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廉
一、沉默的孤獨
澤平沉默的詩人氣質(zhì),在朋友當中一直是令我難忘的。如今,他的新詩集擺在我的面前,我細細品讀,深感一種生命的歡欣。這種歡欣,不是他的詩歌中洋溢著多少樂觀的元素,而是他的詩歌格外真誠,唯有真誠的事物,能夠逾越那些隔絕彼此的藩籬,跨入我們心間,如清晨微露,滲進心田。
這五輯的名字,合在一起,其實便是一首欲說還休的詩:
事物和它們的影子
時光里的舊情歌
獨腳站立的人
在低處看云
我們在孤獨的時代
從世上的事物和人的情感相聯(lián)系開始,到個體的脆弱,再到我們和時代,“我”在“我們”中找到了庇護還是被徹底淹沒?“孤獨”究竟是一種個人的體驗還是時代的特質(zhì)?獨腳站立的人,這個意象讓人想起希臘導(dǎo)演安哲羅普洛斯長鏡頭中的那只遲遲不肯落下的腳……在讀澤平的詩集過程中,我一直能隱隱感受到一雙精神之腳的遲疑,那是他的遲疑,更是我的遲疑,我們的遲疑。
遲疑的孤獨者,我們幾乎不能聽見他的聲音了,那幾乎是一種加大了密度的沉默。沉默作為孤獨的表征,在澤平的詩中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沉默與書寫,是一對奇妙的關(guān)系,因為沉默,所以必須通過書寫尋找精神的通孔,但書寫,又打破了沉默的自足性。澤平不可能不寫沉默,這是一個青年詩人在書寫的同時,必須修煉的課程。
沉默的人
那些太早學會沉默的人
是常常迷路的人
他們會碰見黑森林
會聽見褐色河流的歌聲
在你沉醉于往事的時候
他們已經(jīng)離開孤獨,離開白日的大道
走進夜色的大風中
當你贊嘆,他們已隱沒于浮云
當你愛,他們已忘記了恨
因此,我想起澤平,總會首先想起這首名為《沉默的人》的詩。澤平是個沉默的人,這種沉默倒不是說他不合群,而是相當合群。他的沉默不是輕蔑也不是傲慢,他的沉默就像是一種友情持續(xù)存在的方式,吸納、融化、記憶,通往一個隱秘的內(nèi)心蒼穹。沉默的時刻,如曲徑通幽之后,在迷路中看到了別樣的風景,如海邊斷橋處驚慌得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那是屬于詩的時刻,或者說,是一個人用詩來對自己的生命做探勘與觀照的瞬間。也許,這是每個人都要途經(jīng)的精神行旅。沉默又孤獨,孤獨又沉默,不要怕又被提及,這世上沒有人不孤獨,只是那孤獨都如巖石般沉默,如星云般隱匿。不過,作為詩人,要相信每個人的孤獨跟其他人的孤獨,都有那么一點點不同。那不同,最迷人。那不同,便是詩。
澤平的孤獨的沉默,似乎比同齡人都要久。20世紀80年代出生的這一代人,是改革開放后出生并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迄今最大者的年齡已經(jīng)接近“不惑”,可他們在青春的路上,經(jīng)受了諸多的質(zhì)疑,此處無意再去一一列舉,但是,時過境遷,歷史的重擔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這一代人的肩上。這一代人,比起前幾代人,受了更好的教育,有著更開放、更自由的心態(tài),在生存與發(fā)展方面,似乎有了更大的優(yōu)勢。我的意思很明顯,這一代人正在告別青春,告別不切實際的幻想,告別自以為是的脆弱,也告別——孤獨和遲疑,社會的齒輪哪里容得下一星半點的遲疑。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如此,總有人想要留下來。況且,尤其是在這一代人幽暗的內(nèi)心里,是否仍然需要一座隱秘的青春圣殿?
