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昱煜 顧正陽
(上海大學,上海)
自從1985年Fauconnier的《心理空間》(Mental Spaces)發(fā)表之后,新興的認知語言學派逐漸發(fā)展起一個全新的理論:概念整合理論。這個理論主要研究人類心智對自然語言的再現(xiàn)意義構建過程,以動態(tài)的全新視角揭開認知的冰山一角(董桂榮馮奇,2005)。隨著該理論的發(fā)展深入,其驚人的詮釋力被不斷證明,語言學家們借助這一有力工具來分析語言中的各種現(xiàn)象,取得了不少可喜的成果。本文試圖運用概念整合理論探究漢語古詩詞中隱喻英譯的認知過程。
根據(jù)Fauconnier的概念整合理論,人們在進行思考或語言行為時會進行實時的認知操作以對概念進行整合,從而建立概念整合網絡模型。其將心理空間作為輸入空間,最簡模型包含輸入空間1(input1)和輸入空間2(input2),兩個空間內的要素進行跨空間映射(cross-space mapping),兩空間共有的要素組成類屬空間(generic space),同時,兩個輸入空間的要素被部分地、有選擇地投射(project)到合成空間(blend),該合成空間可包含類屬空間中的要素,甚至還會包括一些輸入空間沒有的要素。
合成空間的形成包含以下三個運作過程: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和擴展(elaboration)(Fauconnier,1997,轉引自余渭深董平榮,2003)。我們可以無限地“運演合成空間”(run the blend)(王斌,2004:113-114)。
組合、完善、擴展過程會在合成空間中生成“層創(chuàng)結構”(emergent structure),這絕非兩個輸入空間成分的簡單復制,而是多個因素及背景知識經整合而形成的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新結構。
概念整合網絡非常復雜,可能含有多個輸入空間同時參與整合,也可能整合過程反復應用,某輪整合所得的合成空間可能成為下一輪整合過程的輸入空間(Fauconnier&Turner,2003)。
譯者的目的,簡單說來,就是將一種語言轉化成另一種語言。然而,事實上所發(fā)生的翻譯過程遠非如此簡單。源語言的文本除本身意義外,還滲透著原文作者的身份印記及源語言背后的文化、社會、時代印記。譯者首先要把握這一切元素。然后還必須對譯入語的語言本身及其背后的文化、社會、時代,甚至最終讀者的口味加以把握。最后,譯者對這一切元素進行認知整合,輸出譯文,其間還無法避免譯者受自身認知水平、背景、身份等因素限制影響。對源文本的識解,及最終經過復雜的認知操作輸出譯文,都需要經由譯者之手。由此,對譯者整個翻譯的認知心理過程的研究便具有重要意義。
輸入空間1:
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首先應當對源文本進行詮釋的認知操作,即所謂的“看懂原文”。這里其實存在一個復雜的對概念整合的過程,即先“解構”再“重構”的過程。原作者創(chuàng)作出源文本,使其構成一個概念整合網絡,而譯者通過閱讀源文本,在認知操作中“解構”這個由原作者構造的整合網絡,把握源文本涵義及相關背景,然后,譯者依照自己的詮釋,進行“重構”,形成源文本的“新”的合成空間。之后的翻譯認知操作都是以此譯者視闕下的源文本為基礎,該文本此時已然打上了譯者的主觀烙印,譯者本人的認知、時代背景、立場身份等都會對合成空間的最終形成產生影響。這個由譯者而非源文本作者建構的源文本整合網絡的合成空間,作為翻譯整合網絡的輸入空間1。
輸入空間2:
