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潔,李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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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菲詩歌中的世界主義傾向
周 潔,李 毅
(山東財經大學 公共外語教學部;山東財經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濟南 250014)
當今社會日益全球化和多元化發(fā)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人們的共同追求。以超越民族主義羈絆,追求人類道德正義為價值取向的世界主義思想傳播開來,而世界主義作為一種文學閱讀視角在文學界也獲得認可。從世界主義視角來看,卡羅爾·安·達菲在《綜合學?!?、《是,警官》、《異鄉(xiāng)人》和《驅逐》等詩歌中批判了極端的民族主義,在《出賣曼哈頓》中揭露了殖民主義,在《流星》和《最后的號角》等反戰(zhàn)詩歌中呼吁世界和平與全球正義,都表現(xiàn)了世界主義傾向。
達菲詩歌;世界主義;極端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殖民主義;世界和平;全球正義
當代英國桂冠詩人卡羅爾·安·達菲(Carol Ann Duffy,1955-)是英國皇家欽定的英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性桂冠詩人,也是21世紀英國第一位桂冠詩人。國外對其詩歌主題的研究主要涉及后現(xiàn)代主題創(chuàng)作,如女性主義、男子氣、身份政治、神話、愛情、高雅文化與大眾文化界限的模糊、異化、欲望和失落等(Rees-Jones,1999),也有人因為她從經濟等角度為同性戀者、移民、兒童、女性等邊緣人群言說(Aydin,2010)而稱之其為人民的桂冠詩人(Bryant,2011)。由于達菲的女性身份和國內女性主義批評的發(fā)展,國內學者的研究一度以女性主義視角為主(劉須明,2003;梁曉冬,2013;張劍,2015)。由于她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多元文化背景,其詩歌還體現(xiàn)了對移民、種族、民族等社會問題的關注(Kinnahan,2000)。國內學界也探討了她詩歌中的民族性(何寧,2012)、社會正義感(梁曉冬,2010)和回歸故園情結(吳曉梅,2016)。達菲之所以能成為桂冠詩人,作品受到廣泛關注和認同,正是因為她基于人類命運的觀察與思考進行創(chuàng)作,部分詩歌體現(xiàn)了深邃的社會洞察力和世界主義傾向。
世界主義作為一個哲學概念在中國可以追溯到孔子的天下大同(陳眾議,2016:151),在西方可以追溯到第歐根尼(Diogenes,412-323 BC)等西方哲學家“不把自己局限于某個特定城邦”的世界公民觀念(陳勛武,2016:53)。18世紀以康德為代表的哲學家把世界主義看作一種“道德和法律構想,為當今許多世界主義研究者的主張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王丹,2017:126)。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探討資本主義生產的世界性特征的基礎上認為各國的無產階級也分享一些基本的特征和共同的利益,提出共產主義信念,講求為全人類謀利益(王寧,2015)。19世紀世界主義作為一種視角,“為文學在世界范圍內的創(chuàng)作和流通帶來了新的秩序”,歌德提出了關于世界文學的種種構想(王丹,2017:126)。進入20世紀以后,世界主義伴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再度興起。近年來王寧(2013,2014,2015)多次在國內外參與世界主義的討論,提出了世界主義的不同形式和新的理論建構,認為世界主義可以從十個方面進行建構,其中超越民族主義形式的世界主義和追求道德正義的世界主義也與帕泰爾(Patell,2015)指出的超越單一社區(qū)、全球視野和道德正義一脈相承。本文融合王寧與帕泰爾的觀點,借鑒楊金才(2017)充分肯定的帕泰爾關于世界主義作為文學批評視角的研究范式,細讀達菲揭露和批判種族主義、極端民族主義和殖民主義,反對戰(zhàn)爭,呼吁和平的詩歌,探討其中的世界主義傾向。
