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利
(重慶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東非研究中心,重慶 401331)
斯瓦西里語是中東非的民族通用語,也是東非部分國家的國語和官方語,曾在19世紀末20世紀中期反對西方殖民主義統(tǒng)治爭取國家獨立的斗爭中以及其后的民族融合中,對部族團結和社會政治穩(wěn)定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斯瓦西里語是使用人數最多流行最廣的非洲語言,凝聚著非洲文化的子文化斯瓦西里文化,包含著豐富的世界性文化的因子,具有開放溫厚包容大氣的特質,是非洲民族共同語的唯一選項。非洲各國獨立以來經過長期的發(fā)展,在政治經濟文化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仍有不少國家處于政治動蕩、部族沖突頻發(fā)、經濟停滯的狀態(tài),國家一體化和民族形成的過程極其艱難。非洲國家要走出自己的發(fā)展道路,除了在政治經濟上以區(qū)域或次區(qū)域組織合作形式不斷團結協(xié)作、共享共贏、減少對國際社會的嚴重依賴以外,還應注重民族文化建設并將語言文化建設作為核心。對于非洲多部族國家來說,一個共同的民族語言有助于形成新的民族認同意識,從而建構更為穩(wěn)定的民族國家。本文認為在非洲多部族且部族矛盾難以化解、民族共同語無法確定的國家進行語言規(guī)劃,將斯瓦西里語定為民族共同語和官方語是完全必要和可行的。將斯瓦西里語定為這類國家的民族官方共同語,能夠促進部族和解與融合,激發(fā)民族認同意識,構建民族國家,推進國家一體化,也有助于非洲一體化,最終實現各非洲國家與整個非洲更大更好的發(fā)展。非洲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有利于中國與非洲在各領域的全面合作與共贏。
斯瓦西里語在中東非、西亞、甚至印度巴基斯坦等地都有使用者,使用人數達一億多。斯瓦西里語作為東非斯瓦希里人的語言能夠這樣廣泛的流行不僅在于它的交際功能,更在于它的民族身份認同意識與民族國家建構作用。雖然非洲國家普遍認識到斯瓦西里語的國家民族認同意識的建構作用,但并沒有深刻認識到自己國家意欲建構的民族與非洲民族之間的關系。同時,語言學家從語言學的視角認為如果在非使用區(qū)域斯瓦西里語就不能成為其民族語言。這些因素導致斯瓦西里語在進一步傳播過程中遇到阻力,如在一些多部族矛盾沖突嚴重的非洲國家進行語言規(guī)劃時,不再考慮將其定為民族官方語言。在這類國家,官方語言往往都只有前歐洲殖民語言如英語法語等,或者本國某些部族語言也成為官方語言,但語言地位大大低于外來語。這種情況非常不利于這類國家的民族認同意識的形成,不利于解決非洲國家存在的部族矛盾、部族沖突或因利用部族矛盾而引發(fā)的部族戰(zhàn)爭,不利于民族國家的建構。為此,本文擬以語言、文化、民族之間的關系的相關理論以及語言規(guī)劃理論為基礎,以尼日利亞聯(lián)邦共和國與南蘇丹共和國為案例,論證斯瓦西里語在其被否決成為民族共同語或沒有民族共同語的非洲國家對激發(fā)國家的民族認同意識、進行民族國家建構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人類以群體的形式組成不同的社會族群或民族,一個族群在其社會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逐漸形成具有相對穩(wěn)定的語言與文化特征,而這種語言與文化特征又在不斷地發(fā)展變化著。民族的含義紛繁復雜,沒有確切的定義。依據文化人類學的一個觀點,“一個民族之所以成其為一個民族,是因為它的人民共享語言、文化和地域基礎,以及政治組織和歷史”(哈維蘭,2002:359),“民族共同體內最顯著、最持久、最穩(wěn)定的聯(lián)系是文化??