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工船》不同譯本的比較

摘 要：《蟹工船》是日本著名文學(xué)家小林多喜二的代表作之一。在中國曾經(jīng)被多次翻譯。本文以1973年出版的葉渭渠漢譯本和2013年出版的林少華漢譯本為例進行漢譯本比較。本論文主要從整體翻譯風(fēng)格比較和具體翻譯風(fēng)格比較兩個大方面來探討不同譯本間的翻譯風(fēng)格以及時代特性。

關(guān)鍵詞：《蟹工船》；漢譯本；翻譯風(fēng)格

作者簡介：張悅（1990.8-），男，漢族，河北省人，內(nèi)蒙古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語筆譯。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6--03

一.作者及其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簡介

1.作者簡介

小林多喜二（こばやしたきじ，1903年（明治36年）12月1日-1933年（昭和8年）2月20日），是日本最具代表性的無產(chǎn)階級文學(xué)派作家、小說家。作者生于日本北部秋田縣一個貧窮村落的佃農(nóng)家里，出身貧寒，小學(xué)畢業(yè)后，在伯父的資助下，上了小樽高等商業(yè)學(xué)校，在校期間就熱衷于文藝創(chuàng)作。畢業(yè)后曾就職于一家銀行。1926-1927年，日本全國革命形勢風(fēng)起云涌，促使其思想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同時他“感到時代前進了，大家覺醒了”（1927年3月14日日記）。從這個時期開始，他自修社會科學(xué)，攻讀馬列主義著作。在創(chuàng)作上，也受到了剛剛發(fā)展起來的日本無產(chǎn)階級文學(xué)運動很大的影響。早在1923年他就接觸過革命刊物《播種人》，同時也閱讀了高爾基和本國革命作家的作品，得到了很大的啟發(fā)。其代表作品有《蟹工船》《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在外地主》《黨生活者》。

2.作者寫作風(fēng)格簡介

作者深受無產(chǎn)階級革命和文學(xué)影響，很多作品取材于作者所熟悉的農(nóng)村和工廠，取材于作者親身經(jīng)歷過的生活，文風(fēng)偏于現(xiàn)實主義，分別從不同角度反映了急劇變化的日本現(xiàn)實社會。同時作者善于抓住社會主要矛盾，懂得運用馬列主義的階級分析法，刻畫了有血有肉的無產(chǎn)階級的形象，表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人憂國憂民、不屈不撓的高貴品質(zhì)，通過典型環(huán)境描寫，以及運用精湛的藝術(shù)手法，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丑惡的嘴臉，體現(xiàn)了對底層被剝削壓迫人民的同情。其作品為日本無產(chǎn)階級文學(xué)奠定了基礎(chǔ)，對無產(chǎn)階級革命具有重大影響。

二、原作以及譯者簡述

1.《蟹工船》內(nèi)容簡述

小說《蟹工船》（かにこうせん）于1929年開始在雜志《戰(zhàn)旗》連載，其主要講述一群在勘察加海上捕蟹、加工蟹肉罐頭的漁工的悲慘生活以及后期因受虐待太甚而與以監(jiān)工淺川為代表的“惡勢力”進行英勇斗爭的故事，雖然小說以“學(xué)生工”“結(jié)巴”等漁工代表被抓，反抗失敗為結(jié)局，但是其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制度的丑惡嘴臉，為無產(chǎn)階級文學(xué)奠定了基礎(chǔ)。

2.原作寫作特征

（1）小說未采用常規(guī)的寫作手法，并非圍繞一個特定的主人公展開，而是通過描寫一個個人物來刻畫集體形象，由點到面。

（2）小說運用了大量的環(huán)境描寫來烘托漁工的悲慘生活以及“上層管理者”的無良丑惡，作者運用軍官們的奢靡來反襯漁工勞動者生存環(huán)境之惡劣；

（3）小說運用了大量的擬聲擬態(tài)詞，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了人物形象與環(huán)境特征，極大提升了文章的表現(xiàn)力；

