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胡兵想

歲月輪回,季節(jié)更替,日月進入隆冬,地表的顏色立馬灰暗單調起來。滿眼的繁華瞬間不知去向,冬季的行板緊隨其后,黑夜漫長,白晝短暫。寒意駕著快馬日夜兼程,不期而至。

冬季里,無論是車站、碼頭,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人們都會時不時抬眼望一望灰霾的長空,許多人的心頭正在期盼著一場雪的降臨。

昨天,北方的一個朋友,在微信里感嘆:“一夜大雪把北京變成了北平,把西安變成了長安,現(xiàn)如今,只有雪才是亙古不變的鄉(xiāng)愁記憶?！?/p>

這些年里,江南的雪越來越稀罕了,竟如北國擺譜的新娘,已經(jīng)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姍姍來遲了,而是絕不肯輕易越江南一步。讓我們把記憶推向很多年前,那時候的雪就像鄰家小姑娘,就在你貼春聯(lián)的間隙,也會突然造訪。沒準,立馬一片片雪花飄向你的肩頭,一開始還是含情脈脈地左顧右盼,到后來不分青紅皂白紛紛亂亂地飄落而下。張開嘴,片片清涼,頃刻溶入百般柔腸。轉眼工夫,滿目玉樹瓊花。特別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年少之時,過春節(jié)的時候,毛主席的詩句“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還沒等貼上自家院墻的門頭,就像寄往北國的請柬,說不準就在大年夜,漫天的雪花,趁著夜幕的掩護,紛紛揚揚飄然而至。清晨打開門扉,不由得心頭一顫,花開無聲,雪落無垠,眼望著一馬平川的江南,一派北國景象,頃刻之間心隨平原一起蒼茫。此時此刻,你會欣然想起一代偉人毛澤東,1936年2月率領工農紅軍長征來到陜北清澗縣登上海拔幾千米白雪覆蓋的塬頭,面對皚皚白雪、綿延千里的群山,不禁感慨萬千,欣然命筆寫下千古絕唱《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從此,偉人堅韌不屈的革命精神與雪的壯美,永遠地留在我們這一代人的心上。

是啊，江南的冬季不能少了雪的身姿,雪的魅力是大自然和人類無法抗拒的,一年四季漫長的歲月輪回,是多么需要一場雪來安慰,就像塵世間的愛一樣,經(jīng)歷了歲末干涸枯燥的冬季,多么需要一年一度的二月春風。江南水鄉(xiāng)那些迎春的萬千垂柳,也都想在一年一度的冬季里接受一場雪的洗禮,然后在春風的撫慰下才會更加嫵媚、妖嬈。

雪是開在冬季的花朵,是對江南的暗送秋波,這暗送秋波自古都是兩情相悅，“瑞雪兆豐年,紅梅報新春?！睆慕先思议T楣上的春聯(lián)中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文字都是江南文人墨客對雪的真情表白。

舊時江南,雪頻頻光顧,我們童年的歡欣與快樂除了留在雪球邊、雪仗里，還會經(jīng)常去村頭知青屋尋找知青哥哥姐姐們消磨時光。下雪不好出工的知青,只好在家看書、打牌、唱歌。有時會給我們講些故事。有一個后來做了我們語文教師的老三屆知青,望著門外漫天飛舞的雪花,教我們背誦一首詠雪的詩,簡潔而形象。如今,還記憶猶新:“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飛入蘆花都不見?！?/p>

無雪的冬季,雖然令人遺憾,但是,只要我們心頭始終葆有雪花飄飛的詩意,來年春天,生命的原野依然會芬芳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