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禮剛,方未艾
(1.海南熱帶海洋學院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2.[美]布蘭迪斯大學 人文學院,馬薩諸塞州 沃爾瑟姆 02453)
從甲骨文看疍民的起源與變遷
方禮剛1,方未艾2
(1.海南熱帶海洋學院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2.[美]布蘭迪斯大學 人文學院,馬薩諸塞州 沃爾瑟姆 02453)
疍民文化不僅在中國,在東南亞甚至南太平洋一些島國和地區(qū)均有傳播。疍民的起源與變遷的脈絡尚無確切定論。“蜑”字雖然在主要甲骨文字典中沒有收錄,但甲骨文“蚩”字卻隱含了與“蜑”相關的許多信息?!巴灐辈粌H與“蚩”高度相關,而且與“蠻”“夷”關系密切。古代“蜑人”不僅指水上居民,也包括山地居民。傳統(tǒng)的觀點認為,疍民源于古代的“蜑人”,這個結論還當存疑?,F(xiàn)代的疍民繼承了古代“蜑人”的生活方式,但未必繼承了族源關系。
疍民;甲骨文;“蜑”;“蚩”;“夷”;“苗”;族源
疍民是分布于福建、兩廣、海南沿海及南方一些重要河流沿岸的“水上居民”。隨著新中國的成立,疍民實現(xiàn)了從水居到陸居的轉變。其留下的許多文化問題,包括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需要不斷進行研究。本文甚至更早的骨刻文為起點,試圖通過分析研究與“疍”字相關聯(lián)的蜑、蚩、延、蟲、蠻、夷等文字及其相互之間的關系,希望能從中尋找到疍民的族源變遷和社會變遷的蛛絲馬跡,特別是需要進澄清今“疍”與古“蜑”之間的關系問題。
今天我們所指的“疍”,俗稱“疍民”“疍家”或“疍人”。追本溯源,“疍”字是產生于近現(xiàn)代的簡化漢字,它的原形為“蜑”“蜒”,抑或稍后演變的“蛋”。但今天的“疍民”族屬是否就是古代的“蜑”則另當別論。
“疍”字源于“蜑”已有定論,但“蜑”字與“蚩”字的關系少有人述及?!巴灐痹诂F(xiàn)有的甲骨文諸種字典中都沒有收錄,有趣的是甲骨文中收錄的“蚩”字,拆開來看,正是上延下蟲的“蜑”字,如果這兩字在遠古是同一個字,那么,“蜑”的歷史可大大提前,“疍人”的起源時間也要大大提前。
從《世本》“廩君之先,故出巫誕”[1]可知,“蜑”是一個群體,指的是人。那么,“蜑”的本意是什么呢?“蜑”字結構是上延下蟲,正與甲骨文“蚩”字巧合,下面我們就以甲骨文“蚩”字為分析工具來試圖解讀“蜑”字。分析研究這個“延”與“蟲”的分別含義,以及組合在一起的含義,從而探索“蜑”與“蚩”的聯(lián)系。
其一,“蟲”是對某個群體所貼的一個標簽。當然這個標簽不是自貼的,是外加的?!稌x書·五行志》載“夫臝蟲人類,而人為之主”[3],及至唐代“無能子”則直言“人者,臝蟲也”[4]。古人認為,人類本就是蟲(動物)類,人是蟲中之王,只不過華夏族“開化”得快,最先由不知遮羞的“臝蟲”(相當于原始人)演進為“臝蟲”的高級形態(tài)“人”,而“蜑”或“蚩”這類族群還停留在“臝蟲”的階段,基于他們那么近乎原始人的生活狀態(tài),所以認為他們就是蟲生的,不是人類。詹堅固是這樣解釋蜑、蠻、夷這些與“蟲”相關的字:“南方邊地之人,生于蟲蛇之地,故指代南方蠻夷之人的漢字,多從蟲,表示他們乃蟲蛇種類?!盵5]當然這只代表華夏民族對他族的鄙夷與偏見。
其二,“蟲”是某個群體以蟲蛇為伍的象征。與蛇為伍的群體《山海經(jīng)》中出現(xiàn)很多,《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中“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兩青蛇,踐兩赤蛇,曰不廷胡余”[6]370。《山海經(jīng)》所謂的神很可能就是華夏先民對當時周邊未能識別的族群的形容,“踐兩赤蛇”就是以腳踏蛇,或蛇在腳下,聽命于主人。在甲骨文中,足與延同義,以足踏蛇,不就是“上延下蟲”的“蜑”字或“蚩”字么?說明“蜑”或“蚩”是與蟲蛇為伍、行蹤無定的游牧漁獵民族。邢義田從考古學角度解釋了遠古南方多蟲蛇的事實,“長江流域及其以南的廣闊地區(qū)普遍采取干欄式建筑,當系適應多雨潮濕,瘴癘蛇蟲而發(fā)展出來的土著文化”[7]。同時,南方民族也有食蛇之風,如《海外東經(jīng)》有“黑齒國在其北,為人黑,食稻,啖蛇”[6]259。1982年發(fā)掘的湖北馬山一號楚墓中出土的絲錦繡上有一幅“鳳鳥食蛇”圖。
