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文學(xué) 何為文學(xué)

上個周末，氣溫驟升，廣州最高溫度有28度，白晝恍然進(jìn)入暖春。工作間隙，將頭伸出窗外，哇！春意蕩漾，綠意濃濃！心血來潮，馬上決定，明日周末，去春游，去踏青！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驅(qū)車出發(fā)。經(jīng)過西關(guān)老城區(qū)，大街小道熱熱鬧鬧，車流人流熙熙攘攘，來過這里無數(shù)次，和平日一樣，老街舊景，無甚新鮮。但來到海珠中路我眼角突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同往日的地方。抬頭一看，就是它，一片綠色。那是大葉榕嫩綠青翠的葉子，她的綠和其他的樹木的綠色不同，綠得鋪天蓋地，綠得翠綠欲滴，綠得鮮亮搶眼，綠得濃密厚實，她從老城區(qū)黑壓壓的一線天空中探出頭來，宣告著自己的存在；她從密匝匝的老房縫里蔓延開來，告訴還沉睡在冬季的人們，春天來了。我知道，我的心開始寫散文了。每次我的心有所感時，我都會用散文寫下日記。當(dāng)時，內(nèi)心覺得被什么觸碰了，暖和暖和的，潮潤潮潤的。開車一路前行，來到人民北路，正經(jīng)過我的工作單位。我指著這座高大華麗的藍(lán)色建筑，嚷著告訴我身旁的女兒：“寶貝，這就是媽媽以前上班的地方，12樓是我過去的辦公室?！痹捳Z剛落，女兒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嘰嘰喳喳地提問，我以為她沉迷于瀏覽街景無暇理會，沒再說話，自己卻順著記憶的藤索回到了與這棟大樓相伴的數(shù)年前的時光，當(dāng)初年輕的甜蜜與單純，涉世之初的憂思與痛苦一股腦兒涌了出來，“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能不歡笑？”此時，耳邊響起優(yōu)美懷舊的老歌，心中泛舊的回憶畫面和眼前新亮的春日街景重疊，經(jīng)典之曲調(diào)裹挾著滿腔悵惘與懷舊之情，讓思緒翻騰，讓心潮起伏?！斑^去的辦公室，過去的同事，應(yīng)該就是“舊日朋友”了？”說完，五歲半的女兒又得意地唱了起來。近來，她很喜歡把剛剛學(xué)到的詞匯炫耀一番。我這才從回憶穿越回來，暫時斬斷往日的回憶和凌亂的思緒，切換到現(xiàn)實中來。很快，喜歡唱歌的我和女兒唱了起來：“舊日朋友豈能相忘，友誼地久天長……”。陽光明媚，鶯歌燕舞，還有什么比唱歌更好的慶祝方式呢？我們唱著唱著，正在開車的我先生也情不自禁唱了起來，合唱變成了三重奏。

轉(zhuǎn)眼間，我們的車子來到流花湖畔?！巴?，好美??！”我和女兒竟不約而同地驚訝和贊嘆。只見眼前那大片大片的粉色從遠(yuǎn)處迤邐而來，那是流花湖岸成排的紫荊花，相約在春日里盛放。白色的花朵純凈動人，粉色的花朵柔美嬌嫩，桃紅的花朵輕盈嫵媚，粉的白的紅的紫荊交織在一起，編織著春姑娘最美麗最華麗的衣裳。她們用最嫵媚的神色凝望流花湖水，用最粉柔的色彩裝扮春日的街景，以最輕盈的身姿在春風(fēng)里舞動，舞動出串串音符，匯入鶯啼鳥囀的交響曲，曳出飄逸絢麗的華爾茲。這白色、粉色、紅色的紫荊花束，俏皮地?fù)頂D著，推嚷著，密密壓壓，嘰嘰喳喳，在柔風(fēng)里日光下玩耍、嬉笑、打鬧。車移景換，川流的街市與不變的色彩，流動的人群與凝神的我們，都被框入這幅流花湖畔之畫。白色點亮了周邊的大街小巷，紅色裝扮了蕭索暗淡的公園湖泊，粉色讓路上的行人都如癡如醉，這紅色、白色、粉色充盈了我雙眼，裝滿了我心田，她繼續(xù)攜著春風(fēng)向四處蔓延而去，向更多的人捎去春的訊息，的氣息。

滿眼粉柔的我正想說些什么，女兒的清脆的話音忽起：“爸爸媽媽，我們?nèi)ゴ河伟桑　毕氡剡@滿眼的柔粉撩動了她心的心弦，讓她忽然想起我們此行的目的。“對，寶貝，春游去！”心中還流動著滿滿的厚厚的粉色，女兒的一聲提議讓我的心也跟隨著雀躍起來?！拔覀?nèi)グ自坪河慰?！”正在開車的先生也被女兒的話語感染，意興盎然，連車子也似感染了他的心情，歡快地一路飛奔，疾馳而去。

