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寅飛
陽春村,是福建省三明市大田縣內(nèi)連綿起伏的高山環(huán)抱著的一個安靜村落。近幾年,這個向來寧靜的小山村,卻因為一座多年前被盜的肉身坐佛像而為不少人熟知。因為這尊佛像,當(dāng)?shù)嘏c外界交流甚少的村民們不僅在當(dāng)?shù)嘏c外國人打起了官司,甚至還不遠萬里前往荷蘭,進行跨國追索。
每年的農(nóng)歷十月初五,對于大田縣陽春村以及附近村子的村民而言,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因為這一天是陽春“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的佛誕日。2018年的章公祖師佛誕日,當(dāng)《方圓》記者輾轉(zhuǎn)大巴、出租車,再步行走過連公交車都不通的幾公里山路來到陽春村時,來自四村八鄰的村民包括在外經(jīng)商務(wù)工的村民,都已專程趕回來舉行慶祝活動,祭拜章公祖師。當(dāng)天,上供、祭拜、放鞭炮、戲班唱戲等一系列活動舉辦,陽春村熱鬧非凡。而普照堂已經(jīng)被當(dāng)?shù)卮迕裼镁栀浀纳瓶钚掭菀恍?,靜等章公祖師真身歸來。
然而就在2018年12月12日,荷蘭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該國阿姆斯特丹地區(qū)法院在網(wǎng)站上發(fā)布書面裁定,表示對于中國福建村民向荷蘭藏家范奧維利姆追討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一案不予受理。村民們只能寄希望于尚未宣判的福建三明法院作出有利的判決。
年過五旬的林女士風(fēng)塵仆仆地從200公里外的廈門趕回來,一下車便徑直來到章公祖師的佛堂前,取了一份香火黃紙和鞭炮,邁上高高的臺階后,虔誠地跪在佛像前叩拜、許愿。這些年來,每年,張女士都會在這一天如約而至、風(fēng)雨無阻。
用張女士的話說,“祭拜章公祖師已經(jīng)從一種信仰變成了心靈慰藉和精神鼓舞。”每當(dāng)生意上或者家庭中遇到困難挫折,她都會在心里默念,請章公祖師關(guān)照,依靠著這種無形的力量重拾信心,然后把問題一點點地解決掉。
據(jù)族譜記載,章公祖師俗名章七三,從小隨母親來到陽春,小時候是個放牛娃,二十多歲時出家,法號普照,后于北宋元祐年間圓寂。相傳,章公祖師圓寂后,肉身不腐,百姓們用漆泥貼護遺體,表面鍍金鉑成為一尊佛像,因其真身四肢身首俱全,后人稱之為“顯化六全章公祖師”。相傳,章公祖師生前行善好施,特別是以醫(yī)術(shù)慷慨為民眾解除病患,當(dāng)?shù)亓质霞易逶谖烈吡餍械臅r候,正是由于他的全力相助才躲過了滅族之災(zāi)。陽春村現(xiàn)有2000多人口,幾乎全姓林,林姓在福建省也是大姓。當(dāng)?shù)氐陌傩帐芤嬗谡鹿鎺煹拇缺凸Φ拢?,在他坐化后,?dāng)?shù)厝俗鸱Q他為祖師,章公祖師肉身坐像從此被供奉在陽春村普照堂,一直到丟失前。林氏族人為表示尊崇,更是把章公祖師供奉在普照堂的正堂,而自己的祖先牌位則供奉在普照堂左側(cè)偏殿。
陽春村人從小聽著章公祖師肉身成就坐化的故事長大,對章公祖師的敬畏流淌在他們血液里。一位當(dāng)?shù)乩险哌@樣向記者講述,章公祖師小時候是個放牛娃,那時候放牛都是野放,沒有圍欄。有一次放牛時,他來到佛子格這個地方,受到了仙人點化,成為一代得道高僧。章公祖師廣結(jié)善緣,救苦救難,經(jīng)常采集中草藥,免費為周邊村民治病。臨命終時,在鄰近的吳山鄉(xiāng)陽春村坐化,完成了從一個放牛娃到“菩薩”的轉(zhuǎn)變。六全化佛故事,被當(dāng)?shù)厝舜鄠?,至今族人都在宣講他的事跡。
“文化大革命”期間,為了保護章公祖師肉身坐佛,村民們合力偷偷地將坐佛從普照堂搬出來,藏到民房里。那段時間,坐佛每隔幾天就被換一個藏身之地,夜黑風(fēng)高的時候,年輕的村民抬著坐佛,從一個村民家躲進另一個村民家里,以躲避棍棒毀打之災(zāi)。每年的農(nóng)歷十月初五是章公祖師的生日。在“文革”期間,村民們即便是冒著極大的危險,也定期秘密地為章公祖師過生日。