其三,“蟲”是某個群體為龍圖騰團族的象征。說明該群體是以蟲(龍)作為祭祀的對象或崇拜對象?!白陨讨芤詠?祭祀一直是國家重要的宗教活動”[8],并且“周人同樣占卜,信天命”[9],這種占卜不僅是龜甲卜,感物取象之物卜亦較為廣泛,“龍”抑或真有此物,抑或虛構之物且不論,總之,“龍”的身上寄托著人類超越自然的美好夢想當無疑。上文述及,在甲骨文字典中,“延”字本身含有祭祀的意思,延蟲聯(lián)系在一起,就是以蟲作為祭祀對象或崇拜對象,或者在“文身裸袒”時露出龍形文身,表示這是一個龍圖騰團族。
綜上,當“延”與“蟲”組合在一起,成為一個群體的標志文字時,說明這個群體與“延”“蟲”的關系極大,單從文字而言,“蟲”是其屬性,“延”是其讀音,同時“延”也表達了這個“蟲”的存在方式,整體看來,無論為“蜑”或為“蚩”,所指是一個人類群體,并且這個群體與蟲有關,這個群體的流動性也很強,比如像游牧或漁獵民族一樣,逐水草而居,經(jīng)常遷徙、常年征伐或逃避戰(zhàn)亂。從現(xiàn)在史料看,“蜑”與“蚩”都符合這些特征,本文第三部分有述。
史載“蜑”較早的稱謂始自“巴楚”,稱為“巫蜑”“蠻蜑”。段渝指出:“在古代被稱為巴,即北達陜南,包有嘉陵江和漢水上游西部地區(qū),南及黔涪,包有黔中和湘西地區(qū)在內的一大片地域之內……他們當中,既有屬于濮越系的族群,又有屬于氐羌系的族群?!薄吧檀砥谟傻釚|北至川南人蜀為王的杜宇,也是濮人?!褎t是從江漢之間南遷濮人的一支?!度A陽國志·巴志》所載川東諸族中作為專門族稱的濮,也是從江漢遷來的濮,故雖徙他所,名從主人不變?!盵10]巴人被楚滅后,一部分融入楚,一部分繼續(xù)東遷溪谷僻壤之地,延續(xù)著“蜑”的歷史?!短藉居钣洝分^:“酉、辰、巫、武、沅等五溪。古老相傳云楚子滅巴,巴子兄弟五人流入五溪,各為一溪之長……古謂之蠻蜑聚落。”[11]韓愈《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銘》中也有“管有嶺外十三州之地。林蠻洞蜒,守條死要,不相漁劫”[12]。由此可知,不獨在五溪,五溪以東以南的廣袤土地上,生活著許許多多的“蜑”。
“蜑”為“蛇種”是古人的認識,但現(xiàn)在還有另外一種說法。據(jù)徐松石考證:“蜑實僚壯中水上人的通稱,今兩粵仍有稱蜑人為水上人或水戶者。川滇壯族稱河為Daan,唐樊綽《蠻書》譯為賧字。現(xiàn)時廣西壯人則呼河為Dah為Da。蜑字蛋字賧字乃系同音異譯。”[13]雖然徐的研究并不能確認“蜑”的本義就是水邊居民的意思,但這一研究則將對“蜑”的考證大大推進了一步,讓人們看到了一個變遷的過程,即從巴楚之“巫蜑”“洞蜑”到川滇僚壯之“水蜑”這樣一個過程。
《說文》釋“蜑”為“南方夷”[14]283,如果將“南方夷”等同于“南夷”的話,較早提出“南夷”這一概念的是司馬相如,他曾出使西南地區(qū),并作《喻巴蜀檄文》,文曰:“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今奉市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盵15]841基于這些史實,學者多認為,我國古代西南地區(qū)存在著兩個大的民族群體,即“西夷”和“南夷”,并且“南夷地區(qū)以濮越族群民族為主,西夷地區(qū)以氐羌族群民族為主”[16]。南夷有時也指代南蠻,《逸周書·王會解》:“正南:甌鄧、桂國、損子、產里、百濮、九菌?!薄翱钻嗽?‘六者,南蠻之別名?!盵17]關于南蠻,《史記索隱》在解釋《史記·吳太伯世家》“奔荊蠻”一詞時說:“蠻者,閩也,南夷之名,蠻亦稱越?!盵18]可知歷史上的南蠻,亦指越人,而濮是其中的一支。綜合來看,古代指稱的“南夷”,其地域基本上包含長江中下游流域及其南部僻壤之地未“開化”的非“華”族族群。而“南方夷”則比“南夷”的概念還應更廣泛一些,它不僅僅是族群概念,更是指地理方位,是相對于“東夷”即“東方之人”而言的,即在漢代乃至以前,史家將以濮、越等“蠻夷”為主體的南方少數(shù)民族統(tǒng)稱為“蜑”。其地理范圍大致是沿長江流域,西到四川,東到長江出??冢鋿|南界約為今天的東南沿海,兩廣、云南大部及海南,相當如今天的華東、華中偏南部分、西南、華南地區(qū)。甚至延及越南北部和中部、朝鮮半島、日本九州等地。