Kinnahan(2004:166-167)和Aydin(2010:10,39-40,50)都曾把英國描述成一個鼓勵移民,但后來不得不面對種族歧視、失業(yè)和文化沖突等問題的國家。正如在詩歌《原籍何處》()中所反映的那樣,達菲隨父母從蘇格蘭搬到英格蘭后體驗了移民被邊緣化的思鄉(xiāng)之情(吳曉梅,2016)。她的一些詩歌,如詩集《站立的裸女》()(Duffy,1985)中的《綜合學?!罚ǎ冻鲑u曼哈頓》()(Duffy,1987)中的《是,警官》()、《異鄉(xiāng)人》()和《驅逐》()就描述了各種族的移民生活,表達了移民被邊緣化后的思鄉(xiāng)情緒,批判了與世界主義相悖的極端民族主義和狹隘的種族主義。
在詩歌《綜合學?!分羞_菲通過再現(xiàn)一個多族群的英國社會縮影,描述了不同族群移居英國后的生活狀態(tài)和當地人所受到的影響。comprehensive一詞指綜合學校的一個班級。整首詩歌由七個七行小節(jié)構成,每節(jié)由一個青少年作為敘述者,分別講述自己的經歷,其中三個是白人,四個來自少數民族。達菲巧妙地在第一、三、五、七節(jié)里以移民為敘述者,在第二、四、六節(jié)以當地人為敘述者,形成了多族群的多元話語聲音。第一節(jié)以一個非洲孩子之口講述了移民因忘記本族語而面臨失去文化身份的危險。
我姐姐回非洲時只會說英語。
有時我們在床上會打起來,因為她不知道
我在說什么。比起英國,我更喜歡非洲。(2-4)①
第三節(jié)以一個印巴人之口述說移民離開古老的鄉(xiāng)村移居倫敦是因為自己的祖國貧窮,而英國可以作為避難所。
那里比倫敦玩的地方大。
那是一個古老的村莊。現(xiàn)在都空了。
我們飛到了希思羅機場。這里的人寫信說
這里一切都容易一些。(4-7)
第五個敘述者也是一個移民,作為一個穆斯林本不該以豬肉為食的他遭遇到了個人信仰被改變的威脅,有人把香腸放到了他的盤子里。另一個穆斯林前來阻止,他們因發(fā)現(xiàn)彼此共同的信仰和語言而成為朋友。
一個穆斯林男孩兒跳過來拉開。
盤子落到了地上,碎了。他用烏爾都語問我
是不是穆斯林。我說是。你就不該吃這個。
這是豬肉。然后我們成了好朋友。(1-6)
從第一、三、五節(jié)來看,英國確實是一個多元種族和民族的國家。不同種族和民族的人為了生存先后涌入英國,似乎成了世界公民,卻因語言不通、思鄉(xiāng)情緒或信仰受到威脅而被異化。而第二、四、六節(jié)中作敘述者的英國孩子們也表達了各自對移民的態(tài)度。第二節(jié)以一個極端的民族主義者之口表達了反移民的態(tài)度。
我支持
民族陣線。打巴基斯坦人,拉女孩子
短褲。爸爸有出租車,我們在車里看
視頻?!段彝贄壞愕膲災埂?。太棒了。
我找不到工作。都是因為他們
到這里來工作。(1-6)
民族主義為爭取民族獨立,反對大國霸權提供了理論依據和思想力量,也因其極端的排外性和種族歧視成為世界沖突的重要因素(塔米爾,2017)。極端的民族主義“認可一種‘偏袒’(partiality)的視角,即優(yōu)先關照本民族成員的利益和需要”(高景柱,2016:2)。所謂的民族陣線反對有色人種移民。敘述者稱種族主義錄像《我唾棄你的墳墓》太棒了,可見他對移民的憎恨。他認為是移民的到來使他無法找到工作。第四節(jié)的敘述者是一個英國姑娘,她也覺得英國生活乏味。她因為只能在美國的零售公司喜互惠工作,而和其他英國人一樣感覺夢想破滅,對未來沒有期待。
乏味。定了??赡芤谙不セ莨ぷ?/p>
最壞的運氣。我還沒有丟掉自尊,因為我
在乎。馬龍·弗里德里克不錯,只是有點黑。
我喜歡瘋狂。領唱超級好。
我媽脾氣差。她什么事情都
不讓我做。米歇爾。真乏味。(1-6)
只有第六節(jié)的白人敘述者對移民很友好,愿意與他們交朋友,而且他姐姐還有一個移民朋友。因為看到了兇殺,他也憂慮自己的未來,首先是工作,他沒有選擇,只有去參軍,隨后結婚,移民澳洲。這些計劃表明他不打算在英國謀生,表現(xiàn)出當地人的幻滅之感。
我姐姐跟一個移民出去了。發(fā)生了兇殺。
我愿意跟他們交朋友,但是他們跟我們不一樣。
他們有的上課帶著包頭巾。(1-3)