在當(dāng)?shù)厝搜壑?,“章公祖師”有求必?yīng),十分靈驗。各種紅白喜事,都會在章公祖師面前禱告祈福。當(dāng)?shù)赜幸粋€有趣的說法,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在未被偷之前,每年的特定日子,村民都要抬著章公祖師坐佛到各個村去“游神”,章公祖師生前特別不喜歡到某個村去,而村民非要抬著進這個村不可,沒想到剛到村頭,抬轎之人便雙膝跪地,動彈不得。雖然這只是個傳說,但從中可以看出,章公祖師在當(dāng)?shù)厝诵哪恐芯哂兄匾牡匚弧?/p>
“毫不夸張地說,章公祖師根植在每一個當(dāng)?shù)厝说男闹?,因此我們把祖師的佛誕日看得比春節(jié)還重要?!苯邮堋斗綀A》記者采訪時,陽春村村書記林開望如是說,多少年來,十月初五這一天的祭祀活動,普照堂都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成為了村里一年中最為熱鬧的節(jié)日。
可是誰也沒想到,受當(dāng)?shù)厝巳f般敬仰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竟然被偷了。
1995年農(nóng)歷十月二十四日的早上,看守普照堂的老人打開門的一瞬間,發(fā)現(xiàn)供奉在普照堂內(nèi)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不見蹤影。老人驚呼,章公祖師不見了!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樣在村民中炸開了鍋。幾乎全村的人都放下手頭的農(nóng)活,急急忙忙地從四方匯聚而來。
村民們看著普照堂的門口還殘留著十月初五慶生當(dāng)天點燃的煙花爆竹的余燼,而大廳供奉臺上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卻不見蹤影,原本穿戴在章公祖師肉身坐佛身上的帽子、衣服被扯下,扔在地上和桌子上,一個三四十公分大的洞赫然出現(xiàn)在大廳左側(cè)的墻根上,而門鎖卻完好無損。村里年長的婦女甚至當(dāng)場就失聲痛哭了出來。
當(dāng)時還只有十來歲的林開望清楚地記得,此后幾天,村民們?nèi)绨l(fā)了瘋一樣在周邊的山上四處尋找?!坝袔讉€老人就如丟了魂一樣,茶飯不思、垂頭喪氣。”回想丟失前的十九天,村民們?yōu)榧o念章公祖師壽辰提著五顏六色的瓜果來到普照堂點香燒燭,磕頭跪拜。村里還湊了一筆錢,在普照堂附近的戲臺上,連辦了兩場戲為章公祖師慶生。戲臺上,戲班們吹拉彈唱,戲臺下,聚滿了從本村、隔壁村趕來看戲的大人,而小孩們拿著小攤上買來的玩具,在戲班高亢的聲音中來回奔跑。章公祖師端坐在普照堂的大廳之上,微低著頭,看著滿地的喧嘩與熱鬧。而現(xiàn)如今普照堂內(nèi)空空如也,那種失落難以言表。
村民林光明突然想起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失蹤的前一晚,他在村口看見的那輛白色小汽車。那天晚上11點半左右,林光明從家里出發(fā),去村口的機磚廠值班。半夜里,他和一位村民正要推著機磚出廠,安靜的村里突然開出了一輛白色的小汽車。夜色中,林光明看見汽車后面放著一個方正的物體,用紅布包裹著。在偏僻的山村,小汽車是稀罕物,林光明和村民討論著是不是村里有人生病了,半夜請車送去醫(yī)院。直到第二天,他才反應(yīng)過來,汽車后面放著的極有可能是失竊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
村民將線索提供給了警方,村民們自發(fā)組織起來到周圍的鄉(xiāng)村城市尋找佛像和有嫌疑的白色小汽車,然而在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的那個年代,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就如石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后來,村民集資找工匠重新造了一尊仿制的祖師佛像,重新供奉到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原來的位置上。雖然新佛像和原來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相似度不高,但是村民們總算找回了一點心靈寄托,照舊在每年農(nóng)歷十月初五為章公祖師辦席慶生。