本研究認為,“蚩”字創(chuàng)始之初或是“專指蚩尤”,但后來亦可能演變?yōu)榉褐蛤坑燃瘓F,就如“蚩尤九黎”和“祝融八姓”一樣,但蚩尤集團并不自稱為“蚩”,只稱其首領為“蚩尤”,“尤”古亦同“酋”,即首領的意思。蚩尤集團自稱為“蠻”,周王朝時領有巴楚之地的楚王多次自稱“蠻夷”[15]326。他稱則為“蜑”“蠻”“夷”。
綜合“蚩”字“上延下蟲”的甲骨文結構及骨刻文形象來解讀,可以得出幾點認識:
一是,“蚩”就是“蜑”的變體。當作為族群首領的專用詞可能稱為“蚩”,而作為族群的稱呼可能就為“蜑”,也有可能是后世為了將個人與群體分開識別,避免族人與其領袖同名諱而將同一字變化成兩種寫法,并且讀音也有不同?!膀坑取奔瘓F當時的生活處境正是古“蜑”的縮影?!渡袝涡獭份d:“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絕苗民,無世在下。”[20]208黃帝當年對蚩尤所屬的九黎三苗族是行趕盡殺絕之策,蚩尤余部紛紛逃入人跡罕至的“叢薄”之中,過著與世隔絕的“艸居”生活,衣不蔽體、披發(fā)文身當習以為常。時移世序,這些人就自然而變成了“非我族類”,正如樊綽《蠻書》載:“夷蜑居山谷,巴夏居城郭。與中土風俗禮樂不同?!盵21]不僅不同,甚至做人的資格都沒有,在統(tǒng)治者或其通都大邑之臣民看來,這類人群就是“蛇種蟲類”,因而也就貼上了“蜑”或“蚩”的標簽。在首領為“蚩”,在部落成員為“蜑”。
二是,“蚩”與“蜑”都是龍圖騰團族。東人達研究認為,“創(chuàng)伏羲、女媧崇拜教”[22]是蚩尤的功績之一,正因如此,所以黃帝才對其討伐。史載及出土文物顯示伏羲、女媧的形象本就是“人首龍身”[23],那么這一形象也就成了蚩尤族屬的自我定位?!渡胶=?jīng)·大荒南經(jīng)》云:“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楓木。楓木,蚩尤所棄其侄桔,是為楓木?!盵6]373中國古代建筑物上以“蚩吻”作裝飾的圖樣,便是在房屋屋脊的兩端各做一“龍頭”,俗稱“獸頭”。于這種建筑裝飾物的起源,孫作云釋為:“蚩吻(尾)為龍尾,而蚩尾之制源于蚩尤?!盵24]唐蘇鶚《蘇氏演義》卷上:“蚩者,海獸也?!课布仁撬F,作蚩尤字是也?!盵25]蚩從蟲,這里所謂水獸,即水中之蟲,亦相當于“龍行于淵”,亦說明“蚩”或“蜑”這個群體與“水居”生活有關?!膀俊弊值募坠俏幕蚬强涛木笳魅俗慊蛉松硐掠邢x(蛇),這種組合要么象征的是“人踐蛇”,即《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南海渚中有神,……踐兩赤蛇”[6]370所描述的形象,要么象征神話傳說中“人身蛟尾”的“蛟人”形象,兩種形象的所要表達的都是“人蛇合一”的龍圖騰。“蜑”人確有崇蛇習俗,側證了與“蚩”或同出一源。明代鄺露《赤雅》記:“蜑人神宮,畫蛇以祭,自云龍種?!盵26]52
《說文》釋“蜑”為“南方夷”,顯然,“蜑”是“夷”的統(tǒng)稱,史籍中常有“夷蜑”連用,因此有必要考察“夷”字之義,特別是要考察“夷”與“龍”“蛇”“蟲”的關系。
由上文已知,楚王多次說過,“我蠻夷也”。那么,“南方夷”捕蛇、戲蛇、友蛇、崇蛇,可能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清代朱鳳起所編《辭通》顯示:“委蛇”在許多文獻中寫作“威夷”[29],更清楚地說明了“夷”與“蛇”的關系?!抖Y記·王制》載:“東方曰夷,被發(fā)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盵30]也許這個“夷”開始是專指與南方“蠻”“蜑”相區(qū)別的“東方之人”,但后來,“蠻”“蜑”“夷”可以互稱互通,幾乎沒有差別了。如《尚書·大禹謨》:“無怠無荒,四夷來王?!盵31]88說明在夏商時期,夷已不再是“東方之人”專屬了。及至北魏,以洛陽為中心劃分“四夷”。據(jù)《洛陽伽藍記》載:“永橋以南,圓丘以北,伊、洛之間,夾御道有四夷館?!盵32]說明古代都是以當時國家行政中心為參照系,四周邊境邊遠荒涼偏僻之地的“化外”民族都稱之為夷。因此,夷是地理方位和族群的混合體。