早晨的樹枝上
狐貍戀上孤獨的少年
童話是最樸實的詩意,這樣的想象世界,在高處,在早晨,夢一樣的開始。澤平的詩中,這個孤獨的少年形象深入人心,幾乎與他自身的形象畫上了等號。
仿佛時光已經(jīng)拆光了他身體里
日漸蒼老的語言
這樣的一個少年,剛剛還在做夢,夢見狐貍愛上了自己,但此刻,心懷的卻是日漸蒼老的語言。語言在蒼老,便是存在的蒼老。這種狀態(tài)的對比,令人心驚。童話中的少年,也并非沉溺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他對存在的感受是敏銳的。衰老,像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危險,讓這個青春樂園有了鮮明的建構(gòu)性。不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而是為了延拓一下童話世界的命運,不得不強行去創(chuàng)建一句句詩行打造出大廈的腳手架。
二、世界的表象
人與世界相遇,是人的根本性困境。因為,人的自足性被打破了。汪惠仁將倫理中的人的情感分為“被動的情感”和“主動的情感”,顯然,后者才是人在超越倫理之后迸發(fā)的光芒,是基于一種淬煉之后才能獲得的情感。詩,無時無刻不在和“主動的情感”打招呼,無時無刻不在世界上尋找著與之相對應(yīng)的事物。我想,詩歌的意象就是這樣誕生的吧。澤平寫了許多詠物詩,有銀蛇、蘋果、無花果……動物、植物、風景等,都是凝聚了情感的客觀對應(yīng)物。
他寫過一種魚,叫古德曼魚,有著奇特的形象:
古德曼魚
古德曼魚都有一張娃娃臉
用三條腿走路,偶爾上岸來
曬曬太陽然后在日落時分回去
古德曼魚有時早上就出現(xiàn)在你的門口
在你開門的時候向你問好
順便嚇你一跳
古德曼魚愛抽煙,它會坐下來
裝出沉思的樣子,慢慢吐出煙圈
古德曼魚從不對你說起寂寞
對于自己的長生不死,它總是沉默不言
古德曼魚,有一種詩意的幽默,像個幻想中的老朋友,又像是神話傳說中的靈物。從這首詩中,也可以看到澤平的敘事能力,寥寥數(shù)語,便勾勒出古靈精怪的“古德曼魚”,仿佛一則短篇小說。今天有大量的詩人借助敘事來寫詩,這個抒情匱乏的年代,敘事成了掩蓋蒼白與虛弱的最好形式。因而我反復(fù)強調(diào)澤平的詩歌是真誠的,這種真誠就在于他對敘事的克制,他盡力保持著自身的抒情,他的敘事總是為他的抒情服務(wù),是抒情的一部分。
作為一個在潮汕海邊長大的人,他仿佛對魚類懷有與眾不同的記憶。他寫了許多和魚類有關(guān)的詩歌,這首《秋刀魚》被許多論者認為是澤平的代表性作品。
秋刀魚
一個人走很長的路
到小酒館里去,看妖艷的女人,買醉
然后在大雨中,回到海里去
他早已習慣一個人旅行。偶爾也失眠
無聊的時候就練習刀法。在秋天
回到他的出生地,像我們一樣
悼念一段從來不曾降臨的愛情
如果有一天,你在大街上看到他滿嘴謊言
請不要怪他。那是他病了。人世太深
那么冷,即使如此努力,依然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秋刀魚》透露出強烈的孤獨氣息,甚至有些頹唐。一看就知道是年輕人的詩,那種年輕人對于愛情的朦朧希冀,被一種局外人似的冰冷烘托,有種殘酷的意味。結(jié)尾的“人世太深/那么冷,即使如此努力,依然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充滿了絕望的心緒,但由于真誠,也擁有了打動人心的力量。這首名為《秋刀魚》的詩,通篇看不到魚的影子,只有一個孤獨的人,這種方式讓敘事者的形象變得曖昧起來,不知道敘事的是一個借助秋刀魚而訴說自身的人,還是敘事者就是一條秋刀魚,一條孤獨的秋刀魚?;跐善綄ν捠澜绲臉?gòu)建,后者也是很有可能的。這為一首詩的意義打開了空間。
