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駿
掛在銀杏樹上的紅頭巾
周駿
劉再芳決然沒有想到,這一個陣雨洶涌的夜晚,銀生竟把那個妖艷嬌媚的上海女人帶了回來!
今晚,雷聲連連,陣雨迭迭,夜空就像一口倒垂的黑沉沉的鐵鍋。吃過晚飯,劉再芳便把剛剛和朵朵領到西廂房,讓孩子早早睡下。然后,她回到堂屋做起了刺繡的手工活。說起這刺繡,她已經(jīng)做了十年,是給鎮(zhèn)上一個私家廠子做的,劃下來每天有20元進賬。左鄰右舍的鄰居對她說,銀生在上海包工程掙大錢,你掙這個小錢干啥呀。她總是菀兒一笑,說自個兒掙錢吃飯,吃到嘴里的飯菜,就是香啊。她白天忙莊稼上的話。晚上忙刺繡,還要服侍一兒一女,連住在后屋的婆婆也心疼她,把剛剛和朵朵的一日三餐包了,這讓劉再芳心存感激。這會兒,她一邊做刺繡,一邊聽錄放機里的歌。她特喜歡梁靜茹唱的那首《偶陣雨》,做姑娘的時候還買過一個隨身聽,聽梁靜茹、聽辛曉琪、聽張惠妹,日子久了一些小姐妹不喊她的名字了,叫她“歌迷小妹”了。嫁到野井村后,身為人母,不好再佩隨身聽了,但還是喜歡錄放機發(fā)出的歌聲。這歌,讓她心里頭溫暖、踏實,感到生活有滋有味,還有奔頭。干活是苦,可是她的心不苦。
一忽兒,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大院的門外響起汽車的喇叭聲,二聲短,一聲長。一聽就知道銀生回來了,她也來不及撐傘,冒著濃密的陣雨去開了院門。銀生駕著那輛深藍色的奧迪進了大院。車停妥了,銀生下了車對她說,再芳,來了一個貴客,你去拿把傘來,別讓客人淋雨啊。她立刻又跳又蹦地回屋,取了把花格子雨傘跑到小車旁。這時候,從車后廂下來一個標致的女人,對著她微微笑了一笑,便鉆進她的雨傘。到得堂屋,三個人還沒坐下,銀生就對她介紹了,再芳,這就是上海的牟淑杰牟經(jīng)理,你知道的,我在上海順風順水,牟經(jīng)理幫我不少忙哦。還不謝謝人家?她便沖牟淑杰菀兒一笑:謝啦。你是我們家的貴客。既然來了,就住幾天吧。不料,牟淑杰卻說,我和銀生明天一早就走。過一會,銀生還要與你說事呢。
再芳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去端來了一盆溫水再搭上一條雪白的新毛巾,讓他和她洗了臉。
也許中途疲乏了,牟淑杰由她引著到西廂房后屋去睡了
堂屋的飯桌邊,她和銀生對坐著。沉默了少頃,還是銀生先開了口:再芳,淑杰呢,是我在上海遇到的最好的女人。我在上海拼了5年多,是她帶我訪遍了上海有實力的房地產(chǎn)老板,是她教會我在餐廳使用刀叉,是她教會我在KTV唱歌,是她教會我在大城市待人處世時不可少的社會禮儀,也是她讓我逐漸養(yǎng)成了紳士風度。我丟掉抽了二十年的煙卷,現(xiàn)在我抽的是意大利進來的雪茄。說著,他下意識地從褲袋里摸出一支粗粗的雪茄,點燃后從雙唇間噴出一股股濃濃的煙霧。少頃,他又說:我呢,今后想在上海安個家,咱倆離了吧。她驚詫了,瞪大了眼睛追問,就因為她?他答:是因為她,她是離了婚的女人,對我又這么好,我倆已經(jīng)睡一條被窩了。再芳,你是一個賢妻良母,我知道,心里明鏡似的??墒牵蹅z的距離大了,仍睡一個被窩不般配了。不過,話得說明白,咱倆是離人不離心,你還留在這家,你還是伢兒的娘,你還是我心目中的好媳婦。我給你50萬,你做啥我不管。每個月呢,貼家里2萬塊,你把伢兒和爹娘照料好,我心里踏實了。她聽完,追問一句:銀生,這是你最后的決定嗎?銀生嘆了一口氣,又點了一下沉重的頭,然后又說:三天之后我回來,咱倆去鄉(xiāng)民政所把證辦了。說完,他去了東廂房睡了。
