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天

王懷瑾

每當(dāng)秋風(fēng)又起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起他們，想起那一年，想起那個秋天。想起我的，還有他們的那些從前。時光荏苒，13年，彈指一揮間，可是，每當(dāng)我想起，總有刻骨銘心的痛在心間。如果那一天，我們可以把安全記在心中，也許那一幕幕的悲劇就不會上演。如果那一天，我們能夠多一點防范，也許那一個個血淋淋的畫面就不會在記憶中重現(xiàn)。然而，已經(jīng)沒有如果，只有我們各自記憶中的那一天。

我的記憶常常會回到2005年的9月8日，我和同事操作壓彎機，由于將手伸進模具內(nèi)進行操作時沒有切斷電源，同時由于注意力不集中，誤操作，造成在模具在下落時，我的左手還在里面。那天我失去了左手無名指的一節(jié)，中指的一節(jié)半，以及食指的幾乎全部。還能想起術(shù)后那晚十指連心的徹夜疼痛，還能感受那切除手指時的內(nèi)心悲涼。13年前的那一天啊，一場劫數(shù)，一個夢魘！

在我所住的醫(yī)院里，同樣有很多因為意外事故而接受治療的患者?；蛟S是都經(jīng)歷過那刻骨銘心的痛，或許是都有著同病相憐的心。于是，大家在一起，會有更多的共同話題：誰的傷口恢復(fù)的好，誰還要二次植皮，誰疼的晚上睡不著覺，誰拆線了即將出院，黯然離去……。一段段過往，一個個教訓(xùn)，說得那么平淡，想想，又那么痛心。3病房的大勇整個胳膊包的像個粽子，他的右臂被卷進了機器的滾輪，胳膊總算保住了，可右手已經(jīng)沒有一個手指了。我問他老板不管嗎？他嘆了口氣，對我們說他自己就是老板，之后，他神色黯然的反思著，如果那一天穩(wěn)一點，不急著交那個訂單，他不會在新設(shè)備還沒安裝防護裝置的情況下就操作的。為了保住胳膊，也為了償還貸款，家里把小廠賣了。沉默了一會兒，他像是給自己打氣的說：“沒事兒，我有技術(shù)，以后可以出去打工?！比缓笊袂橛滞蝗灰击?，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有技術(shù)！出去打工！可是，右手沒了?！澳且豢蹋抑?，他的心比手還要疼，一次小小的疏忽，一次安全事故，家里的頂梁柱就倒了，致富的夢想變成了沉重的債務(wù)，安全沒了，希望何在。

后來記不得誰自我解嘲時說：“丟了手指的好處就是以后可以少剪幾個指甲了“。這是一個玩笑，可是每次想起都覺得那么心酸，可如果按這個說法的話，后來住進vip病房的小田應(yīng)該是最省事的了，他再也不用剪指甲了，他的兩只手都沒了。和我的情況類似，他和同事配合時由于注意力不集中，造成了誤操作，而在模具下落的時候，小田的兩只手都在模具里邊，他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雙手。正是20出頭的年紀(jì)，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而他卻坐在病房里，有時以淚洗面，有時會靜靜地發(fā)呆。他母親向我們哭訴著說：“過去愛說愛笑的孩子，現(xiàn)在有時候一天到晚咋就一句話也不想說啊？”是啊，他還能說什么，生活才剛剛起步，沒了雙手，生活質(zhì)量都要打折，生活自理都是問題。談何理想，談何希望呢？我們用雙手去創(chuàng)造美好的未來，可是他呢？未來還在，雙手去哪兒了？

忘不了被摔斷了腿的建筑工人老齊被抬來時，疼的豆大的汗珠往下淌，手里攥著當(dāng)晚就能回家的火車票；忘不了在車禍中和孩子一起受傷的李大哥喊著先救孩子，在手術(shù)室外捂著傷口不肯先接受治療；忘不了女工小美一邊疼的淚流滿面，一邊堅持要用自己的一小截肋骨加上大腿上的皮肉接回被截肢的拇指；忘不了失去了一只腳的周叔，一邊打著吊瓶，一邊強打精神給家中的老娘“報平安“：”我在上班呢，我挺好的，您……您別惦記?！蔽乙淮未蔚匾娮C著人性之善，我也一次次的目睹著人禍之慘。他們的那一天之前，都有各種各樣的規(guī)劃、夢想。可那一天之后呢？

我常常悲憤地想，如果那一天大凱沒有帶電作業(yè)，就不會因觸電被截斷小手指。如果那一天小朝鮮沒有賭氣去飆車，就不會因腿部傷殘在出國務(wù)工時被拒簽。如果那一天，大個兒沒有違章帶手套，就不會被機床硬生生的扯斷手臂，不會每天空著袖管。如果那一天，進入下水井電焊作業(yè)的那位大哥能夠有所防范，也不會被焊花引燃的不明氣體大面積的燒傷，最后不治身亡。

如果，那一天……有多少如果，就有多少那一天。

那一天之前，多少夢想壯志飛揚。那一天之后，又有多少希望折戟沉沙。

后來，由于電話丟失，我失去了和他們的聯(lián)系，可是，我還是想把他們的故事說給大家聽，我想說：正是因為我們忽視了那一個個如果，為了快一點，為了方便一點，為了舒服一點，為了省事一點，才注定了生命中有那樣悲慘的那一天。所以，朋友們，如果有一天您也像我們一樣，面臨著安全和違章的選擇時，請您務(wù)必要慢一點，穩(wěn)一點，仔細一點，小心一點，請您毫不猶豫地選擇安全吧，別像我一樣，在每個秋風(fēng)又起的時候常常感嘆著：

如果，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