“秋刀魚”這個意象,一定讓澤平難以忘懷。他還有一首同題詩,其中更是充滿了悲傷和痛苦。
他們打他。折磨他。毒啞他。
他還是愛。他們把他拋回海里,他還是回來
后來他們干脆殺了他,且用他的刀向世界宣布:
所有對魚類的殺戮:都是為了仁慈和愛
這首詩中的主人公“他”,已經(jīng)確定無疑就是一條秋刀魚了,字里行間彌漫著一種更加絕望的殘酷性。但是,這條被反復(fù)殺戮的魚,總是從海里回來,給人一種絕望中的堅持,他因為愛而回來?!八麄儭睔⒘怂€用他的刀向世界宣布:這一切都是為了“仁慈和愛”。這當然是巨大的反諷,但他已經(jīng)被毒啞,已經(jīng)被殺死,已經(jīng)無從抗辯。
絕望與愛,體現(xiàn)在對另一個人的思念之中。有多少生命的本質(zhì),是緣于愛情才迸發(fā)出來。里爾克是這樣表述“愛與艱難”的:“愛,很好;因為愛是艱難的。以人去愛人:這也許是給予我們的最艱難、最重大的事。是最后的實驗與考試,是最高的工作,別的工作都不過是為此而做的準備。所以一切正在開始的青年們還不能愛:他們必須學習。他們必須用他們整個的生命、用一切的力量,集聚他們寂寞、痛苦和向上激動的心,去學習愛。”澤平的一些詩歌,有時也像是一種“對愛的學習”。
《霧》這首詩,讓我們置身在那種思念的絕望氛圍當中。
夜霧中
光是想起你
就仿佛耗盡了我漫長的一生
生命的絕望更無奈的,是對另外一個人的思念嗎?一種對于他者無限接近卻又永遠隔絕的痛苦嗎?這個“你”首先可以解讀為一個戀人的形象,但不盡如此,也可以解讀為別的,一些更長久、更穩(wěn)固、也更無情的事物。比如已經(jīng)逝去的親人和祖先,比如死亡本身。
思念只是自我與他者之間的橋,對于他者的直接描摹,究竟是怎么樣的呢?在《北椋鳥》一詩中,澤平給出了自己的畫卷:
想起那時:她站在樹梢,周圍是羞澀的光
微塵漂浮在枝葉間
往事中不可見的部分
沉默著,像一支絕望的歌
依然是情感的哀傷、生命的回憶,以及一種孤獨者眺望與回憶的姿態(tài)。這幅畫面是完全靜態(tài)的,猶如一束光芒通向黑暗,只有一個“她”出現(xiàn)了,她的細節(jié)已經(jīng)缺失,只剩下大致的輪廓、形態(tài)和表情,與她關(guān)聯(lián)的往事,已經(jīng)沉入黑暗,無法再照亮?!八背蔀橛洃浿械墓庠矗層洃浉用髁梁透雍诎?。一首詩距離它最初的記憶功能可以達到多遠?如果不能喚醒內(nèi)心隱秘的記憶,對澤平來說,這首詩是未完成的。
從故鄉(xiāng)出走,是一代青年人的命運。如果魚類意象暗含著他對童年的眷戀,思念意味著他的青春期,那么,他一系列在路上的詩,便是他對世界深處的探詢。他的孤獨與深情,讓旅行成為一場傷感的行旅。
澤平對事物有一種近乎絕望般的凝視,這來自主體對于生命諸多痛苦本質(zhì)的逃亡,這種凝視賦予事物一種生命的深度。
在烏鎮(zhèn), 那個臨水而坐的人
一直,在幽暗中生根
臨水而坐的形象,讓人想起希臘神話中的納西索斯,那位自戀的美男子,一直注視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深深愛上了自己,然后跳進水中去尋找那個幻影,溺水身亡。澤平的臨水而坐,顯然不是這樣,毋寧說是相反的,他無意于注視自己的倒影,他的目光根本就是朝內(nèi)的,注視著幽暗的自己,感受到自己在黑暗中陷落,并扎根重生。
