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信仰空間的構(gòu)建
——以山西運城解州關帝廟為例

□ 馬月萍

關公作為三國時期的英雄人物，沙場上戰(zhàn)績卓越，歿后三教共奉，又被尊稱為“武圣人”，同時也是廣大民眾膜拜的對象。關公“忠義仁勇禮智信”的精神已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符號，是華夏民族道德精神的提煉和升華。

作為關公的出生地和青少年成長地，關公故里——山西運城，現(xiàn)存有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始建最早、保存最完整、檔次最高的解州關帝廟宇，以“關圣文化建筑群”成功入選中國世界文化遺產(chǎn)預備名單。這里的關公信仰具有鮮活的生命力，這種外化的關公信仰表征，實質(zhì)上是國家和地方之間不同力量以及各個不同群體交錯融合互動的結(jié)果。

一、解州關帝廟景區(qū)——各個階層的共同締造

（一）建造修建年代

關羽，東漢延熹三年（160年）生于河中府解梁常平里下馮村（今運城市常平村）。關羽歿后，蜀后主劉禪于景耀三年（260年）追封關羽為“壯繆侯”。三國、兩晉和南北朝的幾百年間，其神跡并不突出。陳、隋之際，關羽顯圣于湖北當陽，佛教將其列入護法伽藍。唐代對關羽的神性繼有傳誦。宋代是關羽登上神壇的重要時期，北宋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關羽“鹽池斬妖”后，關羽由侯而公，由公而王，賜予“崇寧真君”稱號。明代，敕封關羽為“天尊”，清代對關羽的封號已經(jīng)累疊為“仁勇威顯護國佑民精誠綏靖”。

在國家統(tǒng)治者的倡導下，在關公的出生地建造一座供奉關帝的廟宇成為必然?！督庵萑尽肪砣办粲睢睏l云：“關圣廟，在城（解州城）西門外，南面條山，北負硝池，創(chuàng)自陳、隋，宋大中祥符間（1008—1016年）重建?！爆F(xiàn)存解州關帝廟景區(qū)部分碑碣以及唐代繩紋磚，都證明了解州關帝廟景區(qū)始建于陳、隋年間的說法。民國《解縣志》載，從宋大中祥符年間到民國七年，解州關帝廟祖廟進行了32次不同規(guī)模和程度的維修，其中明代和清代維修次數(shù)較多。

現(xiàn)存常平關帝家廟作為解州關帝廟景區(qū)的一部分，最先是民眾私葺，后多有修建，其修建次數(shù)和規(guī)模，與國家統(tǒng)治者的倡導有很大關系。明嘉靖乙卯正月（1555年）立《解州常平里重修漢義勇武安王廟記》載，“距州東二十里為常平下馮村，王故里也。父老相傳，廟即王舊居”。常平關帝家廟的碑記計40通，其中明代11通，清代25通，這與同一時期國家對關公的褒封頻次密切相關。

地方官員參與其中也成為關帝廟持續(xù)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因素。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立《重修解州常平義勇武安王廟記》和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立《重修常平關夫子廟引》都對地方官員參與常平關帝廟修建進行了記載。

地方精英參與其中。地方精英在國家政策的引領之下，以一種積極的姿態(tài)參與到常平家廟的修建當中。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立《新立清明節(jié)會捐輸銀記》有明確記載。

通過文獻和現(xiàn)存碑碣，可以充分證明，解州關帝廟景區(qū)的構(gòu)建，是在國家的大背景下，由統(tǒng)治者倡導，有政府官員、地方精英、當?shù)匕傩展餐瑓⑴c的一場造神運動。關公精神代表著國家意識形態(tài)，國家也通過修建關帝廟宇等形式，以期對社會各個不同階層產(chǎn)生深刻的影響。

