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蜀學發(fā)展至兩宋年間,在對前朝學術及學者學說的不斷吸收改良后,其身已經(jīng)形成很完整的學術體系和思想體系。在北宋時期,尤以眉山三蘇為代表,形成“三蘇蜀學”,使蜀學的影響不斷擴大并對蜀學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而三蘇之一的蘇軾,一生所學駁雜,融通三教,以巨大的文學成就鳴世。在對蘇軾的學術思想及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管窺的過程中不難發(fā)覺,蘇軾不僅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受到儒道佛學等諸多不同流派的影響,在他的散文創(chuàng)作過程中,尤其具有重道、人情、學貫三教等多重蜀學的學術特色。因此本文著重從蜀學出發(fā),尋源探流,以希撥清蘇軾在蜀學影響下在散文創(chuàng)作上的學術思想、特色以及形成原因。
關鍵詞:蜀學;三蘇蜀學;蘇軾;散文創(chuàng)作
作者簡介:董思岐(1993-),女,遼寧本溪人,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yè),研究方向:文學、文獻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30-0-02
蘇軾,字子瞻,四川眉州眉山人。父蘇洵,交游甚廣,長于各家學說,乃“三蘇蜀學”的開創(chuàng)人。蘇軾受其影響頗深,著《論語說》、《書傳》、《東坡易傳》,并多鉤沉歷史之篇,以散文論傳正名學術。秦觀在《答傅彬老簡》重曾談論道:“蘇氏之道,最深于性命自得之際;其次則器足以任重,識足以致遠;至于議論文章,乃其與世周旋?!碧K軾亦曾自言“一生得意處,惟在‘三傳”,可見其對自身學術觀點的倚重。
蘇軾的學術構成,很重要的來源便是其家學。三蘇家學淵源雜駁,攝受各家思想之精華,承繼而發(fā)揚蜀學。因此要厘清蘇軾的學術思想,就必然要厘清“三蘇蜀學”的基本特點,并以此來結合蘇軾的個體情況,具體分析并加以探討。
一、“三蘇蜀學”的學術特點
兩宋蜀學之繁榮,是繼漢晉后學術史上的又一次高潮。宋人敢于挑戰(zhàn)權威,入北宋后,疑古惑經(jīng)的思潮演烈,傳統(tǒng)漢學逐步向新學——宋學過渡。經(jīng)學高度發(fā)達,學派林立,彼時形成以蘇門父子為代表的“三蘇蜀學”、二程的“程洛理學”及以王安石為代表的“荊公新學”的鼎立之勢。與此同時,學風開始嬗變,由浮華走向質樸,文人學者也皆開始摒棄詞藻而偏嗜古文,其發(fā)展之勢頭可謂空前絕后。與此同時,巴蜀之地人才輩出,文化圈子十分活躍,學術氛圍濃郁,形成了十分厚重的文化底蘊,因此以蘇洵、蘇軾、蘇轍為杰出代表形成的“三蘇蜀學”,一時間光燦學壇。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討論的蜀學,是指狹義上的蜀學,即“三蘇蜀學”?!叭K蜀學”顧名思義以“三蘇”為主體,由蘇洵創(chuàng)立,經(jīng)由蘇軾、蘇轍兩兄弟,乃至蘇軾的門生秦觀、黃庭堅等人所擁躉的一脈學說。與廣義的蜀地學說流派相區(qū)別。故此三蘇蜀學之學術特點,具體如下。
(一)以儒學為基礎,佛老為磚瓦