還有對更闊大的事物的感受:
塔公草原
無盡的野花在開
仿佛要把人世的塵埃都掩埋
我似乎聽見鳥語,又似乎聽見歲月的裂縫
已是傍晚,天空最后的紫霞
跌落在草尖。暮色深沉
身體里仿佛有什么就要隨著光線逝去
寂靜在風中鼓蕩:一個巨大的夜晚即將綻開
我個人很喜歡這首詩,也許是因為我對草原生活的深刻記憶。這首詩的每一句,都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被迫流逝之痛。生命與天空一樣,都落實在草尖大的地方上。生命的輕盈,被我們重新記起。是的,主題的沉重帶來的卻是生命的不可承受之輕。詩歌如何回應(yīng)現(xiàn)實?首先應(yīng)該回應(yīng)的是自己的現(xiàn)實,尤其是人的強烈而高貴的存在意識,忘記了這一點,便是忘記了詩歌最偉大的地方。
三、自我的凝視
從孤獨的沉默內(nèi)部,到世界的探詢途中,我們已經(jīng)充分感受到了澤平的凝視方式。他對自我的凝視帶有濃厚的禪修意味,他不是把自己客體化,然后去思考與辯論,他總是如老僧坐定,閉上肉眼,睜開感受力的眼睛,測量自身的幽暗究竟有多深。
這首詩歌名字就叫《深處》:
深 處
只是寂靜和黑暗
讓我們更加相愛
在深處,更深處
有時你會看見云朵
有時雪就待在離你不遠的地方
你美好,你從不說謊
而我,孤僻
像一塊早已生銹的木頭
在自我的黑暗中沉潛下去,卻突然出現(xiàn)了“你”,這是一種回退,導(dǎo)致詩歌的密度瞬間松弛。但是,這是澤平的真誠,他在這個階段,的確無法突破這種障礙。也就是說,他還無法超越孤獨的限度。這種情緒他是體驗到的,因而他的下潛被自我中止之后,他陷入了一種自我怨恨當中。這種自我怨恨有時也會產(chǎn)生巨大的詩意:
冷
吃著火紅的炭。我冷。
這個世界到處在下雪,不知道我的冷。
我吃著火紅的炭。一口一塊。
我吃得吱吱冒煙。但我還是冷。
我無法燙傷我所有的骯臟。我冷。
這首詩意象奇崛,吃著火炭還冷的冷,是一種怎樣的冷?骯臟無法燙傷才變得冷嗎?一種怎么樣的骯臟?存在的深度,如火燙傷的痛感,逼問著生命。這首詩甚至讓我想起策蘭,詩歌的漂流瓶永遠在尋求著心靈的陸地。
冰冷還是源自黑暗:
黑 暗
點一盞燈
把內(nèi)心的長河照亮
顫抖中以微弱的喘息抵擋
——黑暗浩蕩無邊
誰能拒絕:這是世界,也是自身
有時候我想把自己撬開
這個肉體,內(nèi)部有瘋狂的暗
黑洞在內(nèi)部渦旋,光被吞噬
像一頭小鯨魚在大海中掙扎
世界冰冷,無處訴說
時間蔓延得地老天荒
這是他對待世界的方式,通過理解自己理解世界?卻又想徹底敞開乃至撬開自身,讓自己被世界所徹底吞噬,那是一種近似于死亡的終極消解嗎?“這是世界,也是自身”,自身如何能跳出這世界之外?主體所持有的對世界的看法與模型都是真實可信的嗎?沉溺于主體的自我,對主體的所謂自足性沒有喪失應(yīng)有的警惕。在澤平這里,一種哲學家馬丁·布伯意義上的“我和你”的對話關(guān)系已然形成,這樣的對話大大提升了詩歌的哲學高度。
我有一個直覺,親愛的
我虧欠你,連同每一個停在路口的人
這是一首感傷的哀歌,主體的脆弱繼續(xù)擴大,不但虧欠了親愛的人,還虧欠了“每一個停在路口的人”,這種自罪的感受從何而來?是主體愛欲的萎縮,還是客體的過于強大?每一個停在路口的人,其實意味著主體與每一個身邊的人的生命在比照,一種無力的、向內(nèi)坍塌的感受反而獲得了類似宗教的崇高感?!拔液湍恪钡年P(guān)系實質(zhì),是一種信仰的觀照??磥恚嗽矫煨?,越是能親近偉大。