劉再芳沒有一絲睡意,只得繼續(xù)做刺繡的活。她悄悄地打開放在矮柜上的錄放機,把梁靜茹歌輯的磁帶又放了進去,并調(diào)低了音量。僅僅二十幾秒的前奏,錄放機便傳來那首《偶陣雨》:過去總算漸漸都還過得去,未來就等來了再決定。回憶多少還留一點點余地,還不至于回不去,誰的青春沒有淺淺的瘀青,誰的傷心能不留胎記,誰的一見鐘情不刻骨銘心,誰能任性不認命……聽著,聽著,她內(nèi)心的苦楚往上涌動,化成眼角間的熱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本想努力抑制住噴薄而出的淚水,可是做不到啊。
這個深夜,她想了很多。想到了年幼的兒女,想到了年邁的公婆,還想到銀生妹妹杏生一家子,想到銀生小弟樹生一家子,還想到了自己的爹娘。那么多親人家人需要她的呵護和照應,她做了一個決定:決不離開姚家,再重的擔子也得擔下去啊。
這個深夜,她沒去東廂房睡覺,就靠在矮矮的竹椅上進入了夢鄉(xiāng)。
翌日清晨。家人和“貴客”仍在呼呼大睡,劉再芳早早醒來,顧不上漱洗便騎上電動車,到鎮(zhèn)上口福包子店,買了15只鴻運大肉包,外加七袋牛奶。正轉身上車,迎面撞見也來買包子的杏生。杏生見她臉色有些憔悴,甚至有些陰沉,便問嫂子有啥難事了,她搖搖頭,然后去扶車把。杏生一伸手握住車頭,說嫂子你肯定心里有事,說出來吧,妹子說不定能幫你一把。無奈之下,她把昨夜的事兒說了個大概。那杏生性子剛烈,聽罷不禁怒火中燒:嫂子,你就忍得下我哥移情別戀。我包子不買了,回去我找那婊子算賬去。我不煽她十個耳光,我不配做你的妹子。她趕緊用手捂住了杏生的嘴,說好妹子,你不要去鬧了,這是你哥最后的決定呀。杏生只得把手離開了車頭。
回了家,剛剛和朵朵還在沉睡。銀生在院子里洗車,而“貴客”正好從房間出來,進得堂屋與她打了照面。這會兒雨止了,是個有日頭的晴天,能夠看得清彼此真實的臉龐和外貌。由于趕了三里路,又有陽光招拂過,劉再芳的臉色紅潤,面如皎月,飽滿的臉孔像一輪綺麗的滿月,透出一種動人心旌的艷麗和沉靜之美。這讓牟淑杰心里暗暗吃了一驚,她想不到泰興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還有這樣美的鄉(xiāng)村少婦。僅僅過了幾秒,牟淑杰把臉上的傲氣掃去,換上嬌艷嫵媚的女人韻味,嬌滳滳地笑著跟她打招呼:大妹子,儂早啊。這么早就去買早點,辛苦你了。劉再芳淡淡一笑道:你是貴客啊,我可不敢怠慢。牟淑杰眼波一轉,偏過頭問她:大妹子,昨夜銀生跟儂說了吧。劉再芳低聲回道:說了,我依他。不過,你要好好待他。不然的話,他會回到我身邊的。牟淑杰淺淺的一笑:你放心,我和銀生也是命中的緣分。
吃過早點,銀生帶著牟淑杰去看了一下剛剛和朵朵。兩個伢兒還在沉睡。銀生探頭探腦,親一親剛剛,又親一親朵朵,有些依戀不舍。接著和劉再芳道個別,倆人便上車走了。三天后,銀生一個人回來,把存有50萬人民幣的農(nóng)行卡交到了她的手里,并告知了密碼。然后,他倆上了車去鎮(zhèn)上辦了離婚手續(xù)。劉再芳流了三天三夜的淚,卻始終沒有把離婚的事告訴兩個伢兒。但公婆和杏生、樹生兩家子事后都知道了。
