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組詩）

陳文輝

父親老了

父親的衰老從電話里傳來

聲音已佝僂了身子

不再是玉樹臨風(fēng)的輕快

跌跌撞撞

自己踩自己的腳

走不出一條直線

我把一句話拆成最小的單位

用方言和普通話反復(fù)包裝

音量開到搖滾

手機被罵得狗血噴頭

依然無法送達(dá)

與父親通話

猶如新手拉二胡

弦慢如刀

在我心上來來回回地扯

給母親上香

本應(yīng)該到山上來看您

換了兩次住址您都找到了我的夢

于是相信上香也能聯(lián)網(wǎng)

想說的話早已打成一個包

我把點燃的香接在額頭上

讓您聽到我的心跳

證明我說的一切都很好是真的

我知道您仍擔(dān)心我還沒有長大

只求您在那兒不能再過于節(jié)儉

我按住舌頭的掙扎

不讓他哭訴

您離開之后的年夜飯

再也吃不出幸福的鮮味

真相和流言

真相總是喜歡考驗我的耐心

其實長相普通

卻一直正裝出場

姍姍來遲

不茍言笑

有時冷酷而粗暴

流言恰在我無聊的時候闖門而入

花枝招展

很像期待的艷遇

穿得很少

跑得很快

有時就一絲不掛地走上街頭

身上披滿驚嘆的吻痕

流言和真相其實是一對夫妻

流言最喜歡嘲笑和戲弄真相

當(dāng)他們掐架時

我多半保持沉默

我沒有公開我是真相的朋友

我怕流言的朋友把我唾死

我與螃蟹

與螃蟹對峙

滿眼都是盔甲、尖刺

咔嚓、咔嚓

到處都在噬咬和傷害

儼然穿越到混沌的叢林時代

找不到方向

于是一圈圈束縛

焦慮和恐懼彌漫

吃不吃螃蟹

已與生存無關(guān)？

只為滿足舌尖的虛榮

和摧折的權(quán)欲

展示更巨大的螯鉗

打開螃蟹

硬殼里面只包裹著一腔淚水

菊花是寄托誰的哀思

一杯杯黃酒只換來短暫的迷醉

快感之后醒來

冬季即將來臨

暢銷的墓志銘

在沉默中等待

在等待中沉默

父親告訴我

沉默就是最好的保護

母親示范我

等待是活著的必然姿態(tài)

于是

在沉默中遺忘了聲音

在等待中萎縮了行動

可是

在沉默中一切都被剝奪

在等待中沒有神來救贖

此刻，我走在大地的墓園中

看見生命被定格成兩個數(shù)字間的一條直線

每一塊墓碑上都刻著八個字

沉默到老！

等待至死！

為什么而戰(zhàn)

海浪們牽住咆哮的戰(zhàn)馬

擁到我的面前排成一列

等著我發(fā)出號令沖鋒陷陣

這并不是我的部隊

我必須喊出一句話

才能讓他們跟隨我沖進(jìn)槍林彈雨

為了財富？

為了愛情？

為了仇恨？

為了尊嚴(yán)？

去他的吧！

我以指為劍直刺天空

輕輕地喊了一句

為了子孫的自由！

就轉(zhuǎn)身沖上沙灘

聽到身后有男人的嘶吼

漸漸地

一浪高過一浪！

我的對日宣言

永不忘記屈辱。

不是為了仇恨，

而是為了保衛(wèi)和平！

決不放棄追責(zé)。

不是為了道歉，

而是為了讓罪惡絕根！

徐祖耀院士回家

寧波，我要回家了！

如遠(yuǎn)航的船

如倦飛的鳥

如離枝的葉

今天，我要回來了

從來沒有忘記

我從這里出發(fā)

寧波人哪

闖天下從不怯場

是不是因為有河姆渡文化天一閣藏書積淀的自信

是不是因為有東海海鮮四明山珍滋養(yǎng)的靈氣

為什么

寧波人，功成名就總在他鄉(xiāng)

哦，三十年功名

八千里云月

此刻，我都已洗凈

即使最遠(yuǎn)的路

今天，我一定要回家

我仿佛看見，觀音般的母親

在門前把我擁入懷里

輕聲問我：讀書苦不苦？工作累不累？

喔，母親

我的淚水，只是因為您懷抱的溫暖

我仿佛看見，父親在客廳里坐著

我低下頭說

在他鄉(xiāng)我沒有給家里丟臉

父親彌勒一樣地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

啊，寧波

今天，我回來了！

如赤子一般

只帶著光明和榮耀

重新回到您的懷抱