自我的凝視,終究與他者無法擺脫關(guān)系。自我只是主體的一種建構(gòu),如果沒有他者,自我將陷入無法確證的孤立之中。但他者的身份也反過來決定著自我的深度。他者可以是另外一個主體,也可以是世界的事物,也可以是更高的難以抵達的存在。澤平沿著這樣的道路走來,他所面臨的困境,已經(jīng)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困境,也是我們這個時代、這種文化的困境。
澤平在《一個人的詩歌之路》的開篇寫道:“十多年前,當我第一次接觸到詩歌時,語言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空白的內(nèi)心,從此我迷上這個用語言編織另一個世界的技藝?!彼蔡谷徽f出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瓶頸,這對一個寫作者來說需要多大的勇氣:“近些年,我深覺自己詩歌的創(chuàng)作力愈來愈弱,究其原因:一是青春時代的激情正在消退,這導(dǎo)致了我詩歌中情感動力的喪失;二是對世界的新的切入點尚未形成,我一直在徘徊,尋找用口語以外的方式進入世界?!?/p>
澤平是謙卑與自省的,他牢記著所來之路,對自己的迷茫與限度也并不回避。在這個眾聲喧嘩、浮夸表演的“自媒體”時代顯得格外珍貴。作為澤平的同時代人,我對他的許多迷茫是感同身受的。個體的生命突然被放逐到?jīng)]有任何規(guī)則的大海上,主體的建構(gòu)也變得不再重要,信息淹沒了啟蒙,數(shù)據(jù)遮蓋了抒情,即便是個人的尊嚴,也被折磨得扭曲不堪。個人仿佛獲得了自由,但那自由卻不辨方向,沒有浮標。每個人對于自己生命的責任感,實際上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了。
還是讓我們回到里爾克,回到這位偉大詩人的話語里。里爾克在給青年詩人的信中曾寫道:“一個人非得在真實地感受到生命的孤獨后,才會去體會自己存在的真實狀態(tài),領(lǐng)悟自身最內(nèi)在的本質(zhì)性。并逐漸了解群己之分、人我之別與內(nèi)外之界限:因為認識到自己永遠是偶然的、唯一的、一次性的、不可替代的,進而不愿意隨從他人意見,不愿意接受社會成見與世俗偏見,不因群體價值而輕易認同,不因外在壓力而妥協(xié),于是決定自己起身尋找人之定位和人之意義,不受周圍人的干擾,一個人在內(nèi)心里面進行一種追求。完善自己的精神生活。這樣,你的個性將漸漸固定,你的寂寞將漸漸擴大,成為一所朦朧的住室,別人的喧擾只遠遠地從旁走過。”
建立一所自己朦朧的住室,這是多么振聾發(fā)聵的教導(dǎo)。讀澤平詩歌的過程中,我也感到了一個真誠的人是如何艱難成長的,從群己之分、人我之別到內(nèi)外的界限,澤平都在反復(fù)觸碰,他努力去領(lǐng)悟自己的本質(zhì),詩的悲傷、痛苦與迷茫,與他的生命本質(zhì)是一體的。生命的質(zhì)量正是靠著這樣的艱難來培育的。可以說,寫作經(jīng)年的澤平已然有了自己一所朦朧的住室,無論藝術(shù)還是人生,都有了值得信賴的根基。在這里,我也期待他擊碎青春已逝的空虛,用一種更加“忘我”的勇氣,在一個闊大的歷史視野下去思索和寫作。那樣的寫作,一定會迎來更加猛烈的雜質(zhì),卻在泥石流般的雜質(zhì)中生長出了一個更加強大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