揣著50萬的農(nóng)行卡,劉再芳心里并沒有一點點的幸福感。因為,在她看來,這好像是銀生給自己的施舍,和奴隸主施給奴隸一口飯毫無二致。于是,她回了一趟娘家。老爸對她說,你出嫁前和我一起養(yǎng)過蛋鴨,你就用這筆錢辦一個規(guī)模大一些的養(yǎng)鴨場。高郵的紅心鴨蛋已經(jīng)打到了蘇南十幾個大市,我們泰興的鴨蛋也能打出去的。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她就急急地返回村里,一頭扎進村支書唐二爹的家。把創(chuàng)業(yè)的想法一說,唐二爹立馬說:我支持你,要地有地,要水電有水電。你就在村西頭臨河的田地選一塊吧。她連聲道謝,又問唐二爹要找?guī)讉€幫手誰合適呢。唐二爹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這么幾個人合適。王三兒在家閑著呢,這光棍腦子不好使,蠻力氣可大哩。搬飼料喂食槽全交給他。還有你妹子杏生,干活麻利,是塊好料。還有我老婆娘丁彩鳳,在家閑著也是閑著,讓她給你搭把手。行不?劉再芳一聽樂了,說唐二爹你真識人懂人啊。我依你,臨走,她又對唐二爹說,等我把鴨棚建好,你常來耍啊。
用了18天時間,12間鴨棚全部建好。水電設施也搞妥了。劉再芳帶著王三兒,找了三輛貨車去到高郵遠水村,拉了二千多只雛鴨子回來。這三兒還真賣力,二千多只雛蛋鴨裝在50個鐵絲筐里,都是他從貨車上卸下來的。安排妥當,劉再芳便把三個幫手召集到一起開了個短會,又把他仨領到鴨棚里,手把手地教他們?nèi)绾螖嚢栾暳希绾喂┧?,如何讓雛鴨覓食,如何打掃衛(wèi)生。僅僅四五天,他仨都熟練上崗了。王三兒反正是光棍,就在鴨場值夜班,每天晚上睡在鴨場門衛(wèi)室里。劉再芳不虧待他,每日給他二十元夜班費。至于他仨的伙食,就在劉再芳家吃飯,管中飯和晚飯,早飯自個兒解決。
雛鴨一天天長大。劉再芳心里樂呵呵的,三個幫手也是眉開眼笑。唐支書是村里干部中的老大,經(jīng)常得空就來耍一耍,有時候還帶著鎮(zhèn)上的干部來。幫鴨場解決一些實際困難。
眼下正是酷熱季節(jié)。長在姚家大院里的那棵百年銀杏樹,正是枝茂葉繁的時辰。劉再芳就買了一張石桌,六張石凳,支在銀杏樹下,吃飯可以避開濃濃的日頭,又可以乘風涼。天熱,衣服肯定少了。劉再芳這天午飯時,僅僅穿一件低領無袖花格子汗衫,由于緊身,兩只鼓鼓的奶子往外凸得厲害。那豐滿的曲線直讓坐在她右側的三兒看傻了眼。他一邊夾菜,一邊把貪婪的目光直勾勾地向她的胸口移動。這被杏生發(fā)現(xiàn)了。杏生立馬舉起那雙筷子向三兒頭上敲去。三兒惱問你干嗎呀。杏兒憋不住罵出了聲:你個騷男人,不該看的地方要你看。再看,我揍扁你的頭。從這天起,劉再芳再也不穿低領汗衫了??墒沁€是有事情發(fā)生的。有一次晚上三兒翻墻進了大院,正好劉再芳在院子西墻邊的茅房里撒尿,他便悄悄地輕移腳步,挨近茅房從頭到尾把她尿尿的聲音聽了個遍,樂得他心里頭直冒火花。還有一個晚上,九點多鐘吧,他又翻墻進了大院,輕輕移步到東廂房的窗戶下,正好聽到她洗澡的聲音。他個頭矮夠不到窗欞,便搬來一塊破舊的石頭,把雙腳抬了上去。用手指輕輕地捅破了窗戶上的舊報紙,從紙縫里往房里瞧,正好瞧見她側著身子站了起來,用浴巾擦身呢,那聳起的半只乳房被他瞧得一清二楚。興奮與張狂之中,他不禁失神地叫了聲“媽呀”,腳底下又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響聲當然驚動了她,立馬穿衣出得門來,一看是三兒,氣從心上來,惡從膽邊生,便厲聲斷喝:三兒,你人不做做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從墻邊找到一個釘耙,向三兒砸來了。舉到半空的時候,三兒跪了下來:再芳嫂子,我跪你了,饒了我吧。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觀音娘娘,我再不敢對你起壞心眼了。見他求饒,她放下釘耙對他說:三兒,你都40歲的人了,還單著。想女人也是情理之中,這樣,我娘家村上有個叫小翠的寡婦,到時候我給你說合說合。