《千年佛像內(nèi)現(xiàn)打坐和尚真身》,2015年3月,英國《每日郵報》的一則報道引起了國內(nèi)相關(guān)人員的關(guān)注:正在匈牙利自然博物館展出的一尊來自中國的千年佛像,經(jīng)過CT檢驗發(fā)現(xiàn),佛像內(nèi)端坐著一位打坐和尚,其內(nèi)臟已被掏空。佛像里的和尚被推測生活于公元1100年左右。這則新聞傳到國內(nèi),在大田縣陽春村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就是1995年我們村普照堂失竊的那尊章公祖師佛像!”村民林永團指著新聞里安坐在匈牙利自然科學(xué)博物館的那尊佛像說。前幾天,剛在家中吃過午飯的林永團在手機上看到這則新聞,年少時曾在老家陽春村無數(shù)次敬拜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閃過他的腦海,他立即驅(qū)車趕到同鄉(xiāng)林樂居的家里,“你看這是不是我們村里失竊的章公祖師?”林樂居翻箱倒柜找出1989年拍攝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的照片,和新聞圖片細細比對,“像,太像了”,林永團和林樂居激動不已。這個消息迅速傳開,很多海外華人尤其是福建籍貫的華人,聯(lián)系上陽春村村民,一場跨國追索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的行動啟動了。
福建省文物部門也組織了文物專家前往陽春村進行調(diào)查取證,當(dāng)?shù)卮迕癜炎约耗芟氲?、能搜羅到的證據(jù)都擺在了“普照堂”內(nèi),如與章公祖師肉身坐佛有關(guān)的衣冠、家譜等。專家得出的結(jié)果是,初步確認荷蘭展出的“肉身坐佛”即是20年前被盜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然而,聽到消息后,“肉身坐佛”所有人、荷蘭藏家范奧沃雷姆立刻選擇了撤展。“肉身坐佛”再次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中,留下的僅有幾張新華社記者在展出時拍攝的照片。
不過這些照片仍舊反映出大量的信息?!叭馍碜稹钡淖鴫|上有一串中國文字,“章公六全祖師”“本堂普照”等字樣赫然在列,此前荷蘭研究人員將佛像稱之為“Liuquan”,可能正是音譯。同時,在佛像背面還有幾行豎寫的黑色毛筆漢字,毛筆字的關(guān)鍵部分被刮掉,從痕跡判斷應(yīng)是人為破壞。但是,“經(jīng)手重新”幾個字卻清晰可見。這些都成為了確認“肉身坐佛”就是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的重要信息。
然而,跨國追索的道路卻異常艱辛。一開始,荷蘭藏家范奧維利姆表示,如果能夠證明這尊“肉身坐佛”確實是福建村民聲稱被盜的那尊佛像,他愿意歸還。后來,他的態(tài)度又出現(xiàn)反復(fù),而且一度通過國外媒體隔空傳話,要求補償2000萬美元。最后,索性通過代理律師表示“肉身坐佛”已在荷蘭交易,并且拒絕透露詳細情況。
無奈,面對即將屆滿的20年訴訟時效,陽春村村民聘請了律師在匆忙中提起了訴訟。
2015年11月,大田縣陽春村和東埔村村民委員會代表全體村民授權(quán)中荷律師團隊進行追索訴訟。次年5月底,大田縣陽春村和東埔村村民委員會委托中荷律師團向荷蘭法庭提交起訴狀,要求法庭判決荷蘭藏家范奧維利姆將其所持的“肉身坐佛”歸還陽春村普照堂。2017年7月14日,荷蘭法庭舉行了首場法庭聽證會。
聽證會上,范奧維利姆稱,“陽春村和東埔村村委會不是荷蘭《民事訴訟法典》條款定義的自然人或法人,不可被認定為具有法律人格的有效實體”,因此“原告訴訟請求應(yīng)被判決不予受理”。
針對被告這一主張,原告向法庭補充提交相關(guān)說明文件稱,根據(jù)中國法律規(guī)定,村民委員會有權(quán)依據(jù)法律或接受本村村民委托作為當(dāng)事人參與訴訟。在實踐中,有大量訴訟案例系村民委員會作為原告或被告參與其中。這個簡單的問題成為這次法官裁定案件是否可受理的一個關(guān)鍵。
