,磕破了鼻子,流了幾滴血。張曉峰沒看見,所以沒有清理。
張曉峰的罪行留給法院去判決。和李珂的家人安葬好李珂后,我也離開了深圳?,F(xiàn)在,正努力忘記那段黑色記憶,在上海開始新的生活。那次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已讓我不懼怕生活中的任何小坎小坷。只是,無盡的夜里,我會很想念李珂。這幾天,我養(yǎng)了一條狗,取名叫考拉,那是我對李珂的昵稱。
[編后]陳小曼是我們雜志的資深作者,她在目睹男友被吊在衣柜后,用冷靜和睿智為自己贏得了生機,也成功將殺害男友的人送進監(jiān)獄。這種遇事不慌、保持冷靜的品質(zhì),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我們也相信,這個睿智果敢的女孩能在上海遇到她的另一個考拉。那個憨憨的考拉,是她一生的天使。
編輯/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