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東南苗繡紋樣特征與工藝特色探究

龍惠敏

摘要：黔東南苗繡在民間刺繡中獨樹一幟，它獨特的紋樣特征與精湛的工藝特色是其他少數(shù)民族刺繡不能比擬的，筆者通過實地考察、資料收集、研究整理，歸納出施洞型刺繡、巴拉河型刺繡、都柳江上游型刺繡、凱棠型刺繡、柳富型刺繡、周溪型刺繡六種類型，條理清晰地分析了各自的紋樣特征與工藝特色，紋樣與工藝相互融合又相互補充，塑造了豐富的層次感，呈現(xiàn)出豐滿、繁密的面貌，充滿渾厚、野性之美。

關(guān)鍵詞：苗族刺繡 紋樣 工藝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17）02-0028-02

引言

我國苗族人口眾多，分布地域廣，跨越八個?。ㄊ小⒆灾螀^(qū)），歷史上經(jīng)歷了多次大大小小的遷徙，形成了“小集中、大分散”的分布局面。以苗族的地域分布將其劃分為東、中、西三大支。東支為湘西、黔東北、鄂西南、渝南相毗連片區(qū)的苗族；中支為黔東南、桂北相毗連片區(qū)及海南地區(qū)的苗族；西支為黔中、黔西、黔西北、桂西北、川南及滇全境相毗連片區(qū)的苗族。在這種大范圍的三大支系中又分為若干宗支，其中，黔東南是苗族的最大聚居區(qū)，人口占苗族總?cè)丝诘乃姆种?，有四十多個宗支，各自聚居在相毗連的地域，以地域名稱命名，有明顯的地帶分割和區(qū)域劃分，很少相互跨越。黔東南苗繡在其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各具代表性的紋樣和成熟精湛的工藝，服飾上刺繡的紋樣特征以及工藝特色成為區(qū)分不同宗支的外形標志，根據(jù)這一特點大致可分為施洞型刺繡、巴拉河型刺繡、都柳江上游型刺繡、凱棠型刺繡、柳富型刺繡、周溪型刺繡，其中以施洞型刺繡、巴拉河型刺繡最為突出，也最具代表性。

一、施洞型刺繡的紋樣特征與工藝特色

施洞型刺繡的片區(qū)位于黔東南清水江中游上段的施秉、臺江、鎮(zhèn)遠、劍河相毗連片區(qū)的村寨，以臺江縣施洞鎮(zhèn)為中心，村寨多分布在河岸兩側(cè)，這一片區(qū)的苗族也被成為“河邊客”，服飾上不使用蠟染，整片全是以刺繡裝飾，雖分布區(qū)域不寬，但女性服飾堪稱苗族服飾中的精華。

（一）紋樣特征

施洞型刺繡的紋樣多以動物和人物為主，構(gòu)圖需要時配以植物紋樣。其紋樣造型生動、大膽夸張、豐富多樣、形式不拘一格，具有強烈的裝飾性和繪畫性視覺效果。紋樣中出現(xiàn)得較多的動物是龍、牛、馬、豬、羊、狗、魚、蝦、蛙、蟹、蝴蝶、喜鵲、蜈蚣、燕、蟬等，以及部分被夸張變形后無法將其歸類命名的無名動物，這些動物在造型上被大膽地簡化、夸張、變形，可謂千姿百態(tài)。除了以單個動物為主題的紋樣外，還有幾種特殊、奇異的變體形式：①半人半獸。即以人和動物的造型結(jié)合出的新形象，如老輩人的繡件中蚌人的形象就是人與蚌的合體。另外還有人面走獸身和人面獸龍身的形式，其特點是耳朵成獸耳，鼻、眼睛、口和頭象人。這一類型在施洞型刺繡紋樣中出現(xiàn)較多，它反映了從自然神轉(zhuǎn)化為人神的混沌階段。②動物合體。即兩種或多種動物造型結(jié)合的形象，如蛇頭龍、鳥頭龍、牛頭龍、蠶龍、魚龍、鳥身龍等。③包含型。即動物軀體內(nèi)包含小型動物或人物，呈懷孕狀，人物或躺臥或跳躍，這種類型是施洞型刺繡紋樣的獨有形式，屬于心理視覺的超時空表現(xiàn)，體現(xiàn)的是人與動物的和諧關(guān)系。④雙身共頭和雙頭共身。即兩個身體造型共用一個頭的形象或是兩個頭共用一個身體的形象，如雙身共頭飛龍，一個龍頭共同連著兩條龍身。⑤動植物與人物合體。即動植物與人物形象結(jié)合在一起的形象，這一類型是原始藝術(shù)中表達生殖和生命意象的一種形式。如龍的軀干中包含著大型花朵。⑥獨面。即只有動物的頭部正面形象。如獅、虎、兔、狗、羊等。