梢哉f,文化是民族的標志”(張文勛等,1998:7)。“民族認同意識主要就是民族文化認同意識”(同上:8)。非洲著名加納籍學者普拉教授(Kwesi Kwaa Prah)(2014:28)指出,非洲民族概念指的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民族,包括不論可能生活在哪里都是一個民族的觀念的非洲各族民,包括海外非洲人,不包括北非阿拉伯民族。所有具有非洲民族認同意識的國家都應將本國的各部族視為非洲民族的組成部分,而不只是去認同諸如尚未形成也極難形成的所謂尼日利亞族、南蘇丹族、剛果族等。普拉教授(2014:362)認為:“我們不應當只是岡比亞人、肯尼亞人、坦桑尼亞人或者贊比亞人等,更應當是非洲人?!?/p>
語言是一種文化現象,是人類的一種存在方式,是物化了的精神文化?!皬恼Z言中可以識辨出每一種文化形態(tài)。”(洪堡特,1999:28)語言是文化的凝聚體,包含了所有文化積累的信息(杜道明,2008:136)?!拔幕系姆N種理想、價值觀、制度化的行為模式、社會化的象征符號以及共享的含義,強調著語言的向心性……語言是文化的首要成分?!保ㄆ绽?,2014:329)“語言規(guī)劃是一個探究人類社會中全部語言活動的學科——將語言的交際功能和身份認同功能結合起來的愿望是相關規(guī)劃的核心。這一愿望對于民族建構至關重要——語言規(guī)劃是民族建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保ㄙ囂?,2012:8)語言在民族建構的過程中充當著組織原則和推動力(同上:13)。因此,民族文化認同意識主要就是民族身份認同意識,語言便是民族身份認同意識形成和激發(fā)的重要因素。“語言政策是一種影響語言結構、功能、使用或習得的政策機制?!保s翰遜,2016:8)“語言政策本身具有廣泛的社會意義和政治意義?!保ㄈ姞柹?,2014:233)國家的語言規(guī)劃和語言政策會注重確立哪種語言成為國語,或者將哪種民族語言定為官方語言。這與國家的語言環(huán)境以及國家意識形態(tài)和話語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
在非洲歷史上,各西方殖民宗主國為了更好地進行“直接或間接統(tǒng)治”,人為割裂非洲各部族的關聯(lián)、劃定新的邊界,普遍壓制使用本土語言,刻意造成各部族之間的矛盾沖突和仇恨。因此,獨立后的眾多國家是由處于部族階段的族群所構成,國家民族認同意識與民族國家不僅很難真正形成,反而不斷地上演血雨腥風的政治沖突、軍事政變、部族戰(zhàn)爭以及種族清洗和屠殺,同時伴隨著貧窮、瘟疫,艾滋病、政治腐敗、貪污受賄,經濟停滯。在應對非洲國家的發(fā)展問題時,共同的民族語言對凝聚民族身份認同意識,解決部族沖突的作用尤其值得特別關注和研究。在不少非洲多部族國家由于缺少人口數量占多數的主體部族,任何一個部族的語言都無法承擔國家語言的重任,官方語言長期是西方殖民語言,這樣導致國家長期陷入民族語言的紛爭和沖突中,并加深了各部族之間的裂痕。因此,在充分認識到民族共同語的重要性基礎上,這類多部族國家都在致力于尋求確立凝聚非洲文化特征并被廣泛使用的非洲語言如斯瓦西里語來建構新的國家民族認同意識,成功者如東非國家坦桑尼亞、肯尼亞、烏干達等。但許多國家卻未能成功選擇使用本國內的某種部族語言成為唯一民族共同語和官方語,或者雖曾試圖啟用斯瓦西里語,但遭到否決,如尼日利亞聯(lián)邦共和國與南蘇丹共和國。這些國家放棄將斯瓦西里語定為民族共同語的語言規(guī)劃與語言政策,從根本上來說,是由于其只注重自身的部族身份,缺乏清晰的非洲民族身份認同意識,或者缺乏對斯瓦西里語作為非洲民族共同語的民族建構作用的深刻認識。雖然各部族語言與斯瓦西里語同屬非洲語言,但斯瓦西里語可以作為非洲民族共同語并因此而具有所有其他非洲語言所不具備的激發(fā)民族認同意識與民族國家建構作用。
