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思
由一名普通的讀者,來談“我們?yōu)槭裁炊鴮懽??”可能是不具有說服力的。所以,作此文也只是想談?wù)勛鳛橐幻x者最真實的感受罷了,如果能有所共鳴,那便自是滿心歡喜的。
柳永作《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于是便有了千古名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蓖鯂S先生在《人間詞話》中將其闡發(fā)為讀書之境界。時至今日,總覺著王國維先生對這唯美詞句的闡發(fā)似乎尤指那些讀書而為從事寫作者。在絕大多數(shù)真正寫作者“衣帶漸寬”的當代,“我們”該為何而寫作?
十幾歲時讀過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二十幾歲時依舊清晰地記得“父親”蹣跚地走過鐵道,艱難地爬上月臺的背影;十幾歲時讀過一篇文章《那戛然而止的溫柔》,二十幾歲時依然記得那位叫春兒的母親,那個叫“臭臭”的小男孩。我想,只因為這般的愛很美好。
2016年11月7日,有幸得以聽到遲子建老師以“讀詩的年華”為主題的授課。授課過程中,遲老師為我們講述了“詩之美”,談到“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海子,談到與遲老師喝酒唱詩的鄭愁予。
“從明天起作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薄拔掖蚪献哌^,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般的開落?!比绱税愕脑娋洌允墙^美。
授課結(jié)束后,提問環(huán)節(jié)中,我問遲老師“我們該怎樣看待文學和美的關(guān)系?”遲老師回答“多彩的同時,要保持深度與美,最重要的是深度?!笔堑?,沒有深度,沒有美,就請不要玷污了“詩”。
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中除了“詩與美”外,還有很多的“丑與惡”。
當余華老師被問及為什么喜歡把血腥和暴力寫進作品里,他告訴我們“是生活給了我那么多暴力?!?/p>
文學評論家洪志剛教授曾在《余華評傳》里,列舉了余華早期創(chuàng)作的八部短篇小說,其中非自然死亡的人物多達二十九個,他稱余華的作品充滿了血腥和暴力。不是余華老師的每一部作品都讀過,但是余華老師的代表作品《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還算仔細讀過。
四年前初讀《活著》,讀到故事結(jié)尾時,我已是淚流滿面。初讀《活著》,只知感嘆死亡的恐怖,感慨福貴命運的悲慘。三年后,初為人師,遇到一篇閱讀題目,正是余華先生小說《活著》結(jié)局部分的選段,于是便再讀《活著》。再讀《活著》,是一口氣讀完的,同樣感傷,但更多的是豁然。命運殘酷地帶走了福貴的全部財富,殘忍地帶走了他所有親人朋友,也帶走了屬于他的青春并且還將帶走他的生命,但是此刻他依然活著,他依然可以用他那粗啞的令人感動的嗓音歌唱,那么這也就足夠了。
“福貴的歌聲在空曠的傍晚像風一樣飄揚……炊煙在農(nóng)舍的屋頂裊裊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氣中分散后消隱了。女人吆喝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男人挑著糞桶從我的跟前走過,扁擔吱呀吱呀一路響了過去。慢慢地,田野趨向了寧靜,四周出現(xiàn)了模糊,霞光逐漸退去……”似乎所有的悲劇、死亡都從未發(fā)生過。生活抑或生命本就如此,也本該如此。
正如余華老師所說的:“從某種角度上看,福貴就是我的人生導師?!薄霸谖夜P下的所有人物中,對我影響最大的還是福貴。寫完福貴后自己也豁達多了。”我想,讀完《活著》,我們收獲的,更多的是一種豁達。我想,生命的存在,抑或說“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美好。
“我是記錄者,不是寫作者,起碼要讓自己讀了也會產(chǎn)生幸福感?!?017年春,余華老師于華中科技大學進行春講時這樣說到。雖然余華老師稱自己不是寫作者,而是記錄者,但是,在我看來,余華老師便正是真正寫作者該有的模樣。
我們可以寫暴力,可以寫死亡,但是起碼要讓自己讀了也會產(chǎn)生幸福感。而幸福感從來都來源于美好。我想,我們之所以寫作,也正是為了記錄生活的美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