在施洞型刺繡紋樣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動物要數(shù)龍，苗族刺繡的龍形象跟漢族傳統(tǒng)的龍形象有所不同，故稱“苗龍”，其龍紋形象變化豐富，是漢族傳統(tǒng)龍形象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龍形象不可比擬的。苗龍在大形上跟傳統(tǒng)龍相似，變化主要在頭、尾、身、腿。頭部的變化有人頭、鳥頭、牛頭，有的還長有牛角牛耳，有的無角無耳；尾部的變化有魚尾、花尾、螺絲尾；身部的變化有魚身、蠶身、蛇身、鳥身、獸身、樹葉身；腿部的變化有一只到四只腿不等，大多數(shù)無腳無爪。

施洞型刺繡紋樣中的植物多配以動物和人物出現(xiàn)，常見的有石榴、桃、葫蘆、芍藥花等；人物一般不單獨出現(xiàn)，多配以動物，動態(tài)以騎馭、驅(qū)使、伴隨為主。

（二）工藝特色

施洞型刺繡主要采用平繡和平繡上以鎖線針法勾輪廓的兩種手法，也將其稱為不鎖邊平繡和鎖邊平繡。刺繡時將剪紙（花）貼在布料上，背面裱上—層厚紙殼，使面料挺括平整，刺繡時更為方便。

平繡又有亮繡和暗繡之分。亮繡色彩艷麗、對比強烈，多用于盛裝，一般以紅色作底時就配以藍色調(diào)的紋樣，以白色、綠色作底時則配以紅色調(diào)的紋樣；暗繡色彩凝重、醇厚典雅，底色與紋樣色彩對比不強，以深藍和紫藍為主，多用于常服。由于平繡不鎖邊，輪廓線就以破縫露底色或繡線針腳起止點形成的紋路來體現(xiàn)，有時也會用兩毫米寬的金箔紙線條鎖壓出大輪廓，視覺效果富麗、高貴。

鎖邊平繡通常以黑色為底，配以紅色主調(diào)的紋樣，在完成平繡后，用黃線、白線以鎖線針法鎖輪廓邊，視覺效果對比鮮明、火熱強烈。

鎖線針法是苗繡中經(jīng)常采用的一種基本針法，大致是采用比平繡略粗的黃線和白線從繡片背面穿出，貼著繡面繞出直徑約兩毫米的小圓圈，反針到背面后又到正面從小圓圈中穿過，再繞圈，如此反復便形成小圓圈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鎖邊線條。這種工藝細致精美、視覺效果令人驚嘆。

二、巴拉河型刺繡的紋樣特征及工藝特色

巴拉河型刺繡片區(qū)位于清水江的支流巴拉河流域，與施洞型刺繡片區(qū)南鄰，分布區(qū)域較寬，范圍涉及凱里、雷山、臺江、劍河、榕江五縣（市）相毗鄰的片區(qū)。

（一）紋樣特征

巴拉河型刺繡的紋樣與施洞型刺繡的紋樣大體相近，多以動物為主，在變化上略少于施洞型刺繡，其中以龍、錦鳥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依次是蝴蝶、狗、蜈蚣、魚、蛇、蝙蝠，在現(xiàn)代的刺繡紋樣中偶爾有獅、金魚、鴛鴦的紋樣出現(xiàn)。龍的變化與施洞型刺繡紋樣中的龍相似，有蠶龍、飛龍、牛頭龍、葉身龍等。苗族沒有鳳的概念，錦鳥的形象類似鳳，由錦雞、野雞的形象變形創(chuàng)造而成。植物有石榴、葫蘆、桃、棉花狀花朵、藤蔓連枝，在現(xiàn)代刺繡紋樣中也少量出現(xiàn)芍藥花、牡丹花，但這些現(xiàn)代刺繡中被漢化的動植物紋樣不會出現(xiàn)在傳統(tǒng)的盛裝上。人物紋樣出現(xiàn)頻率最低，即便出現(xiàn)在刺繡中也只是作為輔助紋樣。endprint

（二）工藝特色

巴拉河型刺繡的工藝特色主要體現(xiàn)在扁帶繡上。扁帶繡是將8根絲線先編成寬3毫米左右的扁形帶子，再在繡面上盤鎖成圖案，不像平繡那樣直接將絲線繡于繡面，視覺效果顯得厚重。扁帶繡盤鎖的方法有三種，即平盤、立盤和斜盤，這種特別的盤鎖形式成為巴拉河型刺繡工藝中獨有的特色。平盤就是將扁帶按照構(gòu)思平鋪在繡面上，用同色系的絲線固定；立盤就是將扁帶曲折，一折頭固定在繡面上，另以折頭高拱于繡面后再固定，每折大約2至5毫米，如此反復，一折一固定，形成條梗狀；斜盤是將扁帶一頭先固定，再將扁帶扭出一個三角錐頭后固定，形成斜立狀，反復多次，繡面上會出現(xiàn)很多三角錐點。這種繡法出現(xiàn)于西周時期，如今只在黔東南的苗族和侗族刺繡中保留下來，其他民族和地區(qū)已不多見。