斯瓦西里語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流行區(qū)域最廣、使用人數達一億多的跨國境、跨民族的語言,是與阿拉伯語、豪薩語并列的非洲大陸三大本土語言之一。阿拉伯語是北非阿拉伯人的民族語言,屬于閃含語系-閃米特語族,主要通行于西亞和北非。阿拉伯語不是非洲民族的語言。西非豪薩語屬于閃含語系(亞非語系)乍得語族,是豪薩人說的語言。豪薩人屬尼格羅黑人種蘇丹族。豪薩語是西非地區(qū)公認的一種商業(yè)交際語。目前世界上能夠使用這種語言的人有5 000多萬,但它不是任何一個國家和區(qū)域或次區(qū)域組織的官方語言,也不是任何一個國家的國語。在撒哈拉以南非洲,豪薩語和斯瓦西里語是兩個可能成為非洲民族共同語的競爭者。但在使用人數、使用范圍、非洲各國的語言地位上以及民族身份認同和民族建構能力上,豪薩語都遠不及斯瓦西里語。
歷史上,非洲尼格羅班圖黑人約公元一世紀起從西非逐漸遷移到東部沿海地區(qū),在漫長的遷徙過程中不斷傳承并累積班圖人的故事、神話、民謠、諺語、以及原始宗教文化。到達東非的這些班圖人語言中自然保留著這些歷史印跡。在與跟隨印度洋季風而來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和印度人的語言文化交往中,在12-16世紀之間逐漸形成了以班圖人的語言為主體的斯瓦西里語。斯瓦西里語有約2/3的詞匯是班圖語,1/3源于阿拉伯語、波斯語、印度語和其他語言,是一種混合型語言。斯瓦西里語凝聚著斯瓦西里文化,這種文化是非洲文化的子文化,同時包含著豐富的世界性文化因子。
斯瓦西里文化是非洲大陸文化體系中一種具有“世界性色彩”的文化……這一充滿多元文明奇藝色彩的文化,是借助了古代橫跨印度洋的亞非地區(qū)貿易力量的推動,在逐漸融合古代非洲黑人文化、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印度文化、中國文化之多種要素的基礎上,由來自非洲大陸本土的黑人居民,與來自阿拉伯、波斯、印度等地區(qū)的移民,在東非沿岸地區(qū)通過長期的共同生活,相互影響,相互融合而逐漸形成的一種混合型的“亞非文化”(Afro-Asian Culture)。它以海上貿易為載體,以宗教信仰為紐帶,以思想、文化、生活方式、風俗習慣等交融為內容,是一種多元交織的文化。(劉鴻武,2014:176)
作為中部、東部非洲民族在政治經濟文化交流上的民族通用語,斯瓦西里語為一些非洲國家一體化進程做出了重要貢獻。它所凝聚的斯瓦西里文化是非洲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斯瓦西里語在東非各國的語言實踐以及作為部分東非國家的國語和官方語向人們展示了斯瓦西里語作為民族共同語對民族身份認同意識以及政治經濟文化一體化的重要建構作用。在坦桑尼亞,斯瓦西里人只占全國人口的 5%左右,但斯瓦西里語的流行和作為國語與官方語的語言地位使“斯瓦西里語實際上成了坦桑尼亞國家一體化整合的重要工具。這種情況在肯尼亞、索馬里、莫桑比克、盧旺達、津巴布韋、科摩羅等國家,也不同程度的存在著”(劉鴻武,2014:192)。斯瓦西里語還是次區(qū)域組織東非共同體的民族工作語言。一個少數族裔的語言能夠成為促進由眾多部族構成的國家認同意識的有效工具,對非洲國家民族建構與非洲一體化無疑都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具有非洲民族共同語特質的斯瓦西里語對促進各非洲國家一體化、激發(fā)各國民族認同意識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如果能夠進行相應的語言規(guī)劃并制定合理的語言政策,將斯瓦西里語定為本國的民族共同語和官方語,斯瓦西里語完全能夠為解決不少非洲國家如尼日利亞與南蘇丹的民族建構問題,包括解決因民族語言選擇而造成的部族競爭、國家的民族認同問題以及其他長期的部族矛盾和沖突等做出積極而重要的貢獻。