很快，我們的視線里少了城里的車水馬龍，沒有了刺鼻熏人的尾氣的氣味，沒有了喧囂嘈雜的人流，而草地山坡、湖水綠林次第延展，綠樹紅花、蜂蝶鳥雀，競相涌現(xiàn)。女兒撒歡著跑開了，邊唱邊跳，躍躍欲飛，像從樊籠中返還樹林的小鳥，跳啊飛啊喊啊。我們一家三口租了輛三人自行車，踏上了春游的路程。風(fēng)在我們臉上、頸項、手中拂過，有著絲綢的質(zhì)地，帶著泥土的芬芳，調(diào)皮卻不親昵，也不久留，帶著盛情又略顯靦腆。她是春的第一個使者吧。車輪一路前行，景色不斷展現(xiàn)?！皨寢專瑯淠竞突ǘ湓趺茨敲锤蓛裟敲葱迈r，用水洗過嗎？還是用橡皮搽過?！笔前?，寶貝，紅的花，綠的草，藍(lán)的天，純的水，一切都那么明艷那么清新，蜜蜂粉蝶總比我們更先發(fā)現(xiàn)那剛剛吐蕊的花朵，連草葉樹根的氣味也從泥土中倔強地透出，我們一路尋青探紅，半途載歌載舞。恨不能更加親近自然，我們干脆放倒單車，投身草地。女兒腳丫一觸地，就興高采烈地沖了出去，張開雙臂摸摸這朵花，拍拍那顆樹，一會兒撲撲蝴蝶，一會兒到山坡頂上“抓”白云。忽然間，她脫了鞋子，赤腳走在四月濕涼的草地上，我正要阻攔，卻突然看見她在一旁時而專注地自言自語，時而歡快地又唱又跳，如此陶醉的神情，如此放情的歌聲，如此雀躍的體態(tài)，如此舒展的舞姿。“媽媽，踏青這么好玩啊！你也來?。　蔽乙菜餍悦摿诵?，感覺柔軟開始在腳下蔓延，潮潤在心中蒸騰，愜意在體內(nèi)舒展，涼涼的感覺中包裹著些許的暖意，慢慢升溫，滌蕩全身。“是啊，原來踏青這么舒服！”讓自己投身大自然，讓感官擁抱大地泥土，讓綠色融入我們的眼中滲進(jìn)我們的體內(nèi)，這才是真正的踏青，這才是純粹的春游?！澳捍赫?，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這最愜意與自在的郊游和踏青就是孔子最為贊賞的生活態(tài)度，曾子這最接近自然最接地氣的表達(dá)的就是孔子心中最完美的人生志向。是啊，在春深似海、心花怒放的季節(jié)，還有什么比親近自然、擁抱陽光更能放逐心靈，更能陶冶性情，還有什么比唱著歌跳起舞、沐春風(fēng)踏綠地更滿足心的欲求靈的。坐下來，躺下去，我們看到根根小草倔強地挺立，棵棵樹木傲然春風(fēng)，朵朵鮮花絢爛奪目，只只小蟲忙忙碌碌，片片白云悠然自得，陣陣清香撲鼻而來。此刻，湖中迎面開來一座輪船，疾馳而過，在它還未消散的水痕漣漪中，躍起條條小魚，沖破水面，騰空而起，又頑皮地摔落。我們開始沿著輪船行進(jìn)的方向奔跑，追逐著不斷躍出湖面的魚兒，追逐著滿園的春色美景，追逐著內(nèi)心的熱烈呼喊。

“我們寫生吧?！薄昂冒。职?，來這里畫畫。我還在興奮地流連水波蕩漾，遠(yuǎn)望魚兒跳水，他們父女倆早已搭起畫架，擺起坐姿。女兒叫嚷著，揮舞著彩筆，一心想把這濃郁鮮亮的春景攬入筆下。當(dāng)他們筆落畫成，拿起作品，得意地向我炫耀時，就像捧起一簇簇濃濃的綠意，一份沉甸甸的禮物似的。我的內(nèi)心像有何物在膨脹，像花兒盛放，像潮水起伏，像草木滋長，我的頭腦開始微醺，像是酒醉茶酣，像是歌狂舞勁，我的身體開始輕盈，就像騎馬馳騁，又像冉冉飛升。我想留住這片刻，可它變化不定，轉(zhuǎn)瞬即逝；我想抓住這感覺，可它微妙奇幻，云詭波譎。我感覺自己接收到天地間神秘的訊息，但用語精妙，破譯無門；我感覺自己鬼差神使地觸動了自然奧妙的機關(guān)，但不知鑰匙何處密碼何求。突然間，“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毖暥?，我的先生，意興勃勃，湖岸挺立，迎風(fēng)吟誦。詩從口出，竄入我耳，跳入我心，在那兒仿佛觸碰到了心窩中最柔嫩也最敏感的地方，“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我們二人相視一笑，一起吟出了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一）這首詩歌。詩罷，卻覺意猶未盡，我站在小山坡上，看著不遠(yuǎn)處玩耍嬉戲、如癡如醉的女兒，猛吸了一口春風(fēng)，欲將目光投向綠野遍布的遠(yuǎn)山，正巧遇上了先生的目光，眼光相交時，兩人會心一笑，啊，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知道他也找到了——“此間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這大自然的玄機，這最真實的自我。何為文學(xué)？詩歌是自然導(dǎo)演的旋律，散文是天地描繪的畫卷，文學(xué)是內(nèi)心萌發(fā)的渴求，語言是靈魂舞動的寫照。那為何文學(xué)？我們?yōu)槭裁葱枰膶W(xué)，我們?yōu)槭裁葱枰姼?？因為她能幫助我們尋找那把探求宇宙，開啟天地的鑰匙，那面窺視人生的魔鏡以及那副探索自我的密碼。

（作者介紹：周燁，廣州衛(wèi)生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講師，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學(xué)教育工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