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的愛情

莫小米

為給父母尋找一處合適的靈魂棲息地，近半年來我踏勘了許多墓地。在天空下面，在青山懷里，我看到最多的，除了死亡，就是愛情。

陵園的工作人員知道每一個墓的故事。陵園中比較多的是夫妻合葬墓，是“一起慢慢變老”的，最后永遠地依偎在了這兒。但也有例外。一位老太太，照片上笑瞇瞇的，很安詳很富態(tài)，卻是獨葬。聽說老先生是個孝子，一定要回到遙遠老家的家族墓地去，而老太太卻不肯背井離鄉(xiāng)，漫長一生的廝守，都下不了“生活在別處”的決心，最終卻葬在了別處。

合葬墓中有一些正處于等待狀態(tài)。一個在里頭等，一個在外頭等。等待的年頭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但無論長短他們總有一天要再度聚首，并且永不再分開。當然也有例外。

有一對老人的子女分處城鄉(xiāng)兩地。老母早年死于鄉(xiāng)下，老父被接來城里養(yǎng)老。老父過世后，在城里的陵園做好合葬墓，再將老母遷來，這本是早就商定了的。誰知鄉(xiāng)下的兒女到時死活不肯遷葬，說是這幾年合家的好運氣是祖宗帶來的，絕不能動祖墳一根草。所以直到現(xiàn)在，老人還守著身邊空空的穴位望穿秋水，這真是一個悲劇。愛情被生生拆散通常是因為愚昧，死后被拆散，也是。

有一組墓的格局比較獨特，一對夫婦，身邊是他們的女兒。女兒去世也是六十幾歲的老人了，卻不是妻子，不是母親，仍然是一個女兒。她有沒有過愛情呢？有，或沒有，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永遠都在父母的懷抱中。在另一處墓，一個同樣不是妻子不是母親的女人，卻向天下告示了她曾有的幸福與愛情，她的墓碑上分明刻著：未婚夫某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