盡管英國成了移民的避難所,它卻無法承受極高的失業(yè)率,越來越多的人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和樂趣。詩人在最后一節(jié)讓一個穆斯林男孩作為敘述者。他在杰赫勒姆(Jhelum)長到13歲,說不好英語,對英國學校很不滿。
上這個學太難。
……老師讓我喝牛奶,我不懂她在說什么,
所以我沒喝。我滿懷希望,雄心勃勃。
開始我覺得自己在做夢,但是我沒有。
我看到的都是真的。(3-8)
本詩以英國課堂為背景,將圍繞20世紀80年代有關教育討論中的語言和身份問題聯(lián)系起來。20世紀五六十年代英國移民的孩子面臨著令他們措手不及,通常感覺懷有敵意的教育體制。到了70年代,移民及少數族群兒童接受平等教育的要求引發(fā)了多種族教育問題的討論(Kinnahan,2000:220)。有人曾提議用外國學生的母語為他們提供教育,但是為了維護真正的英國教育,該提議遭到反對(ibid.:221)。達菲在詩歌中冷嘲了綜合學校,因為它有意為不同民族提供平等的教育,結果卻無法克服不公,無論是當地白人還是其他種族或民族的移民,都感受到了生存的壓力。這個學校是一個復雜的多元文化的英國縮影,也成為移民因文化差異而無法被英國社會包容的一個例子。
達菲注意到了種族歧視和有色人種在英國遭受的不公,在詩歌中予以揭露。在《是,警官》中黑人敘述者英語蹩腳,卻又不能說母語,把自己當作進錯了房間的盲人。在粗魯的警察面前他無法為自己辯護,蜷縮在角落里承受警察的拳頭和靴子,接受警察所說的所謂事實,只能發(fā)出空洞的元音,無助之極。警察沒有進行調查,因為他不能充分表達自己。詩中的黑人是所有因英語表達不善而屈從的有色人種的一個代表人物(Michelis & Rowland,2003:85)。警察因為對移民殘暴而遭到批判,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黑人因遭到警察歧視而發(fā)生暴力引發(fā)了1981年的暴亂和1984年的礦工罷工。黑人移民一度被認為是罪犯的潛在人群,是違反移民法的非法入境者(Aydin,2010:56-57)。
達菲通過讓黑人在《是,警官》里講述自己的經歷,表現(xiàn)了對有色人種的同情和對種族歧視的批判。而從蘇格蘭移居英格蘭的經歷讓達菲深刻體會到了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感覺,并體現(xiàn)在詩歌《異鄉(xiāng)人》和《驅逐》中。在《異鄉(xiāng)人》中敘述者開始便表達了在英國居住了20多年后仍然感覺自己是外國人的感覺。
想象在一個陌生、黑暗的城市里住了二十年。
東邊有些陰暗的住所
其中一間是你的。飛機落地,你聽見
自己明顯的外族口音回蕩在樓梯下。你用母語
思考,用他們的語言說話(1-5)
第二節(jié)表現(xiàn)了他想家的心情。在第三節(jié)中他講述了自己在英國生活的20年里飽受歧視的經歷。他因為自己的種族而被人憎恨,??吹酱u墻上噴著血紅的字。紅字隱含著移民面對的嚴峻現(xiàn)實,他們被看得低人一等,只能做低技能的工作,得不到晉升機會。霓虹燈下雪的映襯使得這個地方恍然要在他眼前變成碎片。碎片的意象代表移民夢想的毀滅(Aydin,2010:54)。敘述者在詩的結尾說即使有錢也不能改變一切,因為這里不是家。敘述者呼吁讀者想象他如何無法聽懂英國白人的語言,實際上是在呼吁人們設身處地為移民著想,理解他們作為異族的困難。該詩揭露了移民作為局外人在英國所受到的敵意和歧視。
詩歌《驅逐》則表達了擁有國籍身份的英國人對移民的排斥。作為移民的敘述者不受歡迎,不得不在控制移民令發(fā)布后離開英國。他抱怨這里的人不友好,他學過的感恩詞語都用不到,因為他根本得不到愛。英國頒布控制移民令后,有些長期居民被驅逐出境,很多家庭因此妻離子散(Kinnahan,2000:211)。敘述者曾把英國當作自己的祖國,說英語,去教堂做禮拜,接受英國教育。但他仍是個外國人,感覺這里不是家。他記錄了自己被驅逐的整個過程?!八麄冟┼┎恍莸?、很有禮貌地背著官話”(16),要求他去高大的建筑里登記,完成出境的所有手續(xù),感覺渺小無助。作為一個英國的外國人他幾乎隱形,身份卑微,所有的夢想都在出境后破滅。大海還把他與孕育著他孩子的愛人分開。沒有了她他便沒有了家,心灰意冷。一度帶著友好和愛來到這個夢鄉(xiāng),現(xiàn)在他所體驗到的卻只有被排斥的卑微,夢鄉(xiāng)變得殘酷而充滿敵意。