（二）建筑規(guī)制

解州關帝祖廟總占地面積22萬平方米，為我國傳統(tǒng)的“前朝后寢”及中軸對稱的宮殿式布局。在中軸線上依次排列著端門、雉門、午門、御書樓、崇寧殿、春秋樓，兩側(cè)配有木枋、石坊、碑亭、鐘亭和東西長廊。廟內(nèi)懸掛有康熙御筆親書“義炳乾坤”、乾隆欽定“神勇”、咸豐御筆親書“萬世人極”、慈禧太后題“威靈震疊”匾額。廟中的精華建筑“春秋樓”及其懸梁吊柱結(jié)構(gòu)，是我國古建中的奇葩。

在解州關帝祖廟眾多皇家規(guī)制的建筑中，有一處比較特別，即為“胡公祠”，相傳是關夫人胡氏家祠。至唐代，其后裔胡證官拜諫議大夫振武將軍節(jié)度使職務，故又稱胡大夫祠。把家祠列入解州關帝祖廟中，顯然是官方將儒家倫理納入其中，彰顯國家上層對家國一體的重視。

在常平關帝祖祠，民間的在場表現(xiàn)得更為清晰。相傳，此處是關羽的故宅，關羽從出生到避禍出走前一直生活于此。關羽歿后，當?shù)厝藶榧o念關羽及祖輩三代，便在此建了一座祠堂。廟內(nèi)的娘娘殿、圣祖殿和金代磚塔在世界所有關帝廟中絕無僅有，這種布局更符合當?shù)孛癖妼覈钠诖?/p>

二、關公傳說——國家與民眾的共同參與

當?shù)仃P公信仰空間的構(gòu)建與民間傳說有很大關聯(lián)，以常平、曲村、蠶坊為中心，形成一個關公傳說圈，當?shù)孛癖娡ㄟ^構(gòu)建的傳說來解讀關公。

關公誕生傳說。當?shù)匕傩諏﹃P公誕生主要有兩種說法，一為關公是火神真君轉(zhuǎn)世，另外一種說法是關公為青龍轉(zhuǎn)世。關羽在沙場英勇殺敵，歿后被封王稱帝，當?shù)匕傩諏ζ渖硎肋M行神化，自然是維護其神祇角色的“權(quán)威性”。

關公出走傳說。正史典籍對關羽出走原因沒有明確記載，陳壽《三國志·關羽傳》：“關羽字云長，本字長生，河東解人也，亡命奔涿郡。”《解梁關帝志》只提到避地奔涿郡。羅貫中《三國演義》，開篇即為《宴桃園豪杰三結(jié)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沒有提及關公避地奔涿郡的緣由。而當?shù)仃P羽斬呂熊傳說，對關公出走有一個合理的解讀。

關公顯靈傳說。這類傳說將關公的神性特征與當?shù)氐木唧w事件結(jié)合起來，用具體事例來彰顯關公的懲惡揚善精神。

關公斬蚩尤傳說?！洞笏涡瓦z事》《解梁關帝志》《仿洪小品》《古今圖書集成·神異典》都對其進行了記載。雖然情節(jié)上有些許出入，但大都認為蚩尤作祟，致使鹽池不能正常產(chǎn)鹽，于是派遣關公降服蚩尤。

關公故里關公傳說，迎合了歷史文獻，同時也是對歷史文獻的補充。這種口耳相傳的集體記憶，也是民眾智慧的顯現(xiàn)。

三、關公儀式展演——各個階層的共同互動

關公儀式展演作為關公信俗的重要組成部分，被公布為國家第二批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解州關帝廟景區(qū)每年舉辦的三大文化活動，農(nóng)歷四月初八古廟會暨關圣帝君巡城活動、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關帝誕辰紀念日和國際關公文化旅游節(jié)，已經(jīng)成為展示運城的一張靚麗名片。

從現(xiàn)存碑碣、文獻資料以及當下活動來看，祭祀關公的儀式，自古至今，參與人員既有官員也有關公信眾等不同的角色，充分體現(xiàn)了國家主流意識和民眾的交流互動。關公故里以關公為核心的慶典活動，不論在任何朝代，國家的在場與民眾的狂歡成為儀式活動日久彌新的動力。這也充分說明，關公信仰既是國家文化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代表著國家的形象，同時也證明了關公信仰在民間具有極強的生命力，關公已經(jīng)深刻影響了當?shù)孛癖姷娜粘Ｉ睿P公“忠義仁勇”的精神內(nèi)化為當?shù)孛癖姷牡赖缕焚|(zhì)。