尼日利亞有 250多個部族,其中最大的是北部的豪薩-富爾貝族(占全國人口29%)、西部的約魯巴族(占21%)和東部的伊博族(占18%)。雖然2004年頒布的《國家教育政策》強調了豪薩語、約魯巴語和伊博語的官方語言地位,但同時規(guī)定,英語是第一官方語言,法語是第二官方語言。而且,這三個部族語言“在憲法上都被認可有民族語言地位,但是卻沒有得到其他少數民族的完全認可”(張榮建,2017:100)。它們之間的競爭以及與其他少數族裔語言的競爭十分激烈,因此,“在語言和文化多樣性局面下,沒有一種當地語言能夠承擔民族團結和融合的任務”(同上:103)。尼日利亞的部族語言已經證明無法成為激發(fā)和凝聚民族身份認同意識的民族共同語。因此,尼日利亞和其他類似國家一樣,需要將國內部族與整個非洲民族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在國內進行語言規(guī)劃,將斯瓦西里語視為非洲民族共同語,將其法定為尼日利亞國家民族官方語,并逐漸超越英法兩種外來語以及非本民族的阿拉伯語的語言地位。
尼日利亞1960年獨立以來,多次發(fā)生軍事政變。近年來尼政局總體穩(wěn)定,但安全形勢較為嚴峻。南部反政府武裝活躍,部族和宗教沖突時有發(fā)生。在國家各部族中推廣使用斯瓦西里語以喚醒和激發(fā)其非洲民族認同意識能夠促使各部族逐漸擺脫狹隘的部族主義,減少和避免部族沖突甚至部族戰(zhàn)爭、為激發(fā)國家的民族認同意識與民族建構做出重要貢獻。在尼日利亞,斯瓦西里語曾經作為一個選項參與民族共同語的競爭,但是被語言學家們否定了。語言學家為解決尼日利亞的語言問題曾提出過六個方案,但迄今都還沒有找到一個民族共同語來凝聚和建構新的統(tǒng)一的民族認同意識。在否決掉的所有語言方案中就包括斯瓦西里語。否決斯瓦西里語的主要理由是“在尋找獨立后的象征的語言中,尼日利亞的民族身份被認為遠超大陸或者種族身份。另外,斯瓦希里語在尼日利亞沒有使用區(qū)域,不能作為民族語言”(張榮建,2017:103)。筆者認為斯瓦西里語完全可以成為尼日利亞的民族共同語和官方語。作為英國遺留下的幾個殖民地的無序組合,250多個部族合并為一個形式上的現代政治國家,人們很難產生新的民族認同感,更何況還有歷史的恩怨與現實利益的糾葛,部族沖突難以避免。在這個國家的主要部族中,豪薩人屬尼格羅黑人蘇丹類型,但語言屬亞非語系;富爾貝人屬白色人種,但語言屬尼日爾剛果語系;約魯巴語和伊博語都屬于蘇丹類的尼日爾剛果語系的克瓦語族;卡努里語屬尼羅撒哈拉語系,是蘇丹類型中的東蘇丹部族語言。豪薩人、富爾貝人和努比亞人都有著黑人與阿拉伯人、北非的柏柏爾人混血的體質特征。雖然這些部族與種族確實很復雜,但普拉教授(2014:20)強調“文化、歷史以及它們造成的心理聯(lián)系(psychological affiliations),且并非膚色,是為非洲人下定義的關鍵標準”。如果所有的尼日利亞人對自己的非洲民族認同意識能有清醒的認識,即所有的部族都同屬于非洲民族,那么,由于斯瓦西里語是非洲民族共同語,因此,在尼日利亞的民族建構過程中將斯瓦西里語定為民族官方語,就能夠逐漸擺脫部族或種族意識的羈絆。比較起來,坦桑尼亞的部族和種族構成并不比尼日利亞的簡單多少。坦桑尼亞有126個部族,其中有尼格羅黑人班圖族,尼格羅黑人蘇丹族;蘇丹族里的埃塞俄比亞人(即古代白種人與黑種人的混血種),科伊桑人種;歐羅巴人種,主要是印巴人、阿拉伯人和歐洲人后裔。斯瓦希里族是班圖族黑人與阿拉伯人、波斯人和印度人融合的民族,占坦桑尼亞總人口的 5%。斯瓦西里語是國語和官方語,斯瓦西里文化的開放和包容精神促進了國家的文化認同、部族和諧和政治穩(wěn)定。因此,尼日利亞的超種族身份并不能真正構成反對斯瓦西里語被認定為民族共同語的障礙。對于斯瓦希里語在尼日利亞沒有使用區(qū)域,不能作為民族語言的問題,筆者認為也是可以得到解決的。