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研究視角的意義

近二十多年來，民族志式的研究逐漸成了中國民俗學領域主流的研究方法 。大量涌現(xiàn)的基于定點田野作業(yè)的個案研究，日益取代以文獻綜合比較為基礎的分析，占據(jù)了主導地位。這種狀況，隨著美國民俗學界以“表演”為中心的視角不斷被國內同人所了解和接受，尤其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就民俗學作為一門“朝向當下”的“現(xiàn)代學”而言，這樣的學術轉型，作為對過去長期盛行的文化比較研究法的一種補正，當然值得肯定、值得支持，而且，它也的確為學科發(fā)展帶來了諸多嶄新的貢獻。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越來越多的區(qū)域研究和個案描述，正在使民俗學的知識體系日趨破碎，許多研究也不斷走向碎片化，缺乏整體的視野和一般性的理論概括。這種現(xiàn)象，卻是值得警惕和反思的。

事實上，民俗學及其分支學科，從發(fā)軔至今發(fā)展并積累了多種的研究方法。這些方法，既帶有其產生時代特定思潮的印記，又有著針對研究對象特定屬性的特殊適應性。從后一方面來說，對于認識研究對象的本質而言，每一種方法，始終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由于時代的變化和學術興趣的轉移，有的方法可能會較少受到人們的關注，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在解決相關問題方面的有效性的喪失。本期前沿話題，是圍繞盤瓠神話這一古老話題展開的多維度討論，其目的就是要以神話為例，展示多元視角在民間文化研究方面的重要價值。

在民間文學的諸多文體中，神話是與人所關心的最根本問題直接相關的一種。它有著豐富的屬性和多元的價值，既是關于宇宙起源、人類起源和文化起源的神圣敘事，又是維系社會秩序和社會關系的重要力量，常常作為有關自然現(xiàn)象與社會現(xiàn)實合理性或合法性的基本解釋，在許多民族的生活實踐中發(fā)揮著重要的功能。這一特征，使得神話成了民間文學研究領域最受關注、相關研究成果最多、成就也最為突出的一類文體。多年來，神話學界發(fā)展形成了豐富多樣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這些視角和方法，既包括以文本細讀和比較為基礎對神話內容的分析，又包括以田野調查為基礎對神話在日常實踐中的功能的討論，它們均因應神話本身多元屬性中的某一項或某幾項而產生，為多向度地探討神話所具有的多元特征提供了得力的工具。今天，當有關“表演”的視角成為我們觀察民間文學存在和傳承狀態(tài)的基本視角之時，神話早已不再僅僅被視為傳遞遠古信息的古老文本，而是與現(xiàn)實生活密切相關的重要資源；不僅僅只是具有審美特性的藝術品，而且還是生活的必需品。在當下社會秩序的維護與文化建構等方面，它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并常常會經由一種再語境化的處理，煥發(fā)出新的活力。

但與此同時，必須承認的是，神話文本本身的內在規(guī)約性或自足性，是使一則神話之所以能夠發(fā)揮相應功能的重要基礎，離開文本，離開文本中諸多相對穩(wěn)定傳承的要素或文化編碼，絲毫不會有上述的種種功能。這就是說，在結合語境來觀察文本的視角成為常識的背景下，傳統(tǒng)的母題研究、文本分析或語義分析方法，不僅不應該被忽略，相反，它們還應該成為從根源上去解讀神話進而理解其之所以具有現(xiàn)實功能的重要手段。這種“有關釋源的釋源”或可稱之為“元解釋”的工作，始終應該是神話研究的基礎，而當它借助日新月異的數(shù)字化技術來嘗試新的拓展時，就尤其展示出了一種強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