三蘇之蜀學雖由蘇洵開啟,而真正的彰影傳世則多賴蘇軾。蘇軾之蜀學,或可喻為三蘇蜀學之“靈魂”。蘇軾比冠之年,博覽群經(jīng),好屬文,尤愛賈誼書,作《賈誼論》,有“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也”的見血之評。此外軾亦好陸贄,以其奏議為“治亂之龜鑒”。蘇洵遠游之時,其母程氏曾親授其書,至《范滂傳》時軾請曰:“軾若為滂,母許之否乎?”程氏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耶?”可見蘇軾從小便受到了儒家的正統(tǒng)教育,并有志于儒行。此外,三蘇皆好為《易》作傳,兼以構筑自身的哲學體系。蘇洵為《易》作傳百篇,未竟而卒。受洵之影響,軾承其父“諸儒以附會之說亂之也,去之,則圣人之旨見之矣”之宗旨,清穿鑿附會之言,明圣人之道。朱熹曾贊嘆蘇軾說“東坡解經(jīng)……蓋是他筆力過人,發(fā)明得分外精神”。由此亦不難看出,蘇軾的內心其實時刻地恪守著儒家經(jīng)世致用、不談玄說妙的實用精神。
而后蘇軾漸讀老莊,入道藏,師從道士張易簡,尊葛洪為師法,廣交道人胡洞微等人。當他讀《南華經(jīng)》時,感嘆于莊周之言的空靈透徹與世間浮沉,人生縱千重變而萬物齊一,因有“得吾心矣”的感慨。元豐二年(1079)“烏臺詩案”使蘇軾橫禍加身,貶謫黃州,從此“致君堯舜”的思想發(fā)生松動,轉向佛道。時因世局變異而內心苦悶,佛道尚分庭抗禮于其心,然而隨著對佛經(jīng)研讀的逐漸深入,黃岡時期,蘇軾自號“東坡居士”,以釋家居士自居。在《與參廖子書》中言:“某到貶所半年,凡百粗遣,更不能細說。大略只似靈隱、天竺和尚退院后,卻住一個小村院子,折足鐺中,罨糙米飯便吃,便過一生也得?!痹凇短K文忠公文鈔·安國寺大悲記》中茅坤亦曾評價蘇軾說“無論學禪、學圣賢,均從篤行上立腳?!笨梢娞K軾心性向佛滲透于辭章散文諸處,且篤佛深矣。
總體觀之,蘇軾之于蜀學,雖雜糅三教,但究其根本,是以儒家為地基,以佛老為磚瓦,輔之以粉飾不平。因此,茲如漆俠先生所言“不論蘇氏父子在宋學上的成就如何,就其學術思想而言,則是立足于儒而攝取其他諸家學說的?!?/p>
(二)三蘇皆重人情,以情理釋義理
與荊公學派淡漠心性的學說不同,三蘇皆重“人情”,并把這種人情援入經(jīng)學,提出圣人之道與人情不悖,且圣人亦常存人之常情之說。蘇轍言《東坡易傳》乃因“得其剛柔遠近喜怒順逆之情,以觀其詞,皆迎刃而解。(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東坡易傳》在一開始的乾卦的校注中亦即言明:“情者,性之動也,泝而上,至于命;沿而下,至于情,無非性者。性之與情,非有善惡之別也,方其散而有為,則謂之情耳?!比K不僅重情,更以情釋卦,并且認為“其于《易》也,卦以言其性,爻以言其情。情以為利”。而 “六爻發(fā)揮”,需要“旁通情也”,若能“以爻為情”,則“卦之為性也明矣”。
此外,與傳統(tǒng)宋學相比,“三蘇蜀學”的不同之處在于對“理學”的發(fā)展,走了一條與程頤、程顥不同的道路。三蘇不僅對義理有了相當程度的闡釋,同時援情入理,可謂情理兼得,注重情理。二程在《中庸》中汲取“道”、“天命”等學說,形成洛學中重要的“理”的核心思想,約束形神而注重內省。而蘇軾對于《中庸》,則持觀望態(tài)度,并沒有像程氏一般,將其奉為圭臬,立開宗之說。蘇軾認為“夫君子雖能樂之,而不知中庸,則其道必窮?!彼冀K認為,中庸之不易,難以企及,雖然信矣,可“中庸之難言也”。因此不以程式之約束為意,橫槊賦詩,以情理入世,更有煙火氣,亦更具有人情味。
二、蜀學對蘇軾散文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影響的原因及特點
散文相較于詩詞,詩詞囿于篇幅字數(shù)與創(chuàng)作技巧,時常有夸大境界和故作灑脫之言。而散文則可以徐徐道來,揭示前因后果,更為真誠且詳盡地闡述個人理想與情感,因此蘇軾的散文創(chuàng)作不僅更貼近蘇軾本身,也更能說明他在學術上的造詣。而他一以貫之的學術思想,即他個人及父兄所共侍的“三蘇蜀學”,就很好地承擔了這個橋梁的作用并在蘇軾的學術成就上有著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蜀學與蘇軾的散文創(chuàng)作在政治、學術思想上的訴求相同,且互相裨益
