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缸酸菜引發(fā)的圍觀
東北極具特色的食材不多,既有特色又能讓普通人吃得起的,當屬酸菜。
記得小時候在東北農(nóng)村,差不多家家灶屋靠墻處都有一個半腰高的大缸,缸里面裝的就是酸菜。當然,這種景象只有冬天才有,天熱時是沒有酸菜的,放不住,會壞掉。
關于酸菜的制作過程,東北人管它叫“積酸菜”,至于是不是這個“積”字不好說,但發(fā)音是對的。其實,有些東北字詞的發(fā)音,是很難找到對應漢字的。比如說把菜熱一熱,在東北話里是yèyiyè(葉一葉),“yè”對應的漢字是哪個呢?“熱”好像并沒有這個讀音吧。
在我的記憶里,積酸菜的時間應該是在深秋,天將冷未冷之時。制作的方法,是要把一口大缸刷洗干凈,再把去掉了老幫的大白菜一棵棵碼進去,最后再在最上頭放一個二三十斤重的大石塊。上述所說的,都是粗線條的,細節(jié)倒是記不真切了。不過前幾天在網(wǎng)上閑逛,碰巧看到了張鳴教授的一篇隨筆:“酸菜餡餃子的味道變了”,里面倒是講了積酸菜的步驟:
東北人漬酸菜,一般都是先煮一下再放進缸里壓實,這樣壓得比較結實,但白菜原有的維生素被破壞了。我們家漬酸菜,直接用新鮮白菜,先洗干凈,然后一棵棵依次放進缸里,上一個大人把腳洗干凈了,上去踩,邊放邊踩,最后也壓得比較結實。漬出來的酸菜,不僅滋味好,而且營養(yǎng)豐富。沒多長時間,我們那一帶的住家,都采用我們家這種辦法漬菜。如果擱在現(xiàn)在,可以申請專利的。
張教授不是東北人,但他在北大荒生活過很多年,應該了解積酸菜的(糾正一下,東北不說腌酸菜,更不說漬酸菜,說積酸菜)。不過,我對他“把白菜先煮一下再放進缸里”和“大人把腳洗干凈了上去踩”的說法有些質(zhì)疑,在我的記憶里,積酸菜是沒有這兩個“工序”的。但張教授的回憶還是提醒了我,我一直記得積酸菜時是要用到開水的,但想不起來是做什么用了,現(xiàn)在看,莫非是把白菜燙一燙?努力想了老半天,還是不能確定。于是,接著往下看評論。這一看不打緊,竟發(fā)現(xiàn)有幾百上千人在圍觀張教授的“酸菜”??吹贸鰜?,這些人中很多對酸菜都很了解,有的說:“做酸菜要放很多油,然后炒酸菜要將酸菜炒倒……”,有的說:“我從沒見過把白菜煮一下再漬的”,說這話的自稱也是東北人,從他奶奶那輩就漬酸菜。但也有人贊成張教授的觀點:“我們老家小時候漬酸菜就是把白菜在開水里燙一下,拿出來控干水,然后一層層碼起來,碼一層上面墊塊白布,然后人進去踩結實。就是像您文章里說的樣子。”看著這些評論,我一時間有些困惑,作為一個東北人,我竟辨不清哪些說得對,哪些說的不對了。再想想,既然自己對某些細節(jié)都記不起來,那別人的記憶也未必就有多可靠了。況且,人的天性里是有美化自己的潛意識的,比如張教授說“沒多長時間,我們那一帶的住家,都采用我們家這種辦法漬菜。如果擱現(xiàn)在,可以申請專利的”就明顯屬于自我美化。至少在我的記憶里,積酸菜用的白菜都是不煮的——我老家在遼寧,與張教授的北大荒相距千里,不可能是從他家學的。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積酸菜要用到的開水,在我看了諸多評論百度了積酸菜的辦法后,已確定是晾涼了放在缸里泡白菜的,目的是殺滅生水里的細菌。
其實,考證積酸菜用的白菜“煮不煮”,對于一般人并無意義。畢竟它不是重大歷史事件,準不準確倒也沒什么關系。但說到酸菜好不好吃,很多東北人或在東北生活過的人似乎倒有點眾口一詞了:好吃!酸菜餡餃子好吃,酸菜汆白肉也好吃!但恕我直言,大多數(shù)人在這個問題上的記憶都是錯的!如前面有人所言,做酸菜是需要很多油的,而且最好是葷油!只有油多,酸菜才炒(燉)的好吃。如果清湯白水,你試試酸菜好吃不?而真相則是,在我小的時候(上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末),東北農(nóng)村常年是見不到多少油水的,更別提五花三層的豬肉了。
酸菜真正好吃,是在改革開放之初,那時人們有了油、有了肉、有了海鮮,而再后來,酸菜已不是那個酸菜,肉也不是那個肉了,所以張教授才說“酸菜餃子的味道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