苗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源自中國古代的蚩尤九黎部落集團。*參見伍新福著《中國苗族通史》,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19頁。這一觀點已被大多數(shù)學者所接受。考古認為,東夷集團是比華夏初民更早的遠古先民,他們生活在黃淮地區(qū)乃至長江流域,后來也成為蚩尤的一支,黃帝敗蚩尤后,一部分融入華夏民族,一部分被迫西遷和南遷,成為所謂的“南蠻”或“南方夷”,其主體就是苗民,而苗民有龍蛇崇拜傳統(tǒng)。《山海經(jīng)·海內經(jīng)》載:“南方……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名曰延維。”[6]455-456郭璞考證“延維”即“委蛇”[28]14。如果將延維的維字以蛇字來代替,延蛇(蟲)組合起來不就是一個“蚩”字或“蜑”字?由此觀之,“蚩”“蜑”是苗民的先祖,“蚩”“蜑”、苗與“龍”“蛇”有不解之緣。關于“龍圖騰團族”聞一多先生有系列引證:
究竟哪些民族屬于龍族呢……古代有著人首蛇身神,近代奉伏羲、女媧為儺公儺母的苗族,不用講了?!?越人)其為龍族,也不用懷疑。
這綜合式的龍圖騰團族所包括的單位,……一部分向北遷徙的即后來的匈奴,一部分向南邊遷徙的,即周初南方荊楚、吳越各蠻族,現(xiàn)在的苗族即其一部分的后裔。[28]32-38
《尚書·呂刑》引鄭玄注:“苗民即九黎之后,顓頊誅九黎,至其子孫為國,高辛之衰,又復九黎之惡,堯興又誅之,堯末又在朝,舜臣,堯又竄之,后禹攝位,又在洞庭逆命,禹又誅之?!盵31]538邵炳軍等認為,此正與今南方苗族稱其先祖為“佼黎夠尤”即“九黎蚩尤”[33]文化傳統(tǒng)相合。邵炳軍分析指出:“大致在相當于馬家窯文化晚期至黃河中游龍山文化時期,高陽氏平定了蚩尤九黎之叛,祝融八姓(蚩尤九黎)支族便開始了第一次南遷……到了江漢流域,與當?shù)赝林献宀柯淙诤隙纬闪擞忻缡献宀柯浼瘓F?!盵33]苗族是其中的主體成分。由于戰(zhàn)爭等原因,苗族不斷地向南遷徙,一部分最終遷出了中國的土地,分布于亞歐美各國,成了一個國際性的民族,一份《世界各國苗族人口統(tǒng)計表》中顯示,苗族全球總人口約為1038.6 萬,在中國有890多萬。*參見石茂名《跨國苗族研究:民族與國家的邊界》,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330頁。
上文述及,既知“蜑”與“蚩”有可能原本一字,或者是同一事物,兩個名稱,不同讀音而已。又知“蚩”與“苗”也有關系,那么,“蜑”與“苗”有關系也是順理成章?!巴灐弊值脑熳种?,既然與“蚩”高度近似甚至相同,那么,作為一個專有名詞,其指向當與蚩尤集團有關。蚩尤是苗民的遠古英雄這一認識無論從文獻還是從苗族傳統(tǒng)及文化遺存方面已得到了學界的高度認同,但本研究認為,“蚩尤”族屬似并非專指苗族,應比苗族范圍大得多。那么,同樣,“蜑人”與“苗族”也就并非對等關系,“蜑”包括苗人,但也包括后來發(fā)展演變出的其他南方各少數(shù)民族。蚩尤所處的時代,并無苗族的概念,只有苗族的族源“九黎”“三苗”和“祝融八姓”。因此,理清這個問題,須從蚩尤的族屬說起。
關于蚩尤應歸屬哪一族群則至少有三種不同說法。一是蚩尤屬東夷說,如徐旭生提出古代部族分華夏、東夷、苗蠻三集團說,認為“蚩尤屬東夷集團”[34],頗得學界信從。二是蚩尤屬苗蠻說。如杜勇通過文獻考證認為,“把蚩尤歸屬于南方苗蠻集團可能更近于歷史的本相”[35]。三是蚩尤同屬東夷苗蠻說。如石朝江的研究認為,蚩尤的后裔“苗族源于中國古代東夷、九黎、三苗部落集團”[36]。蚩尤族源于東夷,與黃帝戰(zhàn)敗后,一部分融入華夏、留居東夷,一部分南遷,成為苗蠻主體。本研究贊同第三說,即蚩尤同屬東夷苗蠻體系,是東夷與苗蠻融合與變遷的結果,蚩尤屬“龍族”,蚩尤后來成為“南方夷”的代表性人物。
