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流萍
深一點,能再深一點嗎?
我渴望你再深一點,最好扎進我的肺里;使我不能呼吸,不能言語,不能自持,如此便可在沉寂中醒來。
刺呵,已經(jīng)在我緊握的拳頭里茍延殘喘!
駱駝刺呵,從我步入塵世的那刻起,注定與你展開一場拉鋸戰(zhàn)。
殷紅的鮮血,一次又一次染紅了我的手掌,順著手腕,滴落……
疼痛難免使人想起那些隨時可能發(fā)生的泥石流、地震、龍卷風(fēng)和人禍。
我慶幸——我還活著?;钪ズ弈?,愛你,迎擊你,討厭你。
其實,刺也有真善美的一面;比如,有花內(nèi)和花外兩種蜜腺,花外蜜腺泌汁凝成糖粒,成為甜甜的刺糖。
我們在戈壁好多年。
一起聽風(fēng)聲雨聲,一起看花開花落……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我疲倦了。真的累了,累得想不動聲色地離開。
當巍峨的雪山,滴下最后一滴冰冷的淚,我就是那一滴淚,那一滴淚就是我。
而我呢!沒有抽噎。
原來,這片土地并不完全是荊棘和沙塵暴的殖民地;
高山,流水,飄雪,紅柳,藏羚羊,蜥蜴,虔誠的信徒從未停止過抗爭……
難道他們不累嗎?
一直以來,想把你甩掉,甩掉就可以忘記。
忘了你吧?忘了就不會悲傷,忘了就可以無憂無慮地和風(fēng)私奔。
然而,你尾隨我三十年,一次次被你追逐的腳步聲襲倒。
可是,又無法將你拋棄。因為,拋棄了你,就拋棄了自己,拋棄了我自己就拋棄了整個高原。
戈壁蒼蒼,白云飄飄。這只是你的假象,大家都知道,你從未停止過抗爭,我也未曾停止過。
然而,在你面前,我像一個俘虜,一個屢敗屢戰(zhàn)的俘虜。
可我又難以言喻你的跋扈,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從我面前敗下陣來。
南征北戰(zhàn),刀光血影。三十年來,無數(shù)次的交鋒,對壘,如今,將你打敗不再是神話。
勝利的喜悅,有時讓我想起了過去。
過去的貧瘠,使我像朝圣者一樣,粘著沙粒匍匐前進。
磨平胸口的礫石,艱難蝸行在沙漠里,祈禱星星和月亮賜予我雨水。
一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雖然獲得了大地的同情,但卻未能贏得上天的憐憫。
因此,我唯有推倒黑夜,扶起黎明,不分晝夜奮戰(zhàn),將根扎進20米深的沙漠。
刺是鐵鑄的,無處不在,但我依舊像一匹奔騰的野馬,勇敢踐踏你一路拋下的鐵蒺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