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宇
人一生中,不停地立在十字路口進行抉擇。倉皇四顧,要想不在錯誤的路上撞昏了頭,離不開兩盞明燈:一是遇上名師,另一個就是無從選擇的父母。從小父母對孩子的引導就是每個路口的方向標。在孩子的教育這方面,傅雷無疑是一個偉大的父親,在對孩子的教育上面,傅雷對孩子的教育質(zhì)量也從一封封包含親情的家書中得到了體現(xiàn)。
一直認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也是最好的老師。一個老師可以同時教出社會的棟梁和敗類,但同一個父母帶出的孩子卻都差不多?!洞斑叺男《苟埂烦霭嬷?,一個在少管所的日本少女讀了之后給它的作者黑柳徹子寫了一封信,信上說道:“如果當年,我能碰上一個像您或您母親一樣的母親,我恐怕現(xiàn)在也不會在這里了?!笨梢姡改傅难詡魃斫淌嵌嗝粗匾?。在傅雷對孩子進行教育的過程中,家書中始終告誡傅聰要做學會做人,這一封封家書除了包含親情之外,更多的是對兒子的諄諄教誨,讓兒子從小開始修身養(yǎng)性。
傅雷是一個很有文化的學問人,毫無疑問,他也是個很好的父親。在傅聰還小的時候,他們住在被日軍占領的上海,那時候“連空氣都是污濁的”,為了不讓孩子被外面的罪惡環(huán)境影響,傅雷用了極嚴厲的手段來管教傅聰和他的妹妹傅敏。傅敏那時還小,暫且不提,傅聰則被關在家里,只由父母親教導著學習鋼琴和一些其他的知識,一年中連門也出不了幾回。那時候的傅雷,嚴厲到甚至不許傅聰接受別人的禮物,但卻引導他在鋼琴方面的興趣,本書正是在傅聰留學波蘭之后(即1954年)傅雷與兒子的往來書信(雖說其中傅雷的信占絕大多數(shù))。
在傅聰相對年長之后,傅雷逐漸失去了往日的嚴厲,而與日俱增的是對兒子深厚的表現(xiàn)在紙上的愛。第一封信上,他便說“回來的路上一直在哭,想他想得睡不著覺”,可見他對孩子的一片深情。他沒有所謂的“家長架子”,在對兒子的信上,他甚至一回這樣說“對于你的長大,我最高興的是一件:又多了一個朋友‘兒子成了朋友?!笨梢?,雖然兩人在名義上是父子,但此刻在精神上,在相隔萬里的信紙上,沒有世俗和流言的紛擾,兩個人的心靈是平等的。他們的感情已經(jīng)由最初平淡的、上下依賴的親情轉(zhuǎn)為更深一層、更平靜的、更理智的友誼,恐怕這之后雙方在通信時更多的是懷有對知心老友的關切和有人理解,想要傾訴的欲望,而不是像親人一樣家長里短,婆婆媽媽,把婚喪嫁娶這等無聊之事掛在嘴上說嘴。我想,能夠像傅雷這樣,在與兒子交流的過程中既是嚴厲的父輩,也是知心朋友的家長應該寥寥無幾,也正是這種與兒子相處方式,才讓傅雷能夠與兒子保持良好的關系,達成對兒子的教育目的。
遍觀全書,傅雷與兒子說得最多的是學習、工作、生活。其中前期以學為主,兼有人生指導;后半段則以關于敬業(yè)和居家過日子的篇幅為主,偶爾講講自己的生活。它們最后指向了同一個主題——思想。他的教育是在精神層面上的,更傾向于教會傅聰“你該怎么想”而不是“你該怎么做”,這大概也是魯迅所謂之“醫(yī)人先醫(yī)心”的意思了。
傅雷欣賞兒子的才華,也關注著兒子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生活。他贊賞兒子的勤奮和對音樂的感覺,卻也提醒他要多注意身體,因為生活不可能只工作不休息,他一回甚至建議他多陪陪彌拉——他的妻子。彌拉是傅聰志同道合的好友通過自由戀愛得到的結(jié)果,傅雷很支持他們的婚事,絲毫沒有所謂“男尊女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思想,終其一生與他們兩口子保持通信,卻并沒見上自己這所謂的“兒媳”幾面,但這不妨礙他們?nèi)遗c彌拉建立起來的深厚感情,更沒有妨礙一個父親對子女偉大愛的表達。雖然時空將他們相隔,但他們在紙上交過心,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已經(jīng)是故交了。再反觀梁君璧那副嘴臉,對面不識人,這兩人之間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可見沒文化是多么可怕。
在那個通訊方式遠遠沒有現(xiàn)代發(fā)達的年代,他們用文字來維系他們之間不很脆弱可也不夠堅定的那一份感情,把這份情感化為了永恒。再看看現(xiàn)代,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一家人也像分居數(shù)年一樣冷漠,這不能不算做一件可悲的事。幾十年來時間滾滾向前,科技不斷發(fā)展,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卻在倒退,真不知是時代的進步,還是人類的退步。誠如是,那么以后的人類搞不好會進化成神座出流一樣的只剩才能、失去情感的一群瘋子似的“天才”,到那時,出門只能聽到一片又一片“無聊”“無聊”,想想真是又驚悚又好笑。
當然,作為一封書信,上面自然也打上了傅雷本人和那個時代鮮明的烙印。在信中,傅雷絲毫沒有掩飾他對國家的熱愛和對兒子前途一片光明的希望“我聽院長說你的演奏像流水……我們中國的長江、黃河可要比萊茵河宏偉壯闊的多了……愿你做新中國的鐘聲……”“你們生在了一個好時代,等你回到祖國,這里會有你更廣闊的發(fā)展的天地……”以上種種,如果說傅雷是個好家長,那么他同時也是個赤誠的愛國人士。他對祖國的一腔熱忱是無可置疑的。
那么,僅僅因為他家中別人的(注意是別人寄存的)箱子中找出的蔣介石畫像就把他,這個在“文革”初期還因為資產(chǎn)階級所謂“復辟”而為國憂心不已的偉大的父親判上了死罪,打上了無法翻身的恥辱印記,我認為這是件蠢透了的事,做這事的人一定是位鐵石心腸的傀儡,不然除了這種蠢貨,誰辦得出來?也難怪,當時中國到處都是蠢貨,這一兩個何足掛齒?也只好說一句“天殺的‘文化大革命”了。
最后,一個散著悲涼的秋夜里,不堪重負的傅雷夫婦在家中結(jié)束了自己的一生,為這一切畫上了休止符。幾經(jīng)歲月沉浮,這一切是真是假,也就只有黃土里長眠的故人才得以知曉了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