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誓旦旦，何故其反？

張月瑤

《氓》作為《詩經(jīng)》中的經(jīng)典名篇，語言高絕精煉，情感真摯動人。短短二百四十字，記述了一段悲劇的婚姻，一個癡情女子從沃若桑葉似的青春煥發(fā)，到黃隕枯葉般的芳華逝去的慘淡一生。反復(fù)咀嚼著詩中的字句，掩卷沉思之際，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無疑，《氓》講述的是一段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悲劇婚姻。

在慨嘆這段婚姻悲劇的同時，我也不由思考：是什么原因最終促成了這場悲劇呢？

易變的故人心

從“氓之蚩蚩”的情深意切到“士貳其行”的淡漠如冰，氓的巨大轉(zhuǎn)變下，也令人感到疑惑：當初那段“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青澀韶光，真的只是逢場作戲的虛情假意嗎？氓對女主人公，是否也曾真心相待呢？

——在我看來，曾經(jīng)是有的。

在遙遠的過去，當女主人公花容未消，青春依舊，二人或許也曾有“妾弄青梅憑短墻”的青春歲月，也曾有“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的婚姻期許。二人朝夕相對，燕燕于飛。

可“玉顏隨年變，丈夫多好新”。一去不返的青春年華和夙興夜寐的艱苦勞作，奪去了女子獲得丈夫歡心的青春美貌。

一面是容顏逐漸憔悴衰老的妻子，一面是年輕溫柔的俏麗佳人。當初的真心相對，終是在歲月磨消下消弭殆盡?！笆恳藏铇O，二三其德。”二人漸行漸遠，情感破裂。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易變的故人心，是這段情感悲劇的內(nèi)在因素。

士雖罔極，女亦有爽

從《氓》中的“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到《琵琶行》中“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再到《江夏行》中的“悔作商人婦，青春長別離”，商人在古代詩歌中，似乎潛移默化地給人以重利薄情的形象。于是，人們不約而同地唾棄氓的負心薄幸，而悲憫女主人公的遇人不淑。

而在我看來：士雖罔極，女亦有爽！其爽何在？

其一，不聽父母昆弟之言。俗話說：門當戶對。在這樁門第不對等的婚姻中，女主人公卻癡心一片，不顧父母反對，兄弟擔(dān)憂，嫁與商賈。“兄弟不知，咥其笑矣?！碑斉魅斯磺不丶?，受到兄弟的冷嘲熱諷時，心中是否也曾為當初的固執(zhí)己見懊悔不已？

其二，輕許他人。“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媒?！泵ゲ贿^才剛剛開口，女主人公便忙不迭地應(yīng)下了這樁既無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的婚姻?！皩⒆訜o怒，秋以為期?！泵ジσ话l(fā)怒，女主人公便軟弱地哀求，就連“匪媒不得”的禮儀也顧不得，急忙許諾他“秋以為期”了。

我想問問女主人公：你的尊嚴呢？你在愛情面前就這么把尊嚴拋棄了？都說越容易得到的，往往越不會珍惜。人家如此輕易地將你弄到手，日后又怎會珍惜你呢？

寄語癡情人家女，切莫將心輕許人！

女方的固執(zhí)己見和輕許他人，促成了悲劇婚姻的開端。

男尊女卑的社會背景

在這段悲劇婚姻中，男女雙方的確各有錯處。但氓之所以能在外面恣睢無忌地尋歡作樂，絲毫不顧及家中的妻子，究其根本，還是古代男尊女卑的社會背景。

孔子曾在《易經(jīng)系辭上下傳》中說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尊女卑，多么冰涼的字眼，是古代多少男子始亂終棄的免罪牌，又是多少蘭因絮果的罪魁禍首！

男尊女卑的社會背景，是氓“二三其德”的根本原因，也是這段悲劇婚姻的外在憂患。

“舊書不厭百回讀，細讀深思子自知?！薄睹ァ纷鳛榻?jīng)典佳作，常讀常新，值得我們?nèi)ニ伎?，去發(fā)現(xiàn)！

寒云留言

《詩經(jīng)》的國風(fēng)是民間的歌謠，所含范圍廣闊，這首“衛(wèi)風(fēng)”表現(xiàn)了年輕男女相愛結(jié)婚，婚后女子卻遭受男子冷落和暴力，表現(xiàn)了男子的反復(fù)無常和女子遇到變心的不幸。愛情是文學(xué)永恒的主題，忠貞的愛情如劉蘭芝焦仲卿，如梁祝，如羅密歐和朱麗葉；對愛情的背叛同樣如琵琶女，如杜十娘，如元稹《鶯鶯傳》中的崔鶯鶯。我們可以看到，無論何時，女性在男女關(guān)系中永遠都處于弱勢地位，不論是先秦時候的《氓》，唐代的鶯鶯和琵琶女，還是明代的杜十娘，甚至到現(xiàn)在，永遠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男尊女卑的社會下，這樣的事無法避免，可直到今日，男女平權(quán)依然任重道遠。作者能夠?qū)@篇《氓》做如此細致的解讀，可見其用心，從行文中，亦可見其古典文學(xué)相當?shù)姆e淀，解讀細致，引證豐富，不失為一篇佳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