郭輝東等通過稽古搜理,指出蚩尤敗退后,東夷集團“一部分留原地與華夏部落逐漸融合,大部分離開江淮流域向西南山區(qū)遷徙,至今日的湘西、鄂西、廣西、貴州以及越南、東南亞各地”[37]。綜合現(xiàn)有典籍及民間遺存,“蚩尤”一脈的源流大致有如下路線:蚩尤(祝融八姓與蚩尤九黎的融合)→苗民(又稱三苗或有苗)→荊蠻、濮越(又稱蠻、蠻荊、巴人、百濮、百越)→武陵蠻(又稱五溪蠻)→苗族、瑤族、畬族、侗族、黎族、水族、仡佬、壯族、傣族、彝族、毛南族、土家族等眾多南方少數(shù)民族,而這些少數(shù)民族,大多是三苗的后裔,在古史中也都曾被籠統(tǒng)稱之為“蜑”。
詹堅固研究指出,“長江中上游之‘蜑’指巴州蜑或荊州蜑,是專稱”[5]。這個所謂的“巴州蜑或荊州蜑”,就是指古“巴楚”族屬和地域,有時也稱荊蠻或蠻夷?!鞍统瑢倜缧U”[38],巴楚是苗人早期的主要活動地區(qū),這一見解已成學界共識。“巴楚”是蚩尤族遷徙過程中一個重要的停留地區(qū)。巴地活動范圍 “主要活動于川東、鄂西北和陜西漢中一帶”[39],并從西周時代開始,以川東為中心建立了巴國,成為這一帶的主體民族。包山楚簡第217號簡載“舉禱楚先老僮、祝融、鬻熊各一牂”[33],說明羋氏楚人以老僮、祝融、鬻熊為先祖,已自我歸屬于三苗集團后裔。
研究者多認為,“九黎、三苗、荊蠻、南蠻之間有著一脈相承的淵源關系”[37],是“九黎三苗”的變遷與演進?!八^三苗,指的是由蠻、濮、巴三個民族組成,巴族源于鄂西地區(qū),與三苗在遠古時期是同源的?!盵40]巴濮的統(tǒng)治部族同為廩君之后,而廩君也被公認為是土家族的祖先。
巴楚、荊蠻、五溪蠻,也是一脈相承的,而且與“盤瓠”圖騰族團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郭輝東的研究指出:“盤瓠是長江中下游流域的土著居民,他們曾容納了九黎、三苗的余部,一同構筑了江南眾民族的基本框架……盤瓠神話在苗、瑤、畬、水、侗、壯、黎、土家、仡佬、毛南等族中廣為傳播,盤瓠成為南方眾民族的先祖,繁衍出眾后世子孫?!币虼?,郭輝東得出結論,“上古時代及其以后的九黎、三苗、盤瓠,周時的荊楚,漢時的諸蠻,與今天的南方諸少數(shù)民族是一脈相承的。”[37]
南宋末年,史書上開始出現(xiàn)苗族的古稱“畬民”和“輋民”。劉克莊在《漳州諭畬》一文中曰:“凡溪峒種類不一,曰蠻、曰徭、曰黎、曰蜑,……在漳州曰畬”“省民、山越往往錯居”。[41]說明“蜑”曾經(jīng)是指稱過苗族及其演變的徭、黎、畬等族,并非專指某一民族,也非專指逐水而居的民族,是對南方各少數(shù)民族,特別是巴楚、荊蠻、百越系各民族的統(tǒng)稱,依這個思路,除了回族等外來民族,以及蒙古族、藏族、維吾爾族等明顯有差別的西部和北方少數(shù)民族以外,我國古代居住于高山峽谷、河海之濱,地處偏僻、生存環(huán)境惡劣、生活條件艱苦,并與華夏或中原漢民族及通都大邑中人少有往來的南方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曾經(jīng)均被稱為“蜑”,這些民族也大多是“東夷”與“三苗”的融合與演進,又因為這些“蜑”多屬“三苗”的孑遺,而“三苗”是“蚩尤”的后裔,因此,“蜑”的原初含義主要是對“三苗”集團的稱呼,同時也是一種蔑稱,“三苗”集團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融合與分化,逐漸形成了以川東為界的長江中上游和長江中下游流域及其以南的南方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盤匏族雖以狗為圖騰,但在華夏族看來,依然是以蟲蛇為伍的“南方夷”。
從明人筆記所描述的苗人分布地域來看,與本文分析的“三苗”地域相近,甚至更廣。明末鄺露《赤雅》“徭人祀典”云:“徭名輋客,古八蠻之種。五溪以南,窮極嶺海,迤邐巴蜀,蘭、胡、盤、侯四姓,盤姓居多,皆高辛狗王之后?!盵26]7這個地域基本上是以川東為界的長江流域以及南部地區(qū)。今人的研究也認為長江流域的蜑民“是今天土家、瑤、苗等族的先民”[5],還有認為也是壯族先民,據(jù)徐松石考證:“蜑實僚壯中水上人的通稱,今兩粵仍有稱蜑人為水上人或水戶者?!盵13]蒙默認為漢唐間川鄂湘黔地區(qū)蜒人與“近代民族中的侗族有關。”[42]“蜑”還經(jīng)常被用來泛指南方其他少數(shù)民族,此時“蜑”與“蠻”“夷”的泛稱用法相同。
