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達明
母親就坐在離我不到兩米遠的一個小椅子上,拉開架勢準備洗腳,她的雙腳已放進了洗腳盆,當彎腰用手去洗時,卻努力了好幾次,也沒能夠著腳。我在看電視,母親的艱難動作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忽然產生了去幫母親洗腳的念頭。但屁股卻像被什么東西粘住了,最終還是沒能從沙發(fā)上坐起來。
母親依然在努力著,試探著,終于顫巍巍地越過了那道天塹,完成了洗腳這一“偉大工程”。她長長出了口氣,抬頭向我這邊張望。我正想躲開她的眼神,卻已來不及了,只好對著她訕笑。在燈光的照耀下,我凝視著母親的面龐,上面幾縷散亂的頭發(fā),幾塊顯眼的老年斑,無數道深深的皺紋,都不容置疑地提醒我:母親確實是老了!母親也凝視著我,她看著一個被她哺育成人的大男人,突然就“呵呵”地笑了,笑得那樣慈祥,那樣讓我感動。那夜,我難以入眠,也決定做一件大事:母親80歲大壽就要到了,我要給她好好過一過。在此之前,我還未曾給母親過過一次生日。
當我將決定說給母親時,她說什么也不同意:“你兩個孩子都在上大學,一年花銷就夠你們受了,給我圖那個虛名有啥意思嘛?!?/p>
妻子對我說:“這回別聽媽的。咱經濟再緊張,也不能委屈了媽?!?/p>
母親拗不過我們,嘆口氣說:“你們大了,我也管不了了,就由你們吧。但不要太鋪張,一家人隨便吃個飯,意思到了就行了?!?/p>
我們沒聽母親的。她生日那天,我們除叫上親戚外,還請了要好的朋友參加,目的是把氣氛搞得熱烈些,讓母親高興。壽宴上,母親又說又笑,不住地勸親戚朋友多吃菜喝好酒。
母親有高血壓病,平時不敢喝酒,親戚朋友給她敬酒,我就去代喝,卻被她攔住,竟破例喝了幾杯敬酒。壽宴結束后,母親把我妻子叫到跟前,拿出一沓錢硬要塞給我們,說:“這是你們平日給我的零花錢,我也沒地方花,今天來人多,肯定花錢不少,拿上也能應應急?!?/p>
我們怎能要母親的錢呢?推讓了好一會,見我們執(zhí)意不要,母親收起了錢,說:“不要就不要吧,以后少給我點錢,我老了,也不花什么錢的。”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一天,陽光格外地好,妻子要把被褥拿出去曬太陽,當掀開褥子時卻愣住了:下面竟露出一沓錢。她數了數,竟有五千元!我也感到奇怪:“我的工資都交給了你,哪有錢放在這里?”
妻子努力回憶著,最終無果。我忽然明白了:一定是母親那天給錢我們沒要,才想出這辦法的。妻子拉著我去向母親問個究竟。開始,母親說什么也不承認是她放的,一再追問下,她才狡黠地望著我們,為她的小“計謀”得意地笑了。
我忽然想對母親說許多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覺喉嚨哽咽,眼窩也潮濕了。
我看見,妻子眼睛也是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