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聿
陸游的前七十年都在忙著考試與被除名,忙著相愛與被拆散,忙著愛國與被罷官。直到他七十多歲,遇見第一只貓,此后徹底淪陷。
那一年,他最后一次告別了朝廷,雖然不舍,仍舊愛國,但沒有辦法,他這個年齡,跟敵人、跟壞人都斗不動了。陸游帶著他大半生的詩稿與書卷回到家鄉(xiāng),過起了“一樹梅花一放翁”的生活。
但是,新的問題迎面而來。陸游是個藏書家,但老鼠是個破壞王。
那是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陸游心神不寧難以入睡,冥冥之中總是覺得將有不幸發(fā)生。等到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到書房一看,案頭的那些書已被老鼠糟蹋得不成樣子了?!疤鞖⒌?,你們偷我糧食、吃我瓜果也就算了,竟敢又來糟蹋我的書,真是不能忍啊,看我不養(yǎng)一只喵星人來收拾你們!”
就這樣,第一只貓來到了陸游的家中。后來,陸游又養(yǎng)了多少只貓誰也不知道,但從此,他愛貓成癮不能自拔的確是事實。
你一定讀過李白的《贈汪倫》吧?也讀過杜甫《贈花卿》吧?但是我猜此前你一定沒讀過《贈貓》。是的,喵星人一來到家,陸游就作了一首詩送給它:“鹽裹聘貍奴,??磻蜃纭r時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魚餐賞豈無。仍當(dāng)立名字,喚作小於菟?!?/p>
不但作了詩,陸游還給這個用鹽換來的喵星人取了個霸氣的名字——小於菟。於菟是老虎的別稱,怎么樣?這名字是不是又霸氣又萌萌噠?
還有一首《鼠屢敗吾書偶得貍奴捕殺無虛日群鼠幾空為賦》,這首詩如果寫在自媒體時代,那么它的題目可能就是《八旬老漢家中老鼠成災(zāi),然后他竟然把貓……》。
他竟然把貓怎么樣了呢?他竟然把貓當(dāng)成了家人。晚上他在書房讀書,喵星人就蹲在旁邊,興起時一起聽靜夜漏鼓,困倦時一起擁書臥床。你看,這不是紅袖添香的畫面嗎?后邊還說喵星人捉老鼠如何如何厲害,一點兒也不貪玩,就算吃一條大魚也是應(yīng)該的,簡直當(dāng)成孩子一樣寵著。
之后,陸游中貓毒越來越深,簡直到了神志不清的程度。《得貓於近村以雪兒名之戲為作詩》:“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知空鼠穴,無意為魚餐。薄荷時時醉,氍毹夜夜溫。前生舊童子,伴我老山村?!?/p>
這不,又新得了一只貓,取名叫“雪兒”。說貓像猛虎,它卻比老虎多一招上樹的本領(lǐng);又說似駿馬,但比駿馬更桀驁,不肯被束縛。你咋不說它是貓神呢?臨了還來個必殺,“前生舊童子”,我的天,這思想都穿越了!
再看一首《贈粉鼻》:“連夕貍奴磔鼠頻,怒髯噀血護殘囷。問渠何似朱門里,日飽魚飧睡錦茵。”沒錯,除了“小於菟”和“雪兒”,陸游還有一只叫“粉鼻”的貓。名字取得萌,詩寫得更是膩出了新高度。貓兒每一晚都與老鼠浴血奮戰(zhàn),竭盡全力保護著家里的糧食。白天就不一樣了,貓兒啊,你怎么像個紈绔子弟一樣,吃飽喝足就睡大覺?陸游啊,你還好意思問,還不是被你給寵的!
還記得那首《十一月四日風(fēng)雨大作》嗎?你一定會脫口而出:“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辈贿^,那是風(fēng)雨大作那天陸游睡著之后的事了,睡前的那首《十一月四日風(fēng)雨大作》是這樣的:“風(fēng)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p>
睡前,他聽著外邊呼嘯的風(fēng)雨聲,擁著屋子里暖暖的厚氈爐火,心里惦念著社稷山河,懷里還抱著他心愛的喵星人。陸游,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貓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