三兒叩了幾個頭,千恩萬謝。再抬頭看一眼劉再芳,此時正是月上中天,月輝將圣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那滿月般的臉龐在月光下那樣的嬌,那樣的艷,那樣的美,讓三兒看呆了。
從此以后,劉再芳就是三兒心中的觀音娘娘,再也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了。
三個月過去了。雛鴨長大了,成了一只只產(chǎn)蛋的鴨。鴨蛋有四鄉(xiāng)八村的人來買,淘汰了的鴨子賣給縣城的大小飯店。一算賬,前期投資的30萬成本收回了15萬,打了一個漂亮的仗。劉再芳帶著三兒又去高郵買回三千只雛鴨,并給養(yǎng)鴨場取名為同心養(yǎng)殖場,又開始腌制咸鴨蛋,并在來年春天注冊了商標,為雙泰同心紅油蛋(因為野井村處于泰興和泰縣交界處,所以以雙泰命名)。兩年下來,所有投資收回,劉再芳還賺了100多萬,成了雙泰地區(qū)遠近聞名的百萬老板。在兩年中,銀生只回來過三次,主要是給公婆和伢兒送些衣服,送些補品食品,還給劉再芳買了一條金項鏈。她問過銀生,有沒有和牟淑杰正式成婚,有沒有伢兒。銀生卻只字不答。而她的內(nèi)心滋生了不少疑問,只是悶在肚里。
又是一個夏雨滂沱的晚上。銀生開著車回來了,不過開的是一輛破舊的面包車。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一臉的晦氣,一臉的沮喪,一臉的悔恨。坐在飯桌旁,吃著她做的菜,喝著家鄉(xiāng)的老白干,他的雙眼沾滿了熱淚。她對銀生說,有什么說什么吧,我會聽下去的。銀生斷斷續(xù)續(xù)開了口,講述了這樣一段凄楚的上海往事。
那次回到上海后,銀生在“貴人”的幫助下,到處傍大佬,接工程,個人資產(chǎn)達到二千萬。在這個時候,他覺得是向牟淑杰這個離婚后一直待價而潔的女人求婚的時辰了。在TV皇后酒吧,他把厚厚的嘴唇緊緊貼住她的紅唇,良久才“撤”了下來,又貼緊她的耳朵說,淑杰,嫁給我吧。她說我同意。不過,你先幫我一下。我的投資公司出現(xiàn)了一個缺口,上海最豪華的天堂樂園我是股東之一,尚缺價值1900萬的進口摩天轉輪,而這個進口設備項目是我負責引進的。你總不能讓我前功盡棄吧。銀生已被她的芳心和美貌徹底征服,便說算我投資還是算我借款?她說算借給我的,借款利息多呀。這邊,她信誓旦旦;那邊,他忙著籌款。待1900萬元打到她指定的賬號后,牟淑杰奇跡般的從人間蒸發(fā)了,怎么找也覓不到她的人影。后來,他跑到天堂樂園籌建處一問才知曉真相:牟淑杰只是一名曾在此工作過的文秘,二個月前就辭職走人了。而那個賬號是她在興業(yè)銀行開設的個人賬戶?;加懈哐獕旱你y生,得此惡變,當場就在樂園里暈倒了,后來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才出院。而他手中僅余的100萬,要支付工程材料款,要支付從家?guī)淼霓r(nóng)民工工資,要應酬花錢,怎么夠啊。于是,他破產(chǎn)了,成了名副其實的窮光蛋!