第一,尼日利亞需要一個民族共同語來促進其整體民族認同意識,從而可以團結各部族,減少和避免部族沖突,穩(wěn)定社會政治秩序,發(fā)展經濟;第二,斯瓦西里語在非洲民族語言中的地位超越任何其他的非洲部族語言,尼日利亞各部族與斯瓦西里族一樣同屬非洲民族,實踐證明尼日利亞自身的任何部族語言都無法擔當起民族共同語的重任,而斯瓦西里語與尼日利亞的兩大語言約魯巴語和伊博語同屬尼日爾剛果語系,因此,從民族語言角度來看,可以作為非洲民族語言的代表;第三,如果將斯瓦西里語定為尼日利亞的民族共同語,就可以結束尼日利亞各部族之間對民族語言地位的競爭,使民眾可以更加清晰地體認到自己的非洲民族身份,并在這個身份認同意識下自豪地使用一個凝聚著非洲文化與世界性文化因子的充滿包容精神的民族語言,并逐漸將其語言地位置于外來語之上,這有利于尼日利亞的民族國家建構以及促進社會政治穩(wěn)定、經濟文化發(fā)展;第四,以色列希伯來語的復興史給包括尼日利亞在內的其他未使用斯瓦西里語的非洲地區(qū)提供了成功的案例?!肮爬系南2畞碚Z從猶太人日常生活中消逝了近兩千年后,又在18世紀的歐洲猶太啟蒙運動時期開始恢復生機,一度成為猶太啟蒙思想家試圖保持民族傳統(tǒng)并走向現代化進程所采取的重要手段。19世紀下半葉以來,希伯來口語又在猶太民族主義和猶太復國主義的語境中恢復了生機,20世紀初期逐漸成為巴勒斯坦猶太人口頭交流的語言、文學創(chuàng)作語言、教書育人的語言,后成為猶太民族國家以色列的國語?!保ㄧ娭厩澹?010:126)“最早的猶太民族主義理念出現在19世紀下半葉的歐洲。在這之前,猶太人并沒有把自己視為一個民族。”(同上:120)這種情況和非洲泛非主義的民族主義很相似。普拉教授(2014:233)“所說以及所指的民族主義,在總體上基于非洲人們的團結,那就是泛非主義”?!霸谌魏吻闆r下,在實踐層面上,實施中的非洲一體化,合作以及統(tǒng)一,都必須是指人民的一體化、合作以及統(tǒng)一”(普拉,2014:24)。在語言上,“而今以色列人使用的希伯來語便是以古代希伯來語為主體并吸收了其他閃米特語言乃至印歐語系中某些詞匯和句法方式的混合語言”(鐘志清,2010:125)。這和斯瓦西里語作為混合語言的構成形式很相似。當然猶太人及其希伯來語與非洲人及其斯瓦西里語是不能這樣簡單地作比較的。但這里的比較確實能夠為斯瓦西里語在非使用區(qū)域的定位給予啟示。希伯來語在巴勒斯坦地區(qū)并沒有使用區(qū)域,卻活生生地開始在猶太人民族意識的覺醒下,在以色列政府1948年建國后實行大力扶持和推廣的語言政策下,成為以色列的官方語言。
基于上述因素,斯瓦西里語作為具有非洲民族共同語的特質自然能夠成為尼日利亞等非洲國家的民族共同語。因此,斯瓦西里語不僅能夠成為尼日利亞人更是非洲人的民族共同語,從而對這類國家的民族建構提供多元語言格局下統(tǒng)一的語言基礎,而且能夠對非洲一體化作出重要貢獻。
斯瓦西里語可以積極推動南蘇丹的民族認同意識與民族國家建構,并成為南蘇丹的部族沖突問題的語言文化解決方案。由于語言、宗教、種族/部族等差異,在蘇丹政府和南部叛亂者之間爆發(fā)了長期內戰(zhàn),南蘇丹于2011年從蘇丹獨立。但2013年以來南蘇丹又陷入部族暴力與內戰(zhàn)。南蘇丹政府和反政府武裝2015年簽署了《解決南蘇丹沖突協(xié)議》,但2016年7月再次爆發(fā)內戰(zhàn),至今南蘇丹部分地區(qū)仍然戰(zhàn)火不斷,人民流離失所。南蘇丹有60多種土著語,英語為政府官方工作語言和高等教育語言。2011年,南蘇丹政府意欲引入斯瓦西里語以取代作為其通用語的阿拉伯語,卻于2014年又申請加入阿拉伯聯(lián)盟,至今未獲批準。南蘇丹于2016年加入東非共同體,而東共體的民族工作語言就是斯瓦西里語。但其外交部長在 2016年 7月的一個訪談中說:“南蘇丹是離阿拉伯世界最近的非洲國家,我們說一種特殊的阿拉伯語-朱巴阿拉伯語?!敝彀桶⒗Z是一種阿拉伯皮欽語,該語成為南蘇丹的通用語。南蘇丹的語言態(tài)度,其對待阿拉伯聯(lián)盟的態(tài)度、對待東非共同體的態(tài)度等均反映出南蘇丹對自身的阿拉伯民族認同意識和非洲民族認同意識的矛盾心態(tài)。但是,“南蘇丹是離阿拉伯世界最近的非洲國家”,表明南蘇丹并沒有認同阿拉伯人身份,而是認同自己的非洲民族身份,因此,朱巴阿拉伯語就是一種外來語,不是民族語言。這也驗證了普拉教授在對非洲民族這個概念上強調民族認同意識的內涵意義。這種身份認同是語言政策的動機之一(埃杰,2012:38)。斯瓦西里語是否成為南蘇丹的民族共同語與其非洲民族身份認同意識有關。
