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欣
在比較研究社會制度對一個國家方方面面的影響時,俄羅斯和美國、中國和印度是兩對被引用率最高的例子。我覺得一個更好的例子是俄羅斯和芬蘭。這是兩個神奇的國家,它們是鄰居,祖上說不定能攀上點兒親戚關(guān)系,歷史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卻差異巨大,猶如分處不同的大洲。從入境的剎那,你就能感受到這差異的奇妙。
比如說邊檢。
在西伯利亞鐵路上經(jīng)歷了折騰到死的邊檢程序以后,我在登車時便做好了第二輪被蹂躪的準(zhǔn)備。俄方的檢查還是一如既往的嚴(yán)格和低效:所有入境俄羅斯的游客都需要在入境前手填一份巴掌大的個人信息表,入境時被撕走一半,另一半由游客自行保管,在出境時交給邊檢官員,如果不幸丟失了這張小紙片,邊檢官員會花上一個長到讓人長草的時間核查你的出入境信息。很不幸,不少游客都對保管小紙片的活兒表示無能為力,于是乎,在出境時,列車再一次被堵在俄羅斯邊境養(yǎng)老。這是一個至今都讓我想不明白的制度,在計算機系統(tǒng)如此發(fā)達(dá)的今天,為何俄羅斯邊檢還堅持使用信息登記卡這種負(fù)效率的記錄方式呢?
相比之下,芬蘭邊檢就是極簡北歐風(fēng)——年輕警官們?nèi)耸忠恢粓D章,登車,查簽證,蓋章,完畢,整個過程只要不到半分鐘。
入芬蘭境以后,你能從各個細(xì)節(jié)感受到她的秩序、安全和友善。列車窗外,幾乎沒有人煙,大片大片的森林靜靜鋪滿全部視野,想到我的老板尤卡在電話面試時說:“芬蘭就是個大森林!”果然如此。芬蘭的雪較之俄羅斯更甚,向窗外看十分鐘眼睛就會被白雪反射的光芒刺痛,在俄羅斯境內(nèi)的8天都沒有過類似的感受。
車到赫爾辛基火車站,還沒有下車,便有一位女士走過來指著我的行李問我是否需要幫助。還沒等我應(yīng)答,她就招呼來她的丈夫,讓他看看能不能幫我做些什么。這位紳士并沒有直接擼起袖子開搬,而是微微欠了欠身,問:“我能有幸為你提行李嗎?”
這個小場景后來一直留駐在我的腦海里不曾被忘記,和芬蘭人相熟以后再回想起它,覺得頗值得玩味。簡單的一句話,道盡了這個國家女權(quán)主義的現(xiàn)狀。女權(quán)主義并非發(fā)源于北歐,卻是在這里被發(fā)揚光大,它早已滲入北歐各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有人打趣說,北歐已經(jīng)回到了母系氏族時代。在這些國家里,女人的獨立意識特別強,參政率居高不下,平均工資和男性相仿,女性不選擇婚姻而選擇長期同居是非常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相應(yīng)的,男人對女性獨立意識的尊重也是空前的,有時候,從我個人的眼光來看,甚至尊重得有些過頭了。
比如說,一對芬蘭情侶去酒吧消遣,若男人想為他的女朋友埋單,他很可能不會直接搶單,而是先問她:“你介意我為你埋單嗎?”這個問題的潛臺詞就是:有些女人非常重視經(jīng)濟獨立,男人的某些善意的舉動對她們來說反而是侮辱,保險起見,一個男人在為女人提供幫助之前,應(yīng)該問問她們的態(tài)度。
當(dāng)時我并未能領(lǐng)會到這句話背后的玄機,在俄羅斯面對冷面孔太久了,我的心都變得冰冷起來,他們的關(guān)懷毫不費力地?fù)羝屏宋倚睦锏膱员?,把它變得暖洋洋的?/p>
(摘自《我就是想停下來,看看這個世界》 中信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