由于從蘇格蘭到英格蘭的移居經歷,達菲體驗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他國移民所感受到的失意和疏離感。她在詩歌中把英格蘭描述成一個多民族社會,揭示了移民和當地人都意識到的多元文化沖突等問題。移民受到歧視,感覺孤獨和思鄉(xiāng)。有色人種更是遭受到對他們人格有失尊重的偏見。這些詩歌都是達菲揭露種族歧視和極端民族主義的例子。王寧認為:“世界主義并不意味著趨同化,尤其是文化上的世界主義就更是如此。”言外之意是在世界各地大城市中不同族群“完全可以和諧共處,彼此學習。他們無須放棄各自的社會和文化習俗以及生活方式,照樣可以相處融洽,就如同生活在一個碩大無垠的地球村中一樣。這就是新的世界主義所應有的包容性。”(王寧,2015:81)達菲在上述詩歌中對各種文化沖突的描寫、對種族主義者的批判以及對種族歧視和移民邊緣化的揭露都表現(xiàn)了她超越民族主義,包容不同族群的愿望,是其世界主義思想傾向的體現(xiàn)。
1795年,康德發(fā)表了論文《為了永久的和平》(For Perpetual Peace),提出了一種超越國際法和國家憲法之上的世界性法律。2014和2015年,世界各地隆重紀念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一百周年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勝利70周年,王寧(2015)專門撰文提出關于世界主義的構建理論,說明世界和平與道德正義是世界主義的主要追求之一。在達菲的詩歌里殖民主義作為殖民者對被殖民者的統(tǒng)治形式,軍國主義作為軍事大國對軍事弱國的統(tǒng)治形式,都一一得以揭露,表現(xiàn)了她對平等、和平的熱愛和追求道德正義的世界主義傾向。
詩歌《出賣曼哈頓》揭露了殖民主義者對美國土著印第安人的土地、財富占有和文化毀滅(Michelis & Rowland,2003:83)。詩中有兩個敘述者,即只有四行戲劇獨白的殖民者和獨白長達六個詩節(jié)的土著人。該詩的這種結構劃分是等級制的,給殖民者以狹小空間,給被殖民者以很大空間,與歷史書中給予白人更多空間的傳統(tǒng)形成了鮮明對照(Michelis & Rowland,2003:84)。達菲用四行的獨白空間來表現(xiàn)殖民者的自大和權威。
都是你們的,印第安人,值二十四塊的玻璃珠,
漂亮的花布。我買了個好價錢。我揮舞
火炮和烈酒。贊美上帝。
你們現(xiàn)在得從這里滾出。(1-4)
殖民者先表現(xiàn)了對廉價購買曼哈頓的自滿和擁有軍火武器的自傲,爾后宣稱基督教是殖民地的統(tǒng)治性宗教。他的傲慢似乎表明他就是上帝,土著人都應該崇拜他。最后他暴露了殘暴本性,命令土著人離開自己的土地。殖民者簡短粗魯的獨白與土著人長達數倍充滿雄辯的獨白形成對照,表現(xiàn)了土著人對家鄉(xiāng)、祖國和歸屬意義的深刻把握(ibid.:85)。殖民者的貪婪和驕傲也與土著人關于國家與個人關系的觀點形成對照。達菲沒有把土著人刻畫成模式化的原始或野蠻形象,而是賦予他以哲思能力。他在獨白開頭表示疑惑:“我不知道這片土地是否有話要說”,因為土地被殖民者所擁有,這種擬人化的手法表現(xiàn)了敘述者對土地的尊重。他還指出了殖民者的不端行為。
你把我灌醉,用滿口謊言
淹沒了世間的事實。
但是今天,我又聽到了,清楚地看到了。無論你
碰到哪里,土地都會生疼。(2-5)
詩歌不僅揭露了殖民者迷惑土著人,并不道德地騙得曼哈頓的事實,也揭示了殖民者對這個國家的占有給這片土地帶來的傷害。與土著人對國家的尊重形成對照的是殖民者的無情。土著人在第三小節(jié)中表達了另一種疑惑:“水的神靈是否有話要說”(1-2),把水擬人化或者神化表現(xiàn)出了尊重。土著人還揭露了殖民者制造水污染的惡意,警告他將“不再擁有河流和綠草”(3)。土著人用歌唱表達了對土地的摯愛。土著人獨白的前半部分揭露了殖民者的貪婪和殘酷,他們每侵占一個地方就要掠奪自然,控制土著人。為實現(xiàn)對殖民地的徹底統(tǒng)治,他們企圖把這片領地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他們毀壞了大量的植物和動物,污染了水,無視環(huán)境的破壞和土著人的絕望。在詩歌后半部分土著人還表現(xiàn)出了戰(zhàn)勝殖民者的勇氣。從第四小節(jié)開始土著人不再疑惑。