如果南蘇丹對自己的非洲民族身份有清醒的認識,將斯瓦西里語定為民族官方語,那將有利于南蘇丹的部族矛盾的解決,有利于國家的民族建構。南蘇丹 2013年12月爆發(fā)的內戰(zhàn),“從表面上看是丁卡族與努維爾族之間的沖突,是一場政治危機引發(fā)的部族屠殺;實質上,部族差異只是覆蓋在政治沖突、利益沖突上的一層表象。政治家們將個人利益置于人民利益之上,利用部族差異,試圖消滅政治反對派,實現自己的政治圖謀”(劉輝,2015:37)。雖然2015年在國際社會的巨大壓力下,政府與反政府交戰(zhàn)雙方簽訂了《解決南蘇丹沖突協(xié)議》,意圖以權力分享實現南蘇丹的持久和平,然而,迄今協(xié)議并沒有得到真正的落實。2017年戰(zhàn)火又起。針對這種持續(xù)不斷的內戰(zhàn)及其引發(fā)的人道主義災難,南蘇丹朱巴大學和平與發(fā)展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勒本·內爾森·莫洛(Leben Nelson Moro)(2017:61)認為:“在南蘇丹問題上中美之間的合作與協(xié)調,很有可能會迫使交戰(zhàn)雙方重新貫徹落實《解決南蘇丹沖突協(xié)議》。”然而,“像南蘇丹共和國這樣一個多部族的國家,部族已經高度政治化,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引發(fā)部族沖突”(劉輝,2015:37)。南蘇丹的兩大部族丁卡族和努維爾族同屬尼格羅蘇丹類型的東蘇丹人,兩種語言都屬于尼羅撒哈拉語系,在東非的埃塞俄比亞和肯尼亞都有這兩個部族和語言。他們同屬非洲民族,他們的語言同屬非洲語言。因此,南蘇丹應該積極進行語言規(guī)劃,將斯瓦西里語法定為官方語言,并將其語言地位逐漸置于英語之上,以此作為一種應對部族問題的語言文化解決方式。阿拉伯皮欽語不是南蘇丹的民族共同語。南蘇丹已經加入了東非共同體,所以應該廣泛宣傳提高民眾對斯瓦西里語作為非洲民族共同語的認識,激發(fā)各部族非洲民族身份認同意識,這樣有助于緩和部族矛盾,進一步避免部族差異被政治人物和勢力所利用,有利于民族國家的建構。
雖然非洲國家對斯瓦西里語的民族國家建構作用已有廣泛的認知,如尼日利亞和南蘇丹都曾考慮使用斯瓦西里語作為民族共同語,但在語言規(guī)劃和語言政策的制定和實施過程中卻常常受各部族利益之間的競爭、新殖民意識形態(tài)的干擾、國際國內政治經濟的嚴峻現實、非洲民族認同意識的欠缺、以及對非洲民族身份與非洲國家民族身份之間的關系缺乏深刻認識等等因素的影響。斯瓦西里語具有非洲民族共同語的特質,能夠將非洲國家新的民族身份與非洲民族身份緊密地連接在一起,同時促進非洲國家一體化和非洲一體化,而這兩者的一體化都是非洲發(fā)展所一直追求的目標。許多非洲國家仍然無法深刻認識斯瓦西里語對民族國家建構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不選擇或者選擇放棄將斯瓦西里語定為本國的民族共同語和官方語。這不能不說是一種亟待改變的現狀。筆者希望本文對斯瓦西里語的非洲民族國家建構作用的研究能對我國的非洲語言研究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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