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的感動

文/張陽陽

一抹燦爛的歡笑，讓人感動；一聲親切的慰問，讓人感動；一個深情的回眸，讓人感動；一件患者家屬親手編織的小毛衣，更讓我在從醫(yī)路上收獲了別樣的感動。

2008年，或許更早，我收治了一位胰腺癌晚期的病人，何某，男性，60歲左右，言語不多，愛人知識分子打扮。胰腺癌，這個在民間妖魔化的惡性腫瘤，為他的家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肝癌俗稱癌中之王，胰腺癌則更厲害，生存期多為3-6個月，化療僅僅是緩解癥狀，對延長生存期沒有特異性改變。這些東西在他們夫妻的眼中早已流露?？粗麄兡弥窈竦木驮\病例，早已走遍了國內(nèi)的諸多醫(yī)院。我，不知從何勸慰，過多的言語都顯得太過蒼白。家屬也沒有追問，還有什么好辦法，還能活多久。這些都太過可怕了，我整天都會面對痛苦和生離死別。在這家人面前，我又怎樣寬慰??！

妻子開口說：“大夫，我愛人的病，我們都清楚，現(xiàn)在剛做完手術，體質太差，在這調養(yǎng)下，順便聯(lián)合點中藥抗腫瘤的藥物，盡可能治吧，結果我們都知道，我們接受?！焙孟襁@些話，在開導我，可我真是沒有過多的辦法來治療。

“這樣吧，北京301醫(yī)院做的手術，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是頂尖，我們是基層醫(yī)院，水平肯定有差異，在這我能做到的，就是提高生存質量，延長生存期。就是說首要是緩解痛苦，咱活著別遭罪，得有質量，有尊嚴，在緩解痛苦的前提下盡可能延長生存期，否則疼痛都緩解不了的話，活著就太痛苦了?！本瓦@樣我收治了這位病人，營養(yǎng)支持，緩解疼痛。病人逐漸能夠進食，能夠適當活動，從術后的虛弱體質一點點恢復過來。但患者及家人始終是愁容滿面，是啊，疾病擊垮了一個家庭，他們根本看不到生的希望，每個日出日落都是離死亡更近一步。有些時候心理疏導比治療更重要，我得想辦法讓他們快樂，不能在這種陰霾中面對死亡。于是在每天的查房中，我開始說些我收治的其他胰腺癌病人，說他們得病幾年，現(xiàn)在身體還挺好，有的徒步，有的打太極拳，如何如何。其實這些都是自己瞎編的，胰腺癌哪有那么長的生存期啊。病人也只是淡淡的微笑，從不打斷，我知道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疾病。時間久了，開始了解他的愛好，尋找共同語言，喜歡足球，我就同他聊國足、聊英超，聊世界杯。聊攝影、聊旅游，慢慢的，我們的話多了，開始聊美食，聊一道菜怎么做更有味道。他開始感興趣了，也想自己試試身手，嘗嘗味道。就這樣心態(tài)好了，疾病的陰霾逐漸褪去，他要求出院。妻子不同意，擔心在家應對不了。我說，順著他的心意吧，在家可能心情會更好，如果身體有不適，隨時聯(lián)系我，咱們再住院調養(yǎng)。就這樣患者家中待上2-3個月，到我這治療一段時間，來我這首先說的不是哪不舒服，而是我最近養(yǎng)的花開了，我做的魚比前好吃了，現(xiàn)在電視里有個美食的節(jié)目特別好。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5年，真是不敢相信，我無法用醫(yī)學來解釋，期間他的病情逐漸進展，復查時不敢想象CT里滿是轉移病灶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問他疼嗎。他說疼，吃了止痛藥，做些讓自己高興的事就不疼了。疾病終歸是可怕的，我們盡可能得把生存期延長到了5年，可他還是走了，但走得很坦然，很安詳。

本來說到這里就結束了，就像我的每個病人，我都盡可能讓他們在人生最后的路上多些快樂，少些痛苦和憂傷?？蛇@家人不一樣，春節(jié)時我?guī)е⒆优c他妻子在街上偶遇，寒暄幾句也沒在意。前幾天她到科里來看我，手里全是小孩的衣物。她說：“前些天，看你家孩子個頭，我給織了件毛衣，還有小毛襪子，天暖和了，可沒有暖氣還是涼，在家穿著舒服?！睆尼t(yī)10年遇到過很多次患者送紅包送財物，都拒絕了。第一次遇到患者已經(jīng)離去3年了，家屬帶著東西來看望，并且是自己親手編織的小衣物。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么，這里有太多的感動，她感動了我，還是我打動了她，這樣的東西我無法拒絕。我眼前的這位大姨，帶著真誠，帶著牽掛，我無法抗拒，她深深地感動著我，這是對我從醫(yī)的肯定，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重的肯定，我沒有最精湛的醫(yī)術，但我有顆良知的心，我會一直走下去，為了這份別樣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