三、都柳江上游型、凱棠型刺繡的紋樣特征及工藝特色

（一）都柳江上游型

都柳江上游型刺繡的片區(qū)位于黔東南地區(qū)西南部的都柳江上游，分布于雷山、榕江、丹寨三縣相毗鄰的片區(qū)。這一區(qū)域的苗族服飾以刺繡為主，在背帶、頭帕、袖腰上會用蠟染。都柳江上游型刺繡的動物紋樣除了常出現(xiàn)的龍、錦鳥、蝴蝶、鳥、蛙、魚外，還增添多了貓頭鷹、蛇、穿山甲、龜、無名雀的造型。植物紋樣還以鋸齒形花葉為主，通常與動物合體出現(xiàn)，這是都柳江上游型刺繡中獨有的紋樣。除了動植物紋樣外，本型紋樣還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穎的紋樣——太陽紋，太陽紋可以單獨出現(xiàn)，也可與動物合體出現(xiàn)。都柳江上游型刺繡紋樣中的貓頭鷹、龜、穿山甲、太陽紋、鋸齒形花葉紋都是在施洞型刺繡和巴拉河型刺繡中沒有的，造型粗獷豪放，充滿野性，紋樣特征明顯、獨特。

都柳江上游型刺繡的工藝中有種很獨特的面料——“絲棉紙”，制作方法是將蠶放在平木板上，讓蠶吐絲自然結(jié)成薄片，這種面料類似現(xiàn)代的絲綢，柔韌性極好，雖光澤度不如現(xiàn)代絲綢，卻顯得柔和自然。絲棉紙在老輩人的繡品中用得較多，現(xiàn)代的繡品基本都使用市場上現(xiàn)成的絲綢。

（二）凱棠型

凱棠型刺繡片區(qū)分布于凱里市東北面與臺江縣西北面相毗鄰的片區(qū)，與施洞型西面和巴拉河型北面相鄰。凱棠型刺繡的紋樣在變化上較少，常出現(xiàn)的紋樣有鳥紋、魚紋、白果葉紋，與這些主要紋樣配合運用的還有幾何紋。

凱棠型刺繡工藝較突出的要數(shù)梗邊打籽繡和三角綢堆繡。梗邊打籽繡要先用12根細線為蕊，再以一根細線纏繞制作出梗線，梗線固定在繡面上勾出輪廓，輪廓內(nèi)填滿直徑約2毫米的圓線籽。三角綢堆繡要先將各種色彩的綢料用皂角水漿洗處理，使綢料挺括些，方便制作成型，再將處理好的綢料剪成大小不一的方塊后再制作成三角塊，紋樣面積大的地方運用三角塊堆積而成，細節(jié)的地方輔以平繡。梗邊打籽繡和三角綢堆繡給人浮雕的視覺效果，立體感較強。

四、柳富型刺繡、周溪型刺繡的紋樣特征與工藝特色

（一）柳富型

柳富型刺繡片區(qū)位于清水江中游，分布在劍河縣境內(nèi)的村寨，區(qū)域面積較小。在紋樣上不及其他類型豐富，變化也較少，動植物和人物極少出現(xiàn)，以簡單的幾何形紋樣菱形、回紋線條多見。工藝上運用了金屬——錫，稱為“錫片繡”，制作上將錫反復多次地錘制成像紙一樣薄的片狀，再剪成1毫米寬的細絲來代替繡線進行刺繡，這種工藝在制作上非常費工費時，制作出來的繡品在分量上也較其他類型的繡品沉重。

（二）周溪型

周溪型刺繡的片區(qū)與巴拉河型的西面相鄰，分布在凱里、丹寨、麻江、雷山四縣（市）相毗鄰的地區(qū)。紋樣特征與柳富型相似，多采用獨立的幾何紋進行多次重復排列，具體幾何紋樣有井字紋、萬字紋、三角紋、井字勾云紋、三角齒狀太陽紋。工藝上有獨特的絲棉貼繡，此工藝中用到了與都柳江上游型相同的綢料——絲綿紙，不同的是先將絲綿紙染上各種色彩備用，通常一個花紋一個色，再將花紋貼于繡面上，最后用馬尾絲線鎖邊固定。鎖邊所用的馬尾絲線是其他類型的工藝中沒有的，制作方法大致是將一根絲線分成兩股，取一股與極細的馬尾絲纏繞成繡線使用，由于每一根繡線都要單獨進行加工，工藝上特別費工，難度也很大。

結(jié)語

黔東南苗繡以其豐富多變的紋樣造型和精湛細致的工藝在少數(shù)民族刺繡中獨領(lǐng)風騷，一幅幅精美的刺繡作品仿佛向我們訴說著苗族人民的歷史與文化，更展現(xiàn)了苗族人民的勤勞與智慧，它像一株野百合，靜靜地躺在山谷里，吐露著芬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