真正的譯者在翻譯時,并不會在心智中形成一種兩兩對等的單向“隱喻”性跨語言對應,而是在譯者完成了源文本的意義“重構”之后,直接進入目的語的思維模式,先期在心智中構建起另一套概念整合網絡,在目的語的認知背景下,經過概念整合的一系列認知過程,最終構建起以目的語表達源文本意義的合成空間。該過程和源文本作者最初所進行的概念整合過程極為相近,只是整合使用的語言不同。這個以目的語建構的合成空間作為翻譯整合網絡的輸入空間2。
類屬空間:
由輸入空間1和輸入空間2共享的意義及源語言與譯入語共有的文化背景等認知框架及元素構成類屬空間。
合成空間:
如果有人認為當譯者完成了目的語的合成空間構建之后翻譯工作即告完成,那么就是將翻譯的認知操作過程簡單化了。譯者將目的語概念整合過程建構的合成空間作為輸入空間2,與輸入空間1一同進行進一步的復雜認知操作,經過兩空間的跨空間映射及譯者的選擇性投射,通常以輸入空間1的框架即源文本為基本組織框架,輸入空間2的元素即目的語表達為主要元素的合成空間便構建起來(合成空間結構因具體譯例而定),同時,譯者將大量源語、目的語的相關文化背景、譯者自身認知背景等多種元素投射入合成空間,進行“組合”、“完善”、“擴展”等認知操作,并經過“理想化原則”間相互競爭的原則的反復檢驗,形成新的創(chuàng)造性的“層創(chuàng)結構”,并最終產出譯文。
隱喻最早被認為只是一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然而,隨著認知語言學的興起和研究,人們開始認識到隱喻在人類認知過程中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尤其是1980年Lakoff和Johnson合著的Metaphors We Live By的問世,更奠定了隱喻在人類認知發(fā)展中的地位。隱喻就像一座實用的橋梁,為人類實現(xiàn)了從一個認知域到另一個認知域的識解。于是,人類的認知得以發(fā)展,社會、文化得以前行。而詩性隱喻又在傳統(tǒng)隱喻基礎上更具有原創(chuàng)性、創(chuàng)新性。
隱喻,尤其是詩性隱喻,還帶有強烈的文化烙印。因為隱喻作為人類重要的認知途徑,根植于人類基本的身體經驗,因此隱喻的使用受到其使用者的各種背景影響。
詩性隱喻由于其創(chuàng)新性和文化性,給譯者帶來了諸多難題。譯者必須克服難題,通過復雜的概念整合過程整合出一個最佳翻譯方案。
對詩性隱喻的翻譯過程遵照第3節(jié)中提到的翻譯的概念整合網絡,只是在第一及第二整合網絡中所進行的是針對隱喻的概念整合過程。如圖:
圖中概念整合網絡1代表的是譯者重構的源文本概念整合空間操作,輸入空間1和輸入空間2分別是隱喻中始源域心理空間和目標域心理空間,每個空間內部包括兩個域中的豐富意象及相關聯(lián)想意義元素,通過復雜的認知操作,建構起整合網絡1的合成空間,即源文本空間,也即翻譯整合總網絡的輸入空間1。同樣的,概念整合網絡2代表在譯入語背景下譯者為表達源文本意義而進行的初始概念整合過程,兩個輸入空間分別是譯入語中始源域、目標域心理空間,通過它們形成的合成空間為譯者建構的初始譯入語表達式,作為總網絡的輸入空間2,等待與輸入空間1間進一步進行翻譯總概念整合操作。通過這樣相互嵌套的三個概念整合網絡,最終建構起翻譯過程總網絡的合成空間,形成層創(chuàng)結構,輸出譯文。
(注:概念整合網絡1與2之間通常通過隱喻的最終表達目的(即目標域)產生認知聯(lián)系。)
根據(jù)始源域、目標域空間在不同文化中的差異,筆者進行如下分類分析:
(1)目標域空間相同,始源域空間相同
此種情況是指:漢語與英語中存在相同的始源域空間來表現(xiàn)相同的目標域意象。在這種情況下,單域網絡是常用的翻譯概念整合總網絡框架類型。
例:杜牧《贈別》中一句:“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p>
The candle knows the love
And has a wick to feel regret at parting,
It seems to shed tears for you