與此同時,“肉身坐佛”能不能被據(jù)為“財產(chǎn)”,范奧維利姆購買“肉身坐佛”的行為是否為善意都成為了關(guān)鍵問題。依照荷蘭《埋葬與火化法》,如果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符合荷蘭法律定義的“尸體”,那么就無人可擁有其所有權(quán),但是其處分權(quán)應(yīng)歸福建陽春村等村的村民擁有。一個客觀的事實是,章公祖師對當(dāng)?shù)厝藦V施救助,予民眾以醫(yī)療和精神上的幫助,死后肉身不腐,通過一定措施成為肉身坐佛,然后才修塑成金身佛像。佛像里的肉身,是一具身份可識別、含有完整骨骼的高僧坐化肉身尸體。章公祖師肉身已成為富有宗教及精神含義的客體。在普照堂建成后的各個時期,福建村民對“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照拂有加,已達千年。作為保管人、管理人和受益人,福建村民擁有對章公祖師肉身坐佛的處分權(quán)。
然而,范奧維利姆卻拿著“肉身坐佛”CT掃描結(jié)果稱,肉身內(nèi)的大部分內(nèi)臟器官不復(fù)存在,不是完整軀體,因此不是荷蘭法律定義的“尸體”;荷蘭《埋葬與火化法》不適用于包含有人類遺體或殘骸的藝術(shù)品。與此同時,范奧維利姆還列舉了美國、比利時、英國等地的木乃伊拍賣、交易、展出等事件,辯稱“肉身坐佛”和那些木乃伊一樣,可被視為“財產(chǎn)”,可產(chǎn)生所有權(quán)。
針對購買“肉身坐佛”的行為是否為善意,范奧維利姆抗辯說,他的職業(yè)是建筑師并不是“專業(yè)的亞洲藝術(shù)品交易商和收藏家”,而“肉身坐佛”上一持有者魯斯滕伯格在香港獲得佛像時,“香港對文物進出口并無限制”。
原告則認為,范奧維利姆身為專門從事亞洲藝術(shù)品交易的收藏者,本該詢問和要求出具佛像可以出口和交易的相關(guān)文件,以核準所購佛像并非從中國非法出境??紤]到其所支付的價格,范奧維利姆知道,或者至少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尊佛像是一件有價值的佛教文物,也應(yīng)該預(yù)料到其可能承擔(dān)文物非法來源的風(fēng)險,以及第三方可能就該佛像主張權(quán)利的可能性。
那次聽證會結(jié)束后,2018年10月31日,荷蘭法庭進行了第二場法庭聽證會。6名陽春村村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趕到荷蘭一同旁聽了聽證會。而范奧維利姆卻表示自己已不再持有佛像,因為他已與“第三方”達成“交換協(xié)議”,且他本人并不掌握此“第三方”身份的詳細信息。
荷蘭阿姆斯特丹地區(qū)法院法官對中國福建村民向荷蘭藏家范奧維利姆追討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一案于12月12日做出宣判。沒有獲得荷蘭法院支持的村民們只能向律師尋求進一步的幫助,以窮盡所有法律救濟途徑。
在國外訴訟開展的同時,中荷律師團隊也在福建當(dāng)?shù)靥崞鹆似叫性V訟。
在2018年的7月和10月,福建省三明市中級法院兩次開庭審理章公祖師肉身坐佛跨國訴訟案。
雙方辯論的焦點依舊圍繞原告訴請的標的物與被告持有、展覽的“肉身坐佛”是否為同一物,被告持有“肉身坐佛”的取得經(jīng)過、展出情況、目前狀況,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地區(qū)法院訴訟情況,適用法律問題等。
不過,范奧維利姆的委托律師還帶來了新證據(jù),一些國內(nèi)的新聞報道中,有記者采訪陽春村村民時,當(dāng)?shù)氐睦先嘶貞浾f,“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左手虎口處有個鉆眼,頭部略有松動。然而經(jīng)過他們的仔細檢查,荷蘭那尊“肉身坐佛”左手根本沒有鉆眼,頭部也沒有絲毫松動。這兩點就足以證明佛像并不是陽春村所丟失的那一尊。
針對這些辯解,代理律師劉洋接受《方圓》記者采訪時表示,被告方的辯駁意見沒有事實依據(jù),甚至是不著邊際的辯護。聽村民所說只是傳言,具體哪一個村民不得而知,而且所謂的鑒定結(jié)論也只是對方單方面的鑒定,原告方并不知曉,也不知道其有無鑒定資格,這種結(jié)論不具法律效力。