蜀學重經(jīng)世致用,融合三教而重“道”(非道家),在政治上為儒學鞏固基礎的同時又能兼及佛、道,這樣,在很大程度上為思想上的鞏固和統(tǒng)治掃平了道路,同時也減少了紛爭。而在蘇軾的散文創(chuàng)作過程中,尤以政論性散文為主,很重要的一點便是針砭時政以經(jīng)世致用。蘇軾雖然在謫遷黃州后,更多的轉向佛禪,也盡管蘇軾一生在政治上屢遭迫害,導致其政治成就不高,但是蘇軾所創(chuàng)作的散文氣象中,很多以治亂論道為重,其人在行事作為上也大有忠君愛國的思想抱負,三起三落的政治生涯有著明顯踐行儒家、堅守本心的痕跡。因此,他的經(jīng)世致用的學術思想和他追求治亂古今不尚空言的散文創(chuàng)作無論在政治訴求還是學術思想訴求上,都是一以貫通并互相彰益的。
(二)蜀學與蘇軾的散文創(chuàng)作具有共通性,且能互相啟發(fā)
蘇軾在蜀學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學術特點與其散文創(chuàng)作中所夾雜的個人特色有著驚人的共通性與一貫性。正如上文中所提到,蘇軾之蜀學其實為儒學,兼采了一些佛老思想,共同為道筑基。注重儒學,即重經(jīng)世致用之學,其散文質樸簡潔,注重實用性,引經(jīng)據(jù)典時而發(fā)人深省,乃是不可多得的奮世文章。而蘇軾的散文作品中,那些具有政治諷諫、策論評議的文章在總量中也占有非常大的比重。蘇軾一生坎坷的從政經(jīng)歷及人生挫折與其儒家行者的政治理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這些高談闊論為蘇軾遭致災禍,而災禍又使蘇軾走向圓融和成熟。在砥礪中前行,蘇軾向佛老的轉化,不僅使他人生的格局走得更為開闊,同時拓寬了他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思維與素材,二者“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共同造就了一個學術思想與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雙重巨擘。在此之外,蘇子之文,行云流水,辭章達意,巧妙精絕,多有人情關懷。一方面滲透了儒家仁愛之心,另一方面也是對佛家慈悲之心的發(fā)揚。因此蘇軾的散文,或借景抒情,或直抒胸臆,充滿感情色彩,而其蜀學,重人情,以情入理等特質又與此別無二致。
綜上所述,蜀學之于蘇軾,為其提供了夯實的思想學術基礎,在此之上,蘇軾的散文創(chuàng)作也呈現(xiàn)出了相應的“蜀味”基調與特色。二者承前啟后并貫穿始終,也為蘇軾其人增添了許多不一樣的光彩。蘇軾一生所學所侍眾多,后人褒貶亦眾。但是,通過蜀學對蘇軾散文創(chuàng)作的影響進行觀察,筆者認為蘇軾思想體系雖然復雜多樣,但心性單純?yōu)槿舜髿庥卸橇浚粚W問學派雖駁雜,志慮卻忠純專一不茍且。或許正如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中所評價的那樣:“他的作品之中流露出他的本性,亦莊亦諧,生動而有力,雖胥視情況之所宜而異其趣,然而莫不真篤而誠懇,完全發(fā)乎內心?!北疚囊嗖捎昧窒壬囊欢慰偨Y為文章結語,關于蘇軾,“他能狂妄怪僻,也能莊重嚴肅,能輕松玩笑,也能鄭重莊嚴,從他的筆端,我們能聽到人類情感之弦的振動,有喜悅、有愉快、有夢幻的覺醒,有順從的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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