古代的“蜑”“苗”“夷”都是指長江流域及其南方的古“三苗”遺族。最新的考古表明,三苗的痕跡已不僅僅限于巴楚、荊蠻、揚越,已影響到蜀地,甚至影響到中南半島等地區(qū)。彭元江研究發(fā)現(xiàn)三星堆文化里面已經(jīng)有許多“‘三苗’因素”。[43]《越南古代史》也自認為曾屬蠻夷:“在周代,漢族人所稱呼的蠻人,就正是在堯舜時代被稱之為交趾的人,也正是秦漢時代被稱之為越的人。越名是常常與夷或彝同時出現(xiàn)的?!盵44]59“比壯族南移還早的,乃吉蔑族、安南族和蒙族(Mon)。壯族最初移入印度之那的,乃撣族、佬族的祖宗。”[44]123因此,古時的“蜑”“苗”“夷”涵蓋更加廣泛。
既知“疍”是由“蜑”演進而來,“蜑人”與“蚩尤”族屬相關,那么,今“疍”是否即是古“蜑”還需追本溯源,了解兩個維度的演變:一是“疍”字的演變,二是“疍”人的演變。
“疍”字的演變經(jīng)歷了三次,第一次是“蜑”的產生,第二次是“蜑”演變?yōu)椤暗啊?,第三次是“蛋”演變?yōu)椤隘D”。
“蜑”據(jù)前文所述,均為上延下蟲,或可與“蚩”字同解,如此而言,可推之“蜑”的歷史很久遠,即在甲骨文產生的商周之前就已產生,及至《世本》“故出巫蜑”才開始有了與“蚩”字相區(qū)分的正式記錄。
古代的“蜑”不僅僅是水上居民,他們要么居深山峽谷,如上文樊綽《蠻書》所言:“夷蜑居山谷,巴夏居城郭?!盵21]要么居于水邊或森林,宋代周去非記載:“欽之蜑有三:一為魚蜑,善舉網(wǎng)垂綸;二為蠔蜑,善沒海取蠔;三為木蜑,善伐山取材?!盵46]居于水邊者,亦不僅僅是指大江大湖大海,“長江以南所有江河,多有此種居民居住”[26]52。
至于“蜑”字何時俗寫為“蛋”,汪冰冰的研究認為:“從出土的材料和傳世文獻看,這一訛變產生的時間應始于唐朝?!盵46]汪冰冰是基于唐代楷書書寫的變異,分析認為“延”字在用楷體書寫時,變化不大,但在用行書或草書書寫時,“延”字就訛變?yōu)椤榜狻?,這是符合事實的,但還忽略了一個方面,甲骨文中,“延辵古本一字”[2]180,而“疋”是“辵”的變體或簡寫,因此,“蜑”演變?yōu)椤暗啊笔呛虾跚槔淼?。盡管如此,“蛋”在古代正統(tǒng)典籍中不多見,可能因書寫簡便,只在民間流傳,上不了大雅之堂。在民間,俗稱卵為蛋,如雞卵為雞蛋?!暗啊痹凇墩f文》中沒有收錄,《康熙字典》始錄“蛋”字,解釋為:“音但,古作蜑,柳宗元《饗軍亭記》有‘胡夷蛋蠻’”[47]。這也說明了以“蛋”代“蜑”不晚于唐代。而將“蛋”與雞或鴨相聯(lián),成為雞蛋或鴨蛋的“蛋”,在二十四史中極少見,據(jù)查較早在《明史》中才發(fā)現(xiàn)了“鴨蛋”的用例:“全軍從鴨蛋洲渡,陷武昌?!盵47]鴨蛋洲在湖北黃岡,民間傳說其名稱正是源于明代,當?shù)乩习傩找蚱湫稳瑛喌肮拭?。古先民認為,人在胎中時外面就裹了一層“胞衣”,其實就是一個“卵”,人赤條條生于世,也就是破殼而出,生于人的腳下,即“上延下蟲”,是為“蜑”字,而“蜑亦通誕”,所謂誕生應即這個意思??梢娬Q生本意為蛋生,這亦當是“蜑”的另一種解釋,但這種解釋與蛇種并不矛盾。在先秦時期,很可能民間就稱呼雞卵蛇卵等動物的卵為“蛋”,“蜑”的本意不排除就是蛋的意思,蛋也就是“臝蟲”,蛋是“蜑”的民間俗寫?!巴炄恕币簿椭改切┠戏綕駸嶂亍]有“開化”的、“文身裸袒”的原始先民。當然不是他們故意不“開化”,是苗民那段苦難歷史造成的。
蜑”寫作“疍”是在民國時期,詹堅固認為,“疍”是“蛋”的變體,是當時一些具有民主平等思想的知識分子,認為“蜑”或“蛋”形旁從蟲,含歧視之貶義,故新造“疍”字以代之。[5]以官方文告形式將“疍民”群體確定下來,或許始自民國,但“蜑”寫作“疍”的時間應該更早一些,成書于乾隆年間的《吳下方言考》也指出:“疍本作但,后世改作蜑”[48],應當反過來說,是后世作改作疍?!掇o海》正式收入“疍”:“疍,亦作蜑。疍民,‘水上居民’的舊稱”。[49]