（4）小說在對話描寫中，多為短句，多處運用北海道方言進行描寫，語言樸素符合人物性格，頗具感染力，使讀者能更好地融入小說意境。

（5）小說運用了大量的比喻修辭，通過多重意象給讀者以視覺沖擊，令人印象深刻。

三.譯本比較

1.整體翻譯風(fēng)格比較

由于原作中多為會話描寫，且多為短句，在環(huán)境和旁白描寫中作者多用具象化的描寫，給譯者發(fā)揮的空間較小，所以兩位譯者多采用直譯的方式進行翻譯，但是相對而言，葉譯更偏于意譯。兩者的語言風(fēng)格的不同之處在于葉渭渠在譯作中對原文語序進行了調(diào)整，使文句更為流暢，更符合中國讀者的習(xí)慣，增加了文章的感染力，而林少華的譯作中更多地保留了原文的語序，某些語句稍顯晦澀，會給讀者一種類似于看外國電影聽中文配音的感覺。葉渭渠的譯作刪減了原文中較為情色露骨的段落，而在林少華的譯作中則被原原本本的翻譯出來，未做刪減，由此可見，隨著時代的變遷，人們的思想在不斷解放，以及國家對出版業(yè)政策的改革。

2.具體翻譯風(fēng)格比較

（1）環(huán)境描寫

例1：石炭庫の口が半開きになって、ひんやりした真暗な內(nèi)を、無気味に覗かせていた。

葉譯：煤倉半開著口子，里面黑古隆冬的，令人望而生畏。

林譯：煤庫門半開著，里面冷颼颼黑漆漆的，甚是嚇人。

例1的環(huán)境描寫中，“石炭庫”的意思為“貯煤槽”“煤庫”“煤倉”，兩者譯文皆符合文意?！挨窑螭浃辍痹谛旅鹘庵械慕忉尀椤凹·死浃郡じ杏|が感じられる様子”，意思為“冷颼颼”。葉譯未將該詞的含義譯出，林譯將其譯為“冷颼颼”準確表達原文意境?！盁o気味”意思為“令人害怕”，“覗く”的意思為“窺視”“俯視”等，葉譯中，“望而生畏”指“見了令人害怕”，譯出“無気味”和“覗く”，更忠實于原文，林譯中“甚是嚇人”雖未譯出“覗く”，但是仍準確表達了環(huán)境特征。

例2：小波が立って、その一つ一つの面が、朝日を一つ一つうけて、夜明けらしく、寒々と光っていた?！饯欷毪陙yれて砕け、入り交れて砕ける。その度にキラキラ、と光った。

葉譯：海面掀起一簇簇微波，朝霞映照在波面上，天光海色相映生輝。這些冰冷的波浪，騰起又破碎了，破碎了又騰起，耀眼奪目。

林譯：海面泛起細微波浪，每一道波浪都分別沐浴著一縷晨暉，閃著天亮?xí)r特有的寒光。聚起、散開，又聚起、又散開，每次都交相閃爍。

例2是一段優(yōu)美的環(huán)境描寫，分別由幾個短句組成一個長句，兩位譯者的用詞都很優(yōu)美，葉譯未拘泥于原文，對其中某些語句進行了調(diào)整和意譯，使譯文更加符合讀者的語言習(xí)慣。林譯基本采用直譯，未對語句進行調(diào)整，用詞也都屬于原詞的本意范圍?！耙姑鳏薄钡囊馑紴椤袄杳鳌薄胺鲿浴保挨椁筏ぁ北硎窘o人以某種感覺，“寒々”指看上去非常冷的樣子，“光る”意思為“發(fā)光”“發(fā)亮”“閃耀”，葉譯中“天光海色相映生輝”采用意譯，用詞工整，給讀者以畫面感，雖在此句中未譯“寒々”，但是卻在下句中“這些冰冷的波浪”進行體現(xiàn)，調(diào)整了語序。林譯中對此句則采用直譯，譯文中的詞基本可以和原文的意思對應(yīng)，用詞樸素卻不失藝術(shù)性。endprint

（2）動作描寫

例1：——「糞壺」に帰ってくると、吃りの漁夫は仰向けにでんぐり返った。殘念で、殘念で、たまらなかった。

葉譯：結(jié)巴的漁工，回到“糞坑”里，翻個斤斗就仰面躺下，懊喪極了。

林譯：一回到“糞坑”，結(jié)巴漁工馬上仰面躺倒。遺憾，實在太遺憾了。

例1中，“でんぐり返る”在詞典中的解釋為“位置·狀態(tài)がさかさまになる”和“ひっくりかえる”。其意思為“翻筋斗”。葉譯中將其譯出，將原文中的一連串的動作表達完整，忠于原文，而林譯中未將其譯出，只表現(xiàn)出動作的結(jié)果。