盡管如此,范奧維利姆代理律師的辯解確實也讓陽春村村民驚出了一些冷汗。一位村民告訴記者,他們真的希望盡自己最大的余力為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回國做點事情,因此對于媒體的采訪,總是想把自己知道的關(guān)于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可以作證據(jù)的蛛絲馬跡都說出來,沒想到會被對方利用了。后來,村里決定,如果再遇到媒體采訪,大家就盡量說一些查證屬實的,或者由知情的幾個人來回答。
事實上,無論在荷蘭還是中國的訴訟中,范奧維利姆一方關(guān)于“肉身坐佛”的取得與轉(zhuǎn)讓情況,并稱佛像已與第三方交易之事,始終就沒有提交任何相關(guān)證據(jù)。而在三明法院的庭審最后,與在荷蘭的強硬態(tài)度相反,范奧維利姆一方表達了調(diào)解意愿。
他們承認“肉身坐佛”屬于中國,但不可能歸還陽春村,如果返還陽春村則默認是買盜贓物,對此不認可。如果返還的話,也是返還在一個山清水秀、適合供奉佛像之地,但肯定不是陽春村。
而陽春村村民提出調(diào)解方案為希望被告將肉身坐佛歸還,將支付一定的可以負擔(dān)得起的補償費和其他利益,比如精神層面的榮譽利益以及將來進行商業(yè)運作后有可能產(chǎn)生的利益。
“再給他們一次調(diào)解的機會吧?!?1月初,劉洋接到三明法院的電話。法院表示,被告代理人與被告進行進一步溝通中,是否接受原告的調(diào)解方案或提出新的方案。如果協(xié)商調(diào)解不了,將由法院判決處理。
“我們想通過司法的途徑,希望荷蘭的收藏家能夠改變想法,能夠很樂意地把‘章公祖師肉身坐佛歸還給我們”。村民林文青說,他被村民們委任追蹤此事,為此兩年前他結(jié)束了在廣西的所有生意,一邊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一邊參與佛像回歸事宜。陽春村有500多戶人家共3000余人,因為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失而復(fù)出卻不能還鄉(xiāng),而改變生活、工作軌跡的人大有人在。這兩年,村里幾位老人因心情起落和自身原因而辭世。“‘肉身坐佛的事情塵埃未定,他們經(jīng)不起大起大落,我們一直在追索,絕對不會放棄?!?/p>
中國政法大學(xué)國際法學(xué)院副院長霍政欣認為,對于“肉身坐佛”的返還起重要作用的,還在于荷蘭法院的判決,因為該“肉身坐佛”目前在荷蘭,即便中國法院判決勝訴,如果對方不履行判決,將很難執(zhí)行。
劉洋則認為,“肉身坐佛”的返還執(zhí)行確實有難度。目前,常被用于海外流失文物追索的多邊國際條約是1970年的《關(guān)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chǎn)和非法轉(zhuǎn)讓其所有權(quán)的方法的公約》和1995年的《國際統(tǒng)一私法協(xié)會關(guān)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但這些公約存在追溯和時效問題。就荷蘭而言,2009年才加入“1970公約”,這意味著公約對1996年的佛像交易沒有法律效力;荷蘭至今未加入“1995公約”;中國和荷蘭也沒有簽訂文物歸還的雙邊條約。但辦法總是有的,如果調(diào)解成功,當(dāng)然最好。最壞的打算,就是走法律訴訟。以判決認定坐像是被盜文物,荷蘭藏家的買賣就是知贓買贓,可以走刑事訴訟。
劉洋此前去荷蘭就和當(dāng)?shù)氐膰H刑警組織有過聯(lián)系,希望對方出面幫索回“肉身坐佛”,但當(dāng)時荷蘭的這尊“肉身坐佛”和“章公祖師肉身坐佛”是否為同一尊、是否是贓物等還沒有定論,所以被婉拒。但當(dāng)時商定好,一旦坐像定性為贓物,就可能錄入國際刑警組織的被盜藝術(shù)品數(shù)據(jù)庫,這樣他們就可以采取相關(guān)措施。
“不能因為難度大,就放棄,就不去做,你不做,一點希望也沒有,你去嘗試去努力,或許會有轉(zhuǎn)機,即使最終不盡如人意,也問心無愧。”劉洋如是說。
在普照堂里,林文青依照古制為一尊木雕的章公祖師佛像續(xù)上長明燈。他和村民們衷心希望這盞燈能照亮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的回鄉(xiāng)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