“疍”人的演變也經(jīng)歷了大約三個階段,是一個外延不斷收縮,內涵不但變遷的過程。最先是泛指黃帝敗蚩尤后,所有被邊緣化的“九黎三苗”族群。其次是泛指以苗族、土家族等為主體的長江流域及其南方的各少數(shù)民族。即所謂“蠻蜑”“濮越”,包括“山蜑”“林蜑”“木蜑”“魚蜑”“珠蜑”等。最后才是專指東南沿海“水上居民”,即以“魚蜑”“珠蜑”為主體的所謂“疍民”。作為一個廣泛群體大量出現(xiàn),并被官方史籍所記錄,或始于宋代,詹堅固認為,“疍民”群體“自宋代以后開始成為兩廣、福建一帶水上居民的專稱?!盵5]但作為水上居民可能更早就有了,如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廣東八》引《晉書·陶璜上疏》:“晉時廣州南岸周旋六十余里,不賓服者五萬余戶,皆蠻蜑雜居?!盵50]陳序經(jīng)認為當時已有不少疍民。但詳察之,此記載并未說明是否水居,只說在南岸,其中或有水居者。而且,陳序經(jīng)的《疍民的研究》這本書是不分蜑、蛋或疍的,從古至今皆統(tǒng)稱為疍民,抹殺了蜑的變遷過程,實為不準確的用法。
1933年廣東省政府建設廳發(fā)布的《限令疍民拆除大沙頭木屋茅寮》布告上已有“疍民”稱呼*參見《廣東省人民政府公報》,1933(228),第21頁。,可知“疍”字在民國時已在政府公文中才開始普遍使用。新中國成立后,考慮到“蛋”有貶義,現(xiàn)代漢語統(tǒng)一使用“疍”,日常稱呼則稱“水上居民”或“漁民”。其余寫作“但、旦”,乃近人不規(guī)范用法。
據(jù)本課題的調查,海南直到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才徹底完成“疍民”從水居變?yōu)殛懢拥母脑?,并且仍然還有少數(shù)居住于水上,成為旅游觀光的資源?!隘D民”雖然完成了從水居到陸居的變遷,但“疍民”聚居地及其后裔仍保持了獨特的文化習俗,值得進一步研究、挖掘和保護。
可知,古蜑與今疍差別很大,甚至有多大程度的關聯(lián)度也還是一個值得再研究的問題。而且,即便是從宋代已分出了水居疍民,但今天的疍民群體也很難說就是宋代那個疍民群體的后裔,因為中間歷經(jīng)了千余年的朝代更迭、戰(zhàn)爭影響、生活所迫、避難逃荒、境遇改變等原因,通過正常或非正常(如暴力搶奪地盤)的方式,既有原本水居者不斷地成為陸居或遷徙他處,或因戰(zhàn)爭,臺風等災難而自然消失。也有原本陸居者不斷地加入成為水居者,及至近現(xiàn)代,這一群體才逐漸相對穩(wěn)定,對于這些“水上居民”而言,“水居”雖然艱苦,但更容易獲得基本的生存資源,在風雨如晦的舊社會,能“活人”也算是有一個出路。這也就是為何“水居”者能夠相對固定下來成為一個群體的原因。
之所以這些“水居”群體沿襲了“疍民”稱號,是因為“疍(蜑)”這一稱呼與生活方式和風俗習慣有關,與族源并沒有關系,也就是說,只要符合“與華人錯居”“水居山處”“文身裸袒”“劗發(fā)文身”“浮舟江?!薄安蛔R文字”“風俗殊異”“蛇種”“蟲類”等等古“蜑”的基本特征,無論來自哪里,不分族屬,該可稱之為“疍(蜑)”,今“疍”只是符合了其中之一的“水居”條件而已。那么,今天各地的疍民既不可能是來自某個單一的族群,甚至也不一定都是漢族,如粵東地區(qū)甲子一帶的“疍民都說自己是蒙古人后裔”[51]10,是元亡時避亂于海上所致。雖然最后均同化于漢族,相信絕大部分都非古“蜑”的后裔,真正古“蜑”的孑遺極少極少,古“蜑”的孑遺講的應當不是漢語,他們作為原始先民很可能早就被漢人追趕到荒原野嶺,高山深谷之中,而成為今天我國南方和西南方諸多少數(shù)民族,或漂泊流離到中南半島甚至南洋,已成為新的馬來人、印尼人乃至“南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亞一帶”[51]23等南洋諸島上的居民。而今天崇拜蚩尤、盤匏、廩君的苗瑤侗壯畬仡佬土家等南方和西南方眾多的少數(shù)族群反而極可能就是古代的“蜑”人后裔。具體是如何變遷的,需要根據(jù)不同地域和特定的群體做進一步的調查研究,這當是另外一個研究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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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sandTransitionofDanPeoplefromtheOracleBoneScript