And me until the coming of next morning.(許淵沖吳鈞陶,1997:641)
此詩抒寫的是詩人與妙齡歌女在離別歌宴上依依惜別的深情。詩中借助蠟燭流下點點燭淚的意象,映射人的傷心流淚,表現(xiàn)詩人對歌女的不舍與留戀。
在源文本的概念整合網絡中,目標域空間中的基本意象是紅燭,隨時間推移不斷滴下燭淚。始源域空間的基本意象是傷心流淚的人。兩個輸入空間進行跨空間映射,人與燭產生映射,人的眼淚與燭淚產生映射,人心與燭芯產生映射。這些產生映射的元素經選擇性投射進入合成空間。此外,“人”空間的憂傷元素也單獨投射入合成空間。于是在合成空間中,蠟燭流下了人類的淚水,燭芯因憂傷而疼痛。另外,譯者結合認知背景,對合成空間中憂傷的原因進行“完善”,使其加入“離愁”這一情緒元素,又在“運演”過程中,“擴展”了“蠟燭是因感應到人的離愁而流淚”這一意義。在譯入語的整合網絡中,由于共有的認知域,其過程基本與源文本整合網絡過程相同。這樣一來,翻譯總整合網絡得到了兩個基本相同的輸入空間,只需將輸入空間2(或1)中的隱喻框架作為基本框架投射到合成空間,并將輸入空間2中的英語語言元素投射到合成空間,同時投射兩個輸入空間的情緒元素,最終譯文便經過合成空間的認知操作生成。
(2)目標域空間相同,始源域空間不同
該情況是指:為表現(xiàn)相同的目標域,漢語與英語在語言固有表達中具有不同的始源域。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既可選取源語言始源域而以輸入空間1,也可選譯入語始源域而以輸入空間2為總框架基本組織結構,形成單域網絡總框架。
例:王安石《桂枝香》中一句:“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p>
The limpid River,belt like,flows a thousand miles,
Emerald peak on peak towers in piles.(許淵沖,1996)
此詞乃作者于晚秋金陵之地憑高吊古之作。詞中一句“千里澄江似練”表現(xiàn)出千里江河澄澈見底,在殘陽映照下泛起粼粼波光,呈現(xiàn)出氣勢與色彩兼俱的一派大好山河景象?!熬殹笔侵敢环N潔白而又柔軟的絹,呈長條狀,較透明,在中國古代為常見織物。
在該句的源文本概念整合網絡中,兩輸入空間分別為江水空間及白練空間。白練空間按照熟知“白練”這一物象的譯者的認知域,具有“柔軟”、“長條狀”、“潔白”、“通透”等屬性元素。江水空間內江水的“蜿蜒”、“綿延千里”、“澄澈見底”等元素與“白練”中元素發(fā)生映射,再經選擇性投射,合成空間呈現(xiàn)白練般綿長蜿蜒、澄澈見底的江水。此外,經過“運演”,結合“白練常為女性使用”的認知背景,合成空間中的江水又被“擴展”出“婉約”的美感元素。
在英語概念整合過程中,“白練”卻為一陌生意象。而與“白練”具類似基本屬性的belt(帶子)則更接近百姓生活?!皫ё印苯o操英語者帶來的認知負擔遠小于“白練”。因此“帶子”先于“白練”進入譯者的認知系統(tǒng)參與整合。在“江水”和“帶子”兩個輸入空間中,江水的“綿延千里”與“蜿蜒”元素與帶子的“狹長”和“可彎曲”元素形成映射,并投射到合成空間。合成空間呈現(xiàn)狹長如帶、綿延千里的江河形象。
總翻譯網絡中,總輸入空間1中的一些如“澄澈”之類江水的屬性元素在輸入空間2中無法找到相應映射,但由于輸入空間2中的“帶狀”江水更接近譯入語讀者的認知背景,本譯者決定選取輸入空間2基本框架作為翻譯合成空間基本框架,同時除“蜿蜒”、“綿延千里”等發(fā)生映射的元素投射至合成空間外,還將輸入空間1中“澄澈”元素單獨投射,以盡可能多保留源文本元素。
本譯文采用的是以輸入空間2的組織結構為基本框架結構的單域網絡類型。當然譯者也可采用輸入空間1即以白練般江水為組織結構。兩者的差異僅在于對認知力的要求上,只要在譯文讀者的識解能力內,就是可接受的。
(3)始源域相同,空間不同,造成映射差異