劉再芳問他:這兩年來,你催她結婚,她一次也沒有答應過?銀生點頭默認。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他只當沒聽見,甩出另一個話題:再芳,我和你可以再婚,我們又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不過,目前最大的事我還欠老鄉(xiāng)們40萬工錢,你能不能幫我一把?見她不吭聲,他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她把頭扭向一旁,冷冷地對他說:你在這兒跪一夜吧,我要去鴨場辦幾件事。說完,她頭也不回走了。
凌晨。劉再芳回家看見他仍然跪著,只是體力不支用雙手撐住地面。她說:你過去是老板,吃香的、喝辣的,整整十年天天是好日子。從今兒起你也過一過苦日子,到我的鴨場做搬運工。不般的時候做清潔工,每天把鴨棚掃得干干凈凈。不發(fā)工資,管你吃飽睡好。你答應嗎?無奈之中,銀生同意了。
進入六月底,黃梅天到了。隔三岔五的梅雨,時時光臨。有時候還會下起暴雨。到了七月上旬,連續(xù)兩天三夜的狂風暴雨,擰成一股股洶涌的洪水,沖進了一間間鴨棚。是銀生第一個沖進鴨棚搶救鴨子。他讓其他三個幫工將鐵板車在外候著,裝滿一車就送到自家的大院里。二個多小時過去了,三千只蛋鴨救了2900只,僅有100多只蛋鴨被洪水溺死。銀生最大限度地挽回了劉再芳的經(jīng)濟損失,這一切被劉再芳看到了。于是,她讓他寫了一份名單,把所欠的老鄉(xiāng)們的工錢一一結清了。這讓銀生絕處逢生,干活更有勁頭了。又干了三個月,秋天來了。唐三爹到鴨場來看他,臨走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等你那一天看到院里的銀杏樹上掛上紅頭巾,你不要住鴨場,回家吧!”簡單的幾句話,讓他頓時熱淚盈眶。這條紅頭巾是他和她訂婚時,在縣城他買給她的信物。由于超強度勞動,天氣干燥,他的血壓升了上來,不得不住進鎮(zhèn)上的醫(yī)療所。好多親友來看他,但她沒來。唐二爹也到醫(yī)院看他了:對他說了這么一段話:人活一輩子,有好運,也有背運。無論啥運,無論啥命,得把路走正了、走好了。還有,你今后有兩個債要還,一是良心債,二是人情債。首先應該還給誰,不用我說了吧。
聞罷此言,銀生滿臉羞愧,陷入了沉思之中。
出院后,銀生仍然住在鴨場。次日早晨沒吃早飯,他去弟弟樹生家中有事,路過自家之時,豁然看到了那條再也熟悉不過的紅頭巾,在秋風中輕輕飄動。他的雙腿發(fā)軟,再也邁不動腳步了。又累又餓的他,慢慢地倒在地上。醒來后,他看到劉再芳領著剛剛和朵朵,走到大院門口,一腔熱淚涌上了他的雙眼。他的無限悔恨涌上心頭,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剛剛和朵朵叫他了:爸,爸爸你起來吧。
劉再芳溫柔的呼喊聲也傳進了他的耳膜:孩子他爹進來吧,你還是這個家的東家!
他抬起頭,注意到她充滿深情與柔情的臉龐,飽若嬌月,艷若紅日,就像院子里那棵百年銀杏青翠欲滴,閃爍著驕人的青春氣息,閃爍著誘人的圣潔光芒。他心想:這樣美的女人,我要付出一生好好珍惜她啊。
這時候,在她的攙扶下,銀生往家走去,只聽見堂屋里錄放機傳來梁靜茹的歌聲。他聽得出來,是老婆最喜歡的那首《偶陣雨》:……你的嘴角微微揚起,你用微笑連接我的微電影,偶爾饒了我自己,偶爾難免還想你。偶爾睛時多云,偶爾有陣雨。我的下巴微微揚起,不讓淚滴主演我未來的生活。你是微酗的上集,我是微妙的下集,誰的青春沒有淺淺的瘀青。
聽著,聽著,銀生的淚又流了下來。
這是一個晴天。紅日從東邊的地平線冉冉升起,將千萬縷溫暖的光輝灑遍了明媚的村莊,灑遍了稻香噴薄的田地,也將姚家的大院內(nèi)外照得透亮。劉再芳和老公銀生上了面包車,去鄉(xiāng)民政所辦結婚證去了。
在陽光下,劉再芳坐在車里,一臉幸福的模樣。她的手心里,緊緊捏著的是那條艷紅閃亮的紅頭巾。
銀生回眸望了一眼老婆手上的紅頭巾,心情大振,猛地一踩油門,面包車像飛箭一樣朝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