FANG Li-gang1,F(xiàn)ANG Wei-ai2
(1.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Hainan Tropical Ocean University, Sanya Hainan 572022, China;2.Graduate School of Arts and Science, Brandeis University, Waltham 02453, Massachusetts, United States)
The dissemination of Dan culture is widespread not only in China, but also in some island countries and regions in Southeast Asia and even the Pacific Ocean. The context of the origins and transition of the people still has not reached a conclusive agreement. Although the word “蜑” (Dan) is not included in the main dictionary of the oracle bones script(Jiaguwen甲骨文), the word “蚩” (Chi) in the oracle bones script implies a lot of information related to “蜑”. Moreover, “蜑”is not only highly relevant to “蚩”, but also relevant to “蠻” (Man) and “夷” (Yi). The ancient “蜑人” (Dan people) is a generalized concept that covers a wide range. This concept does not limit to the ‘water residents’, it also includes the ‘mountain residents’. The traditional view that Dan people (疍民) originate from the ancient Dans (蜑人) is still controversial. Modern Dan people certainly inherit the ancient Dans’ ways of life, but they do not necessarily inherit the ethnic and clan relationships.
Dan (疍) people; oracle bone script; Dan (蜑); Chi(蚩); Yi (夷); Miao(苗);ethnic origin
格式:方禮剛,方未艾.從甲骨文看疍民的起源與變遷[J].海南熱帶海洋學院學報,2017(6):15-23.
2017-11-22
海南熱帶海洋學院科研項目(RHDSG201702)
方禮剛(1963-),男,湖北黃岡人,海南熱帶海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副教授,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學、社會管理與民族社會學;方未艾(1993-),女,海南三亞人,美國布蘭迪斯大學人文學院全球研究專業(yè)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人口遷移。
C951
A
2096-3122(2017) 06-0015-09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6.03
(編校:王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