相信你的夢吧。不會有好結果。
我的心在這里,當我的親人
倒在我的懷里,死去。(1-3)
他嘲諷地告訴殖民者盡管去相信自己貪婪的夢,不會有好下場。他揭露了殖民者殺死土著人的罪行。與殖民者開始表現(xiàn)的驕傲形成對比的是土著人表示自己只是這片土地的一部分,不是統(tǒng)治者,他理解這片土地的歡樂和悲傷,而殖民者則是一個局外人。他質問殖民者“需要多少土地才能滿足在這片土地上的欲望”(1-2),并在后三節(jié)表達了這個國家的悲哀。
上次,這個時候,一個男孩兒感到
失去了自由,就象鮭魚神秘地游到
海里。巨石在沉默中感到失落。(3-5)
作為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即使失去了生命和自由,土著人也永遠不會失去自己的身份。與此相對照,無論殖民者如何粗魯、無情地占有這里的土地、河流、動物和居民,他都是局外人。殖民者的下場便是得到所謂的領地和財富,卻失去了自己的民族身份。
達菲注意到了戰(zhàn)爭給女性帶來的危難,并在詩歌《流星》()中進行了生動的刻畫。作為一首反戰(zhàn)詩歌,《流星》由一個在二戰(zhàn)期間死在納粹大屠殺中的猶太婦女作為敘述者,在墳墓里回憶往事,揭露了納粹的殘酷罪行和受害者的悲慘遭遇,讓這段記憶永遠留存。梁曉冬(2010)指出了詩人在這首詩中表現(xiàn)的人文關懷。詩人通過死去的猶太婦女之口,用近乎宗教儀式的語言來講述過去與現(xiàn)在,呼吁人們以過去的記憶為鏡,停止對少數民族、弱者及女性的虐待,給世界以和平,給社會以和諧,這是達菲詩歌對世界和平的向往和道德正義的追求。
2009年,達菲受英國廣播電臺委托,于7月30日朗誦了詩歌《最后的軍號》,紀念一戰(zhàn)幸存者亨利·阿林厄姆(Henry Allingham)和哈瑞·帕齊(Harry Patch)。前者是英國皇家空軍的創(chuàng)立者之一,曾在皇家海軍服役,后者是世界上最后一個在一戰(zhàn)戰(zhàn)壕里奮戰(zhàn)的老兵。二人分別于同年7月18日和25日離世。達菲把該詩描述為與世界成為一體,并為世界致哀、致敬和祈禱,同時也是對受到戰(zhàn)爭傷害的世人的致歉。
《最后的軍號》題名源自英國為紀念戰(zhàn)死的軍人而舉行儀式時用的軍號。該詩開頭兩行單獨成節(jié),引用了反戰(zhàn)詩人維爾浮萊德·歐文(Wilfred Owen,1893-1918)的詩歌《為祖國捐軀》中的兩行:“在我的迷夢中,在我無助的注視下,/他倒向我,奄奄一息,嗆溺?!保?-2)對戰(zhàn)場上的情景作了不同于歷史的描述。
你站起來,吃驚地,看著血跡
從泥漿流入傷口;
成排的英國士兵回到
他們的戰(zhàn)壕,親吻家人的照片——(3-6)
詩人以此表達希望戰(zhàn)場上的士兵不要像現(xiàn)實的故事里那樣死去。達菲在詩中引用了羅馬詩人賀拉斯的詩行“為祖國捐軀甜美與光榮”(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這句詩常被戰(zhàn)爭的支持者引用,以激發(fā)士兵的斗志。英國人曾把它刻在了桑德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的小教堂門上。1917年1月加入法國曼徹斯特軍團的歐文在關于戰(zhàn)爭經驗的詩歌中譴責了一戰(zhàn)的殘酷,將此句稱為“古老的謊言”。達菲在詩中說:“為祖國捐軀,沒有甜美,沒有光榮”(Dulce -No-Decorum-No-Pro patria mori)(10),表示贊同歐文的觀點。隨后的描述進一步說明她對為祖國捐軀的否定。
你走開了;放下了槍(裝好刺刀的槍)
和你的同伴一樣……
點起一只香煙。
廣場上有咖啡,
熱乎的法國面包
所有的的死人,數以千計
甩掉頭發(fā)上的干泥
排隊等待回家。(1-9)
詩人描繪了英雄們回家后被愛、工作、孩子、啤酒和美味所圍繞的情景。詩歌最后兩行單獨成節(jié),重復表達詩人改寫歷史的愿望:“如果詩歌可以回頭講述,/一定會的”(1-2),這是一種對和平的渴望和對生命的珍惜。達菲曾說她一直在考慮阿富汗問題,并激勵當代詩人創(chuàng)作新的反戰(zhàn)詩歌,表現(xiàn)了她追求世界和平與道德正義的世界主義傾向,要求所有人擯棄民族和國家的狹義觀念,視整個人類為命運共同體。