例2：皆ドマついた恰好で、ゴソゴソし出した。

葉譯：大家有些驚慌，開始竊竊私語。

林譯：大家有些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例2中，“ゴソゴソ”的解釋為“低くはっきりしない音のするさま”。表示聲音小而模糊。葉譯中的“竊竊私語”表示私下小聲說話，林譯中的“不知如何是好”則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同樣也表現(xiàn)出了漁工們無措的心情，但是相比較而言葉譯更加忠實于原文。

（3）會話描寫

例1：「危ねえ、今日休みだべ」

葉譯：“太危險了，今兒停工吧?！?/p>

林譯：“危險，今天怕要歇工?！?/p>

例1中，“ねえ”是“ない”的變音，較為粗俗。葉譯中將其譯為感嘆詞，混淆了“ねえ”的兩種用法，林譯中未譯出其感情色彩?！挨坤佟笔潜焙５婪窖?，相當于普通話中的“だろ”， 表示推測。葉譯中的“吧”作為語氣助詞表示商量、提議、疑問或揣測，林譯中“怕”也可以表示猜測和估計，兩人皆符合原文意境。

例2：それでも學(xué)生は割合に元気を保っていた。

「何かあったら跳ね起きるんだ。その代り、その何かをうまくつかむことだ」と云った。

葉譯：盡管這樣，學(xué)生還是比較有信心地說：“一有個風(fēng)吹草動，咱們還可以行動起來的。問題在于要善于抓住‘時機 ?！?/p>

林譯：盡管這樣，學(xué)生工仍相當有精神。

“遇上什么就會彈起來。關(guān)鍵是要把那個什么好好抓住才行。”學(xué)生工說。

例2中為兩段話，葉譯采用意譯的方法，對原文語序進行調(diào)整，將其合并為一段，“何か”意思為“什么”“某些”的意思，指內(nèi)容不定或未知的事或物；“あったら”為“ある”+“たら”的變形，“ある”的意思為“有”“發(fā)生”等，たら為假定形，意思為“若是”“如果”等，葉譯中的“風(fēng)吹草動”比喻產(chǎn)生變故的端倪、跡象?！疤推黏搿币馑紴椤疤饋怼薄耙卉S而起”，譯者將其意譯為“行動起來”，符合上下文含義。林譯采用直譯的手法，忠實于原文，但是，會讓讀者一頭霧水。

（4）旁白和告示描寫

例1：結(jié)局三分の一だけ「仕方なしに」?jié)O夫の味方をして、後の三分の二は監(jiān)督の小さい「出店」——その小さい「○」だった。

葉譯：結(jié)果，他們中間三分之一的人“不得已”站在漁工一邊，余下的三分之二的人，是監(jiān)工的小小“代理人” ——小小的狗腿子。

林譯：歸終，只有三分之一“無奈地”站在漁工一邊，剩下的三分之二算是監(jiān)工的小“分店”——小小的零頭。

例1中“出店”的意思是“支店”“分店”，在原文中即有比喻的含義，葉譯中將其意譯為“代理人”，將其本體譯出，便于理解，而林譯中則采用直譯的原則，直接將喻體直接譯出，忠實于原文。破折號“——”有“標明行文中解釋說明的語句”的用法，所以從原文意義來看，葉譯符合原文語境。林譯中，“零頭”指湊不成整數(shù)的零碎部分，與原文中“○”意義相近，然而，從整句來看用“零頭”來形容三分之二的船頭欠妥。

例2：あまり南下して、身體の小さい女蟹ばかり多くなったので、場所を北の方へ移動することになった。それで皆は殘業(yè)をさせられて、少し早目に（久し振りに?。┦耸陇Kわった。

葉譯：船直往南下，捕撈到的多半是小雌蟹，便又開回北方去。因此要大家加班加點，偶爾（很難得）才提前收工。

林譯：越往南下，小個頭母蟹越多，于是把位置向北移動。為此逼著大家加班，后來總算稍微早些收工了（難得有這么一回！）。

例2中“させられて”是日語中使役被動態(tài)的用法，有強迫主體做某事的含義，葉譯中的“要”在現(xiàn)代漢語大詞典中是“應(yīng)該”“必須”的意思，林譯中的“逼”在現(xiàn)代漢語大詞典中則是“逼迫”的含義，林譯比葉譯更能體現(xiàn)原文含義?！吧伽吩缒郡耍ň盲氛瘠辘耍。┦耸陇Kわった?！钡淖g文中，葉譯中通過（久し振りに?。┘恿恕芭紶枴?一詞，未譯出“少し”，林譯中加了“后來”一詞，指在過去某一時間之后的時間，我個人認為和“難得有這么一回”矛盾。