四、關公神性角色——各個階層的共同塑造

作為上至國家下至百姓共同締造的一個神靈，關公的神性角色隨著時代的演進，與當?shù)氐拿耧L民情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被塑造成了集多種神祇角色于一體的萬能神。

如關公的雨神角色。關公為雨神，與運城的氣候有很大關系。運城伏旱和秋旱頻繁，使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受到很大影響。運城年均降水量只有500多毫米，旱災時有發(fā)生。在解州還流傳著“大旱不過五月十三”的說法，相傳是日關老爺磨刀，必定下雨，現(xiàn)在解州關帝祖廟崇寧殿前有關公磨刀石一方。

關公的財神角色。很多不同的行業(yè)將關公奉為財神。從晉商作為商界的典型代表，出于祈福避難的精神需求，將關公精神帶到了所到之處，山陜會館成為晉商供奉關公的神圣空間。在關公故里，關公的財神形象深入人心，這也說明了關公精神已經(jīng)成為商人的一種精神動力。這種忠于國家、恪于職守、坦誠待人、光明磊落、積極進取的優(yōu)秀品質(zhì)，為晉商走出山西，走向世界打造了良好的對外形象。

在關公故里，關公還是生育神。孩子從小多病，或者八字和父輩不合，家長就會把孩子領到常平關帝家廟崇寧殿前的柏樹上為孩子拴紅繩，認關老爺當干爹，希望小孩健康。而關夫人也因關公的神跡而被更多民眾奉為送子神和藥神。

五、新時期關公信仰空間的構(gòu)建——城市形象與村落資本

近年來，關公故里——山西運城，已經(jīng)成為運城政府宣傳旅游文化的重要名片，更多的外地人也通過關公了解了運城。同時，地方民間也積極參與其中，成為擴大村落文化資本的重要方式之一。

從官方構(gòu)建來看，近年來政府加大了對解州關帝廟景區(qū)打造力度，如新建了占地面積達105畝的關帝御園，于2009年9月25日正式對外開放。同時，在重要城市地標建筑設立關公像，彰顯運城厚重的關公文化。如運城市政府于1992年在火車站廣場設立關公騎戰(zhàn)馬雕塑。2015年在高鐵北站設立關公塑像，將運城機場以關公命名，等等。這種以關公為載體的城市宣傳，極大地提升了城市的知名度。

在關公故里這樣一個以關公信仰為標志的城市，弘揚關公文化也成為很多村落彰顯文化資本的重要方式。一是通過修建關帝廟的方式。如解州關帝祖廟西側(cè)的西元村，常平關帝祖祠東側(cè)的曲村，鹽湖區(qū)北鄉(xiāng)鎮(zhèn)的西古村、臨猗縣的關源頭村、萬榮沙石范村、芮城太陽村、垣曲關家村，等等。二是舉行祭祀儀式。如清明節(jié)祭拜關公，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幾近中斷，近年來，關氏后裔和常平村村委積極倡導恢復了這一傳統(tǒng)儀式。

關公文化集中了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在當下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時代背景下，村落通過構(gòu)建關帝廟、舉辦紀念活動，表明村落文化極力迎合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成為村落重要的文化資本。

近年來，隨著交通的便捷和宣傳力度的加大，解州關帝廟在海內(nèi)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有人形象地將世界現(xiàn)存的關帝廟比作一棵大樹，而山西運城就是這棵大樹的根。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與解州關帝廟有交往關系的關帝廟已經(jīng)遍布五大洲近100多個國家，關公文化的影響力更為深遠。

通過解州關帝廟這一個案，我們可以分析，關公信仰空間的構(gòu)建，不論是任何歷史時期，都是社會各個不同的角色共同參與、互相影響的結(jié)果。在當下新媒介如此便捷的情況下，每個人都可以是關公文化的學習者、傳播者和傳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