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瞳
風(fēng),掃落褐色的枯葉,簌簌撒落在泥土中的一雙赤燭前。
陽春三月,天意尚寒,父母與我,舅舅一家驅(qū)車來到城外的山上,為一位亡故人捎去人間的消息。那片山上遍布青松與苔巖,滿眼蒼翠涼薄,群山靜寂,偶爾有一兩聲怪鳥的鳴叫。
二十多年前,母親與舅舅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離開了,長眠在這里。在母親的述說里,我素從未謀面的她,是中秋的皓月,是異鄉(xiāng)的北芒星,是南山的仙靈,是母親銘記的疼痛。
山腳下淙淙一灣清溪。我和妹妹、舅舅拿著瓷盆去溪邊打水作擦拭墓碑之用。舅舅光腳下溪舀水,我和妹妹則扳開一塊塊卵石,渴望找到幾只螃蟹或螺螄什么的?!耙晃襾韼蛶湍銈?。”突然聽見舅舅說。他熟稔地翻找著每一塊松動的卵石,一邊找一邊喃喃自語著,小時候……
我有些茫然了。母親早晨說要來山上掃墓時,神情凝重,容不了一絲褻瀆與戲謔。我從小見慣母親說起這事莊重的表情,也把這事抬進(jìn)心中的神殿,高高在上供著。
可是舅舅還正帶著妹妹徘徊在這清溪中尋尋覓覓,倒是令我心神一振,有種踏青而來的錯覺。舅舅臉上的笑容仿佛刻在兩個酒窩里,從容自得而天真自然,就和妹妹笑容一樣?!罢匆掠麧裥踊ㄓ?,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
這群山依舊靜籟,只溪那邊傳來的笑聲,仿佛點燃了春風(fēng),我在這笑聲中看見周圍青翠的竹林,蒼翠的松,青藍(lán)的蒼穹,映綠的水,姑娘的笑頬與稚嫩的手,春意萬頃,恍然間想起山腰的白色墓碑,看去,隱隱約約兩股青煙繚繞,山里沒有聲音,卻不是死寂,而是充滿生命靜籟,舅舅挽住那稚嫩的手,踏著綠浪向我走來。
一剎那,我腦中出現(xiàn)一句話,“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遠(yuǎn)存在?!背鲎源迳洗簶涞摹杜餐纳帧?。曾有人提問,為什么村上的小說里,總有那樣多的人不停地死去?
我想,大概因為他寫的是生活吧。我突然就明白了舅舅的輕松與釋然。春盡花去,春來花開?;ǚ潜嘶?,人非彼人,但這本來就是自然的規(guī)律。死亡固然使人類害怕,可人類并未因死亡的危脅與阻擾而停止奔向春天的腳步。
春去春又來,萬山此都寂,可這是邂逅在春天的萬山靜籟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