該情況是指:相同始源域在漢英兩種語言文化中處于元素相異兩種心理空間,可造成與目標域空間跨空間映射差異,使譯入語讀者產生誤解。這就需要采用復雜的雙域網絡作為總翻譯網絡類型,發(fā)揮譯者能動性,并加入許多創(chuàng)造性元素,在忠于源文本的基礎上使目的語讀者接受。
例: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中一句:“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p>
If my kinsfolk in Luoyang should feel concerned,
Please tell them for my part,
Like a piece of ice in a crystal vessel,
Fore’er aloof and pure remains my heart.(許淵沖,1996)
本詩為送別之作。此句間接抒發(fā)作者“不為環(huán)境所擾,堅守一顆光明磊落的澄澈之心”的決心?!耙黄脑谟駢亍闭峭ㄟ^放置在通透的白玉壺中一顆冰做的心的意象,表明詩人以上心境。
該句源文本整合網絡,輸入空間1為在透明晶瑩的白玉壺中放置著通透的冰塊的意象。輸入空間2為詩人空間,包括詩人光明磊落、不為惡劣的環(huán)境所動等品格元素。漢語言文化背景下,白玉為常用裝飾物,以溫潤潔白、無瑕通透為美,帶有純潔高貴的象征意義。以此為背景,輸入空間1中“無瑕通透”為主要屬性元素并包含“純潔”等正面特性元素。兩個輸入空間發(fā)生跨空間映射,輸入空間1“純潔”等正面元素與輸入空間2中詩人的“光明磊落”等品質相映射,“冰塊”與詩人的丹心相映射,這些兩兩映射元素,及輸入空間1“冰在玉壺中”的意象,被投射到合成空間中。于是無瑕通透的白玉壺中安放著詩人玉潔冰清的“冰心”。詩人“處淤泥而不染”的澄澈心境進一步通過“擴展”等操作得以加強。
在英語背景下,“冰在玉壺中”的空間卻有不同。首先玉壺并非常見裝飾物,不易引起“高貴純潔”的象征聯(lián)想。而對“冰”的識解更是“冷漠”、“冷酷”等負面意象。負面意象的“冰”與意象不明的“玉壺”共同出現(xiàn)的認知空間只能帶上負面意象元素。此空間與詩人空間進行映射、投射而成的合成空間便會與漢語合成空間產生認知沖突。為避免這樣的沖突,譯者此時必須重組整合。出于認知所遵循的“經濟性”原則,譯者依然基本選取對認知力要求最小的“冰在玉壺中”空間作為輸入空間,只是將“玉壺”直述為“晶瑩的壺”,將原本模糊的意象清晰化。在選擇性投射過程中,譯者依然共同投射“冰”與“丹心”,并單獨投射“冰在壺中”意象,但只將“詩人空間”的“光明磊落”等正面品格元素投射,而未投射“冰在壺中”空間的“冷酷”等負面元素。以此避免英語合成空間的歧解可能。
在翻譯整合總過程,兩輸入空間“如冰般的丹心”、詩人“光明磊落”等正面心境元素跨空間映射、投射。譯者又從譯入語讀者角度出發(fā),將輸入空間2“澄澈的壺”而非輸入空間1的“玉壺”單獨投射。這些元素組合成合成空間。此外,譯者又通過“完善”操作,加入“pure”這一兼屬“冰”和詩人品質的元素,及通過“擴展”,再加入“aloof”這一譯者對詩人心境的進一步理解,創(chuàng)造性地突顯詩人的心境,也更避免譯入語讀者的歧解。通過這些創(chuàng)造性的認知操作,合成空間形成層創(chuàng)結構,輸出譯文。
(4)目標域空間在目的語語言文化體系中缺失
地理、社會、歷史、文化等的差異造成某種意象在另一種語言體系中成為“缺項”。這種情況下,整合網絡2(或單一、或單域網絡結構)的合成空間與源文本合成空間產生較大差異,總網絡需要具有巨大創(chuàng)造力的雙域網絡來為該“缺項”問題提供較好的解決方案。
例:蘇軾的《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中一句:“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p>