作為英國當代桂冠詩人,達菲的詩歌創(chuàng)作表現(xiàn)了世界主義傾向。詩歌《綜合學?!穼τ嘣幕鐣拿鑼?、對極端的民族主義者的批判、詩歌《是,警官》對英國種族歧視的揭露、《異鄉(xiāng)人》和《驅逐》對移民在英國的疏離感的描寫表現(xiàn)了她超越民族主義、包容不同族群的世界主義傾向。詩歌《出賣曼哈頓》對殖民主義的批判和《流星》、《最后的號角》等對戰(zhàn)爭的譴責表現(xiàn)了她追求世界和平與全球正義的世界主義傾向。在世界各國不斷加大融合發(fā)展、全人類越來越成為命運共同體的今天,她的這種思想傾向必將隨其詩歌的廣為流傳而影響廣大讀者。
致謝:感謝河南師范大學梁曉冬教授及其團隊成員對本文的指導。
①文中引用詩句由筆者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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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ryant, M. 2011.[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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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Duffy, C. 1987.[M]. London: An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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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mopolitan Tendency in Carol Ann Duffy’s Poetry
ZHOU Jie & LI Yi
With the globalization and pluralistic development of the society, constructing a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has become the common pursuit of human being. As a pursuit of moral justice and literary perspective, cosmopolitanism that transcends nationalist sentiment has been accepted and widespread. An Analysis of Carol Ann Duffy’s poems from the cosmopolitan point of view shows her cosmopolitan tendency in her criticism of racism and nationalism in poems like,,and, her exposure of colonialism in, and her wish for world peace and global justice inand.
Duffy’s poetry; cosmopolitanism; nationalism; racism; colonialism; world peace; global justice
2018-06-30;
2018-08-22
山東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項目“達菲詩歌中的政治書寫”(16CZWJ18);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達菲詩歌文體研究”(17BWW060)
周潔,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國文學
李毅,碩士生,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I106.2
A
1008-665X(2018)5-006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