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偉
一
又是一年盛夏,外祖母在花圃里種的柿子樹,又結(jié)出了青綠的小柿子。花、草,葳蕤生長著的萬物都是外祖母的所愛。
年幼的我牽著外祖母的手,在蟬鳴聒噪的夜晚步入園圃,望著花兒吸飽了水,打著滿足的嗝;流浪的風(fēng)經(jīng)過這個地方,唱著不知年月的童謠,“撥浪鼓兒翻南山”,那是世代相傳的家鄉(xiāng)話。
蘑菇暗暗地瘋長。蟲在低語。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夜色濃稠,銀河的星辰溶入夜色,隨之慢慢流動,流進蛐蛐的歌里,花的暗香里,流進老人的心里 ,娃娃的夢里了。我蹲著發(fā)呆——外祖母的故事講完了,采來蒲公英,吹散了滿天星,繽紛了整個夏夜。
二
賣西瓜的小伙子沒有家。
渴了喝一口涼水,餓了到門口的小店吃一碗面,困了就倒在西瓜車上打個盹。
小伙子頗有志氣,走南闖北地賣西瓜,從城西頭賣到城東頭,穿梭在這夜色中,躲著孤獨和心悸。
一杯溫?zé)岬乃?/p>
本來寂靜悶熱的夜色被笑聲劃破,小伙子定定的眼神倏忽閃動,立即也溢滿了笑意。外祖母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你看隔壁賣叫花雞的姑娘,她……”
三
有一種酸菜叫雪里蕻。
老媽毛手毛腳,腌出來的雪里蕻,不知怎么總有股芹菜味。外祖母是腌菜的高手。
夏夜,舊樓房的電壓總是不太足,燈光懶懶地亮,風(fēng)扇懶懶地轉(zhuǎn),我穿著背心,懶懶地癱在凳子上,坐在餐桌前。壇子被打開了,一股酸香,雪里蕻!大瓷碗裝稠稠的粥,酸菜在嘴里開花,砰的一聲——渾身的毛孔舒適地張合。肚子圓圓的。
四
外祖母生病了,日日咳嗽,母親帶她去看病?;璋档闹形?,悶悶的午飯,母親帶著外祖母回來了。
外祖母一把接過二姨盛好的飯,坐在沙發(fā)上,故意把面條吸得嗤嗤響。母親止不住地淚流。
外祖母端著再吃不下的面條,用顫抖的高昂的語調(diào)說:我不怕!一如那苦難的歲月里,她把三女兒和小外孫護在身后,說:別怕!
五
不知不覺,外祖母去世三周年了。愿仁慈的地母永安她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