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麗
摘要: 司空圖的“沖淡”美學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二十四詩品》中,其思想內(nèi)核催生了司空圖以“道”為體的思想觀念的形成,并深刻影響著其詩文創(chuàng)作的審美取向。他以一種超越性的美學意識和理論氣度,將“沖淡平和”的詩道徜徉在自然化育、萬物生成的宇宙整體觀之中,建構(gòu)了一個“思與境諧”“天人合一”的理想生存家園。
關(guān)鍵詞:沖淡;審美意境;天人合一
一、“平居淡素”:司空圖“沖淡”思想的產(chǎn)生
自古以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歷代文人詩文人生導向與最高理想。司空圖早年頗有濟世安民的理想,希望有“憂天下而訪于我者”能重用他,為振興李唐王朝效犬馬之勞。然而動蕩的時局將他的理想徹底粉碎。在這樣一個動蕩的年代,坎坷的仕途經(jīng)歷使他退隱深山,以酒自娛。他在《自戒》一詩中說:“眾人皆察察,而我獨昏昏。取言于老氏,大辯欲訥言?!彼⒉幌胫蒙碛诂F(xiàn)實之外,但又不得不超脫于現(xiàn)實之外。他是由悲觀、痛苦、絕望而轉(zhuǎn)向于佛老的任其自然、恬靜沖淡、超然物外的。介于這種矛盾心情,在這種情況下,他淡泊超脫的精神境界體現(xiàn)在詩歌理論批評中,就形成了“沖淡平和”之美。他在《二十四詩品》中把詩歌創(chuàng)作分為二十四品,看似風格多樣,實際“沖淡平和”的思想似主線貫穿始終?!暗保皇菧\談寡味,而是“陶溶氣質(zhì),消盡渣滓”所達到的高度和諧、渾成的境界??瓷先ズ孟窨莸|(zhì)樸,實際上卻豐茂華美,它“如人食蜜,中邊皆甜”,似韋詩“發(fā)纖濃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陶詩“質(zhì)而實綺,癯而實腴”。司空圖用“平居淡素,以默自守”的態(tài)度,滿飲宇宙間的沖和之氣,然后心鶩八極“使萬物莫不隨其性”,從而虛靜而一,順乎自然,達成了獨與鶴飛的審美理想。
二、“天人合一”:司空圖藝術(shù)意境的創(chuàng)構(gòu)
(一)“執(zhí)守太和”的宇宙整體和諧觀
沖淡,首先在于“執(zhí)手太和”,探討的是作家審美理想和其中蘊含的和諧之美?!叭f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彼^太和,指天地陰陽匯合之處的最和淡的氣靜,“執(zhí)守太和”,就在于維持胸中蘊含的宇宙自然、陰陽聚合的沖和之氣。萬事萬物都包含著陰陽、表里的兩面,它們之間對立又相依,構(gòu)建了一個具有生命力的交感往復的宇宙環(huán)鏈?!皥?zhí)手太和”則在于從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有機整體出發(fā),突破“人類中心主義的原則”,主張萬物平等,包括人在內(nèi)的萬事萬物都因其各自的價值而成為宇宙整體上的一環(huán)?!耙魂幰魂栔^道”這生生不已的陰陽二氣織成一種有生命的節(jié)奏,形成了以“道”為本的“沖淡平和”思想境界。清人孫聯(lián)奎在《詩品臆說》中指出:“談詩小技,然司空圖往往論及天地。如‘天地與立,神化攸同及‘荒荒坤軸,悠悠天樞等語,即終以‘載其要端,載聞其符,則欲人之小技而窺天道也?!彼究請D基于“執(zhí)手太和”的構(gòu)想,以詩歌的藝術(shù)思維和形式描繪了人質(zhì)人性和道質(zhì)道態(tài)的同構(gòu)形態(tài),從而以詩學的眼光與究天人之學融通的思維“窺于天地之道”。
(二)“思與境諧”的創(chuàng)作審美取向
“沖淡”詩境的建構(gòu),在于“思與境諧”?!八寂c境諧”說的是詩人在審美創(chuàng)造中主體和客體、理性和感性、思想與形象的融合達到一種“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高度。細究之,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其詩著力于“平居淡素,以默自守”詩境的創(chuàng)設。
沖淡自然之美貫穿于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中,沖淡的要求是“飲之太和,獨鶴與飛”,給人的感覺應是“猶之惠風,冉冉在衣”。如“緱山之鶴,華頂之云”,具有道家“太華夜碧,人聞清鐘”“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的超凡脫俗,飄逸絕塵。這些話雖然都有各自不同的側(cè)重面,但在強調(diào)平和淡遠、自然遇合這一點上是共通的。沖淡的詩境只有沖淡之人在無意之中才能獲得,詩思飄來如“過水浮萍”,筆之所及則“著手成春”,悠悠然似天樂和聲,如陶淵明詩“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心”、柳宗元詩“自得本無作,天成諒非功”,都表明此種境界的獲得全憑自然遇合,而不能靠勉強湊合?!熬愕肋m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它是詩人即目所見,即景會心,因景生情,自然靈妙的產(chǎn)物。它既是詩人妙造之自然,又不見任何人工之痕跡,只要興會所至,“俯拾即是”,強求而不可得。這就意味著主體只有與客體的宇宙自然生命,交融諧和,參透天地、自然之道,才能達到“脫有形似,握手已違”的理想境界。
其次,摹寫達到“心物一體”的理想人格形象。
司空圖早歲信奉儒術(shù),頗有經(jīng)國濟世之心,晚年退隱山林,寄情釋道,只求避世全身。這種哲學傾向和生活環(huán)境很自然地使他與王、孟一類隱逸詩人在思想情感和審美趣味上一拍即合。因此,他的詩文創(chuàng)作中多有表現(xiàn)要自我消解心氣,“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理想人格追求。具備這種心物一體、沖淡平和精神品格的人,稟陰陽之交而生,與幽獨仙鶴展羽俱飛;清風徐來,衣襟聯(lián)袂,暢游綠林,吟賞鳴琴;不即不離,無跡可求;若即若離,有飄逸神韻。詩境是現(xiàn)實的,而其中所體現(xiàn)的精神情操和理想人格,則是超乎現(xiàn)實之上的,《高古》中“虛佇神素,脫然奎封”“畸于人而侔于天”的得道真人,乘其本性而與自然之道合一,超越塵世浩劫,升登天堂之上。如列御寇之“御風而行,泠然善也”。他在幽靜之中深深地領悟了自然的奧妙,主體的我已完全地融入了客體的自然之道中。就像《莊子·大宗師》中的真人一樣,“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具有超然物外,清凈寡欲的特征。
三、結(jié)語
司空圖早年信奉儒學,銳于用世;晚年篤好釋道,退隱山林。他在《休休亭》一文中調(diào)侃自己說:“謂其材,一宜休也;揣其分,二宜休也;且耄而瞆,三宜休也。又少而惰,長而率,老而迂,是三者皆非救時之用,又宜休也?!笨梢娝耐穗[實在有不得已的難言之痛。但當他從佛老之學汲取的曠達疏放的人生態(tài)度與詩作理論結(jié)合,就形成了“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的美感特質(zhì)。影響了后世詩歌理論批評,創(chuàng)生了一個有關(guān)詩學的“沖淡平和”的理想化的精神家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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