...But if you just
Take a close look,then you will never
Find willow down but tears of those who sever,
Which drop by drop
Fall without stop.(許淵沖,1996:163)
此詞寫春日閨怨。“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可謂點睛之筆。將思婦的淚水與漫天飛揚的楊花聯(lián)系起來,楊花悠悠飄飛,思婦的思緒也是幽幽的,綿綿無盡。楊花即楊樹的絮,在春日里會隨風悠揚飄散。漢語作品以“似花非花”的“楊花”命名,賦予其深遠的豐富意象,是重要的始源域。其常表現(xiàn)淡淡的憂傷情緒,也使人聯(lián)想到楊花被風操縱的未知命運。
在源文本整合網絡中,兩輸入空間分別是“楊花”和“思婦”。思婦空間中包含“流淚”意象元素及“憂傷”、“思念”等情緒元素。楊花空間的基本意象為楊花自樹上飄落,隨風漫天悠悠飄揚。楊花空間的“楊花”與思婦空間的“眼淚”發(fā)生跨空間映射,“楊樹”與“思婦”映射,楊花悠揚飄散的情狀與思婦因思念而感傷的幽幽情緒相映射,并共同投射到合成空間。合成空間中,楊花悠揚飄散,宛若思婦悠悠的淚水輕輕滑落。楊花與淚水的意象融為一體,相互映照。通過合成空間的“完善”“擴展”等操作,譯者進一步識解思婦的思緒隨情郎飄散,思婦的命運也如楊花隨風飄落般未知。
在英語認知網絡中,“楊花”這一表達屬于缺項,只有“楊樹的絮”這一科學概念。因此漢語中“楊花”所包含的“似花而非花”的豐富意象就在英語認知空間中缺失。所以在英語的“楊絮”認知空間至多包含楊絮隨風飄落的意象元素,而不含有類似漢語空間的“憂傷”情緒元素。兩輸入空間之間只有思婦的眼淚下落的情狀可與楊絮飄散的情狀發(fā)生映射,并同時投射到合成空間,而思婦空間的其它情緒元素只能單獨投射。在合成空間中,只有一個眼淚不住滴落猶如楊絮飄落的思婦,帶著普遍認知意義上的憂傷、思念情緒。
在翻譯概念整合過程,譯者發(fā)現(xiàn)輸入空間1比輸入空間2多出了許多無法產生跨空間映射的元素。簡單地投射兩空間“眼淚對楊花(絮)”基本結構完全不足以傳達源文本豐富的思婦情緒。譯者為了盡可能忠于源文本,不過分遺漏信息,決定將輸入空間1中各種情緒元素單獨投射入合成空間。但是由于輸入空間2大量元素的缺失,現(xiàn)在的合成空間有待大量“完善”操作。譯者于是調動起自身的背景知識及各種概念結構,借助音律將楊花飄落的情狀“分鏡頭”補足,突顯其“緩慢”,而通過楊花“悠悠”地緩慢飄落強化源文本空間單獨投射的“幽幽”情思。同時借助合成空間的已有結構,(楊花此時即眼淚),眼淚的下落情狀也得以豐富。此外,通過對不停飄落的補譯,譯者表現(xiàn)“不知將飄往何處”之意,折射出思婦命運的未知。同時,此“不停止性”還突顯思婦悲之切,淚水不住。譯者此舉又同時達到了“擴展”目的。
以上筆者借助認知建模及古詩詞英譯實例證明了概念整合理論在隱喻翻譯中的認知詮釋力,并揭示了譯者輸出譯文之前在心智中進行的一系列復雜的認知整合操作過程。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看到,譯者的認知貫穿于翻譯的整個概念整合過程,從對源文本的詮釋及重構,到心理空間的選取,投射的選擇,直至合成空間的生成、層創(chuàng)結構的出現(xiàn)、譯文的輸出,無不需要譯者發(fā)揮主觀能動作用。尤其遇到文化差異的表達時更需要其創(chuàng)造性的整合操作。源文本作者依靠譯者識解作品,譯者試圖將源文本識解成接近原作者意圖的認知空間,同時通過譯文使譯入語讀者對譯文產生接近譯者的識解,進而接近原文本。即使是譯者并非具主導地位的主體,但至少,他作為一個極為重要的橋梁,具有明顯的“主體間性”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