例3：仕事を少しでも怠けたと見るときには大焼きをいれる。

組をなして怠けるものにはカムサッカ體操をさせる。罰として賃銀棒引き、函館へ帰ったら、警察に引き渡す。いやしくも監(jiān)督に対し、少しの反抗を示すときは銃殺されるものと思うべし。

例3為原文中的告示，從整體來看，兩位譯者皆將原文含義準確譯出，但對比來看，葉譯從格式看更加偏于書面語，更為規(guī)范（凡…凡… ），同時語言簡練，林譯格式相對自由，忠實于原文?！般|殺”意思為“槍殺”“槍斃”等，葉譯中“格殺勿論”的解釋為“可將犯罪拒捕的人當場打死而不以殺人論罪”，雖未譯出“槍”，但是譯出了“殺”這個中心詞，語言更為簡練，符合告示的書寫習(xí)慣，林譯中“應(yīng)做好被槍斃準備”，忠實于原文，用詞符合原文意思，但是更偏于口語化。

5.擬聲擬態(tài)詞的翻譯對比

例1：ボート·デッキで、「將軍」のような恰好をした船長が、ブラブラしながら煙草をのんでいる。

葉譯：在甲板上，一個“將軍”模樣的船長，抽著煙踱來踱去。

林譯：前甲板上，將軍模樣的船長邁著四方步吸煙。endprint

例1中“ブラブラ”的解釋為“特別な目的がなく歩くさま。また、のんびりと歩くさま”。閑逛、溜達、漫步。葉譯中“踱”表示慢步行走，符合原文含義。林譯中“四方步”比喻為斯斯文文的，大而慢的步子，兩者皆將船長閑適斯文的姿態(tài)描繪得淋漓盡致，與后文中船長的“慫”相呼應(yīng)，更具諷刺意味，兩者各有千秋。

例2：荷物にかけてある、油のにじんだズックのカヴァが時々ハタハタとなった。

葉譯：蓋在貨物上沾滿油污的雨布，被吹得吧嗒吧嗒直響。

林譯：貨堆上蓋的油氈布不時撲打一下。

例2中，“ハタハタ”在《大辭林》中的解釋為“旗などが風(fēng)に吹かれてひるがえるさま。また、その音を表す語?！币馑紴槠鞄玫扔L(fēng)飄揚的樣子，與其動作相對應(yīng)的聲音。葉譯中譯其聲“吧嗒吧嗒”，林譯中則譯其態(tài)“撲打”，兩者皆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了原文意境。

四.結(jié)語

翻譯工作不僅需要譯者有足夠的日文水平，同時要求譯者要有扎實的中文寫作功底，翻譯對于譯者來說就相當于二次創(chuàng)作，同時具備“信達雅”絕非易事。兩本中譯本的時間間隔四十年，由于時代的變化，譯本之間會存在一些體現(xiàn)時代特征的細微差別，但兩位譯者在文章的整體表述中基本都還原了原作的基本內(nèi)容，只是葉渭渠在譯本中對一些語序和修飾語進行了調(diào)整，使文章更加符合中國讀者的閱讀習(xí)慣，同時又增加了文章的藝術(shù)感。林少華則采用直譯，更加忠實于原文，但是同樣不失文采，雖然在個別語句的處理上由于過度忠于原文而略顯晦澀，從整體來看仍然體現(xiàn)了作者扎實的文字功底。個人認為在文學(xué)翻譯中，不僅需要忠實表達原文的語言風(fēng)格和特征，同時在中日表達存在差異之處，在不改變原文思想的基礎(chǔ)上，進行適當?shù)囊庾g很有必要，翻譯的目的就是使讀者能夠讀懂文章，而非因過度尊重原文而讓讀者去猜測其意。

參考文獻：

[1]卞立強 “試論小林多喜二創(chuàng)作的主要特征”、《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1962年第5期.

[2]甘麗娟 “葉渭渠與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xué)的翻譯”、《日本研究》、2011年第2期.

[3]林少華 《蟹工船》（日漢對照全譯本）、中國宇航出版社、2013.

[4]葉渭渠 《蟹工船》、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3.

[5]張瑤 “基于目的論的《蟹工船》葉渭渠